卖盒饭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男孩子还在呼呼大睡，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又是昨天那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四头懒猪，快起床干活啦！”志军惊得一骨碌爬起来，其他几个人也陆续起床。 陈鹏飞打开门，对外面的人说：“刘玉玲，你们几个女孩子干嘛这么勤快啊，老板又没来。”志军这才发现从外面走进三个女孩子，包括昨天见到的那个姑娘。当然，他现在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刘玉玲，名如其人，秀气灵动！至于其他两个姑娘，志军也没好意思盯着细看，凭感觉年纪要比他们更小一些。 说着话的功夫，老板唐哥提着个大水杯走了进来。所有人立刻停止说笑，进入工作状态。择菜的择菜，洗菜的，切菜的，蒸米饭的，各个分工明确。志军和永强第一天上班，老板让鹏飞带着他们两个配菜，而他自己带上护袖和厨师帽，就准备炒菜了。 一切准备就绪，老板先给他们炒了一大盆子菜花，然后一人发一个大饼，让大家快些吃，吃饱了就去卖盒饭。 临近中午的时候，陈鹏飞带着永强和志军一组；小李和刘玉玲，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分两组出发，去市区卖盒饭。剩下的一个姑娘留下来打扫卫生。 陈鹏飞带着他俩，推着一百份盒饭从五泉山往西关十字的皇庙走去，那里是他们天天卖盒饭的“基地”。 西关十字是兰州最繁华的地方，而西关十字的皇庙附近，聚集了许多商场、超市和去皇庙买卖古董的人群。所以，这里是卖盒饭的理想场所。 三个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生怕盒饭掉下来砸掉。到了皇庙门前，陈鹏飞先把自行车停在大门口，然后跑进去给看门的大爷送了一份盒饭。看来，这就是换取在这里卖盒饭的条件。 城里人干啥都讲条件，就算一个看门的大爷，不给点好处你就甭想在门外卖盒饭！志军也算是长见识了，这城里可不像他们老家，以后可得学机灵点。 陈鹏飞带着永强，一人提了二十份盒饭进了皇庙，留下志军在外面守摊子。鹏飞临走之前嘱咐他：一定要吆喝，吸引路人来买；全素一份四块，两荤一素五块。然后，鹏飞又帮着他喊了一嗓子：“盒饭、盒饭，卖盒饭呢——” 他俩走后，志军站在装有快餐的泡沫箱旁不知所措。“这个……该怎么叫卖呢……？”他在心里一直想着鹏飞刚才叫卖的样子，但一张嘴就是喊不出来！即便是喊出来，声音也像蚊子叫一样，小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志军左思冥想了半天，急得直挠头，可就是张不开嘴。一个人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他钻进去…… “唉，小伙子，来一份盒饭！”志军正低着头扣自己的指甲，突然听到有人在询问，他马上抬头望去，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站在摊子前看着自己。谢天谢地，终于能开张了！他在心里暗暗窃喜。 第一个顾客在他激动和热情地接待下买了一份盒饭离去了，志军攥着手里的四块钱长出了一口气。就这样，临近饭点的时候，志军陆陆续续卖掉了十二份盒饭，顾客大都是附近超市上班的营业员。可临走之前老板说了，一个人最少得卖三十份盒饭，眼看就要过饭点了，自己才卖了一半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就在志军心急火燎的时候，鹏飞和永强已经空着手回来了。很显然，他们已经卖完了那二十份盒饭。 看来，皇庙里已经不能再去了，可三个人呆在一起又有点多余。在鹏飞的分配下，志军和永强各提了十五份盒饭去大街上叫卖，他自己来守摊卖掉剩下的。 永强去了中山桥附近，志军提着十五份盒饭去了张掖路步行街。他不敢大声叫卖，有人从身边经过时，他只是小声地问：“大哥，要盒饭吗？”“大姐，要盒饭吗？”但这个死办法明显不通，走路的人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倒吓得躲一边去了，然后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匆匆走远。好像志军此时更像是一个乞丐。 志军提着十五份盒饭，更像是提着十五颗烫手的山芋，一个人在张掖路上徘徊，心里正发愁何时才能卖完这些盒饭，无意中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刘玉玲不知何时偷偷地跟在自己的身后，正看着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发笑呢。 刘玉玲知道被发现了，“噗嗤”一下又笑出了声，紧走两步赶上了志军。原来，她们一组已经早早卖完了自己的盒饭，其他人都回去了，她想看看志军他们第一天的表现，就一个人跑过来了，刚好瞅见志军一愁不展的表情，于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玉玲说，要帮他把剩下的盒饭卖完！志军看着眼前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满眼的质疑。 玉玲二话没说，拉着志军向前走去。她在这里卖过几次盒饭，对周围的商场都比较熟悉，她先领着志军去了附近的“荣华”商场。 商场里令郎满目，各种衣服，鞋包应有尽有，好多营业员一看到玉玲都主动招呼：“哎，小姑娘，给我来一份盒饭！”玉玲满脸笑容，热情大方，还不时地跟那些顾客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卑微的神情。志军在一旁暗暗佩服起这个热情大方的姑娘，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让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感到很温暖。 他也不再拘谨，开始学着玉玲的样子大方地推荐介绍，一切都变得自然了起来，甚至有一个顾客从他手里接过盒饭的时候，礼貌性地说了一声“谢谢！”这让他的内心一下子涌起了一股暖流。 生活中有很多职业都需要人去做，我们不能因为职业的种类不同，而非要分出人与人之间的高低贵贱，也不要随意去贬低那些靠自己的双手努力生活的人们。有的时候，一声谢谢足以温暖一颗低落的心，也足以抬高我们自己的尊严！ 一声谢谢让志军精神大振，刚才的腼腆、尴尬、以及卑微一扫而光，他突然开始接受眼前的这份工作，也为自己迈出的这第一步感到骄傲，他是在靠自己的努力挣钱，没必要感到羞耻！人生就是在不断突破自我的过程中而更加精彩！ 很快，志军在玉玲的帮助下卖光了所有的盒饭，两个人满心欢喜地朝聚集点走去。从商场下去的时候，玉玲执意要带志军去坐直通电梯。 志军第一次坐这种透明的直通电梯，电梯门关上开动的时候，他有种眩晕的感觉，身体不由地紧紧贴在电梯的玻璃上。面前站着的玉玲看着他的傻样，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在志军的眼前晃。志军也“嘿嘿”地笑了两声，就算是自嘲吧！唉，真丢人，这已经是在她面前第二次出洋相了！ 第一天卖盒饭，志军在玉玲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任务。下午七点卖完盒饭后，他又去了一趟三爸干活的工地，取回了自己的被褥。眼看就要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志军开始想念mama装在行李箱里的毛衣毛裤了。 三爸的工地年前就会停工，他嘱咐志军好好上班，挣了钱过年一起回家。志军让三爸放心，说自己现在的工作管吃管住，到过年还会挣下不少钱，到时候还要请三爸吃牛rou面呢！三爸呵呵地笑了，临走前又再三嘱咐，有困难了一定要来找他，可不能硬扛着。 志军感激地告别了三爸，提着自己的行李坐车回到了五泉山下的小二楼。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永强他们已经准备睡觉了。这天夜里，志军盖着从家里带来的被子，闻着熟悉的土炕味，暖暖地睡了一晚。 就这样，志军在这家快餐店安稳了下来，虽然每天提着几十份盒饭穿梭在各个商场和街道很辛苦，但和一帮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在一起，日子却也过得飞快。尤其是刘玉玲对他有意无意的关心，让他感受到丝丝温暖。 老板虽说管吃管住，但实际上每个人每顿都是限量的。上顿下顿都是炒菜花，一人一个大饼，多的没有。可能老板是四川人，不喜欢吃面食，所以顿顿如此，大家虽然有意见，却没人敢啃声。最近几日，每次吃饭的时候，刘玉玲总会把自己的半个饼子放到志军的碗里，她总说自己吃不上。永强瞅着玉玲白净的脸，半开玩笑地说：“吃不上就给我吧，哥哥还没吃饱呢！”玉玲瞪了他一眼，不做声。晚上睡觉的时候，永强他们就开始起哄了，说刘玉玲对志军有意思。 志军想争辩又无从反击，因为他也感觉到这个姑娘好像在有意关心自己，那天硬是把自己穿了半个月的灰西装拿去洗了，说是正在洗自己的衣服，顺便带着洗了。可为什么只顺带他的呢？ “你是猪啊，人家喜欢你呗！”永强不服气地朝志军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高志军，咱俩是一起来的吧，为啥刘玉玲就看上你了呢？”永强的话里明显有一股醋意。 “为啥？！你也不去看看镜子！咱们志军浓眉大眼，细皮嫩rou的，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这样的小白脸！哈哈哈......”陈鹏飞接过永强的话，指着志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说。 可志军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啊！什么小白脸？！他温怒地抓起枕头去打鹏飞，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又闹了起来。 其实，刘玉玲观察高志军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个小伙子，虽说平时比较腼腆，但却非常勤快，也很有心眼。每天早上大家上班之前，他已经蒸好了米饭，开始打扫cao作间的卫生，把一切都准备地妥妥贴贴。刚开始，玉玲以为他是在拍老板的马屁，慢慢地她发现，这个小伙子天生就不是一个会偷懒的人。就算干完自己的活，也会去帮别人择菜，就连老板也非常喜欢他。 老板唐哥有个禁忌，就是他在炒菜的时候，不许别人打扰。所以大家也都知趣地走开。唯有高志军随时在观察老板的举动，一发现老板需要帮忙，就及时递上各种调料和菜品。慢慢地老板炒菜的时候，都会让志军站在身边打下手。 其他人都坐在一起闲谝的时候，高志军却在唐哥的身边忙得团团转。大家也似乎习惯了志军的勤快，他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让刘玉玲最惊讶的一件事，是高志军直言不讳地向老板建议：大家的员工餐可以适当地加些面食，并且由他来做。他给老板算了一笔账，表明面食比炒菜更便宜，而且更适合大家的胃口。唐哥沉着脸没啃声，大家都吓得不敢言语。没想到第二天中午，他却让志军给大家做了一大锅汤面，终于不用天天吃炒菜花了，所有人都高兴地夸志军有胆量。玉玲的心里更是暗暗喜欢这个直爽的小伙子了。 这天下午，高志军在滨河路卖完盒饭，刚打算往回走，却在公交站牌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下子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志军万万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以后，他会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再次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