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中介（上）

    第二天一大早，高志军告别三爸，乘坐公交车返回昨天经过的西关什字。

    他在中山桥站下了车。昨天在车上，他就发现这里是一个人潮涌动的地方。虽然才是早晨八点多，中山桥附近已经有很多晨练和观光的市民走来走去。

    志军顺便在报亭买了一份报纸，夹在腋下慢慢踱到中山桥前。这座在兰州很有名的铁桥，以一种巍峨的姿态矗立在他的面前。桥正面的铁架上，“中山桥”三个字看得他有些眩晕。桥上的行人，有的面朝东面欣赏冉冉升起的朝阳；有的悠闲自在地散着步；还有好几个打扮时尚的年轻人提着包，从他的身边像风一样刮过，他们中间有些人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一边往嘴里塞着早餐。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匆匆而过，虽然就在他的身边，但实际上是另一个世界。志军站在桥前面，突然就开始羡慕这些有班上的年轻人，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在这个城市白天有班上，晚上有家回啊？

    一想到家，他的心中又一阵酸楚。那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那个低矮贫瘠的家，此时也一定沐浴在朝阳的怀抱中，静静地散发着mama炊烟的香味。同样的阳光，家里的是那么温暖，他乡的照在身上却让人不寒而栗。

    “唉……！”他接着又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叹，用右手挠挠乱蓬蓬的头发，马上把自己拉回现实的世界。高志军，你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找一个安身之处，那怕没有工资也行啊！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声喊了一句。

    想到这里，志军顺势蹲在路边的护栏下，翻开手中的报纸细看起来。寻找了半天，他才在一大堆国家大事和兰州新闻中找到一张招聘的彩页，待他细看之后又重新陷入了苦恼之中。报纸上招聘的不是要一技之长，就是必须大专以上学历，像自己这样刚从学校毕业的高中生，看来只有去工地上下苦了！志军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了。

    他捏着报纸，无精打采地走到中山桥上，伏在钢板焊接的栏杆上，望着脚下奔腾不息的黄河水发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观看黄河。桥下的黄河水像一条不知疲惫的长龙，从两面夹击的大山中间穿城而过，浩浩荡荡，一直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他知道，那里一定是一个叫大海的地方，那是黄河的归宿，而自己的归宿又将在哪里？志军望着那混浊而又暗黄的颜色，内心一片惆怅。接下来，他该去哪里？

    他在桥上晃荡了一阵，无意中瞥见不远处的电杆上，贴了一张绿色的小广告，他凑上前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家信息公司的招聘广告。上面表示可以为求职者找工作，租房者找房源之类的信息。

    志军像捡到一棵救命的稻草一样，小心翼翼地撕下那份广告，通过打听周围晨练的老人，终于在中山桥的北面找到这家叫“鸿运”的信息部。

    信息部位于北塔山脚底的一家民用租房，门前立了好几块木制的牌子，上面贴了鲜红的大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招聘和房源的信息，就连小店的玻璃门上也贴着各种招工信息。

    他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那扇铝合金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民用房，大概三十平米的样子，里面只摆了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电脑。一位容貌靓丽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心不在焉得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年轻女子看到推门进来的高志军，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走到志军的面前，热心地询问他是不是来找工作的。

    志军被眼前这位俊俏女子出乎意料的热情囧得脸有些发红。他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热水，端在手里，简单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对方。

    通过交流，志军知道这位长发女子姓王，今年二十八，整整大自己十岁。王姐告诉他，这是她和男朋友经营的一家中介所，现在店里正好缺一名贴广告、招待人的打杂工，如果志军愿意，可以留下来，等找到合适的工作也可以自行离开。王姐还告诉一个令他激动的消息，就是这里管住宿。

    听了王姐的一番话，志军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只管住不管吃，但他觉得呆在这里总比外面瞎转强一点，说不定以后会碰上合适的工作。看来，自己今天运气不错！志军刚要答应王姐，却听王姐又说了一句：“但是……”

    王姐欲言又止。志军着急地问：“但是怎么了王姐？”

    王姐迟疑了一下才告诉他，现在店里已经有两个人应聘了，为了这份工作能落到志军的手里，他必须交一百元的押金！

    “一百元！”志军失口喊出了声。

    离开家的时候，大大就给了他一百元钱，这可是大大卖了六袋子洋芋换来的辛苦钱，放在家里足足可以支撑三四个月的开销。大大是怕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受罪啊！mama担心志军在路上弄丢了，用一小块布把钱包严实，连夜在灯底下缝在他的内裤上，这样既不会丢也不怕贼偷了去。大大告诉他，这些钱要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用，就算饿肚子也要留下回家的盘缠。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就算挣不上钱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流落街头！

    如果交了这些钱，志军身上就只剩mama偷偷塞给自己的几块钱了。可如果不交，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要被别人抢了去，怎么办，交还是不交？

    王姐看出了他的疑虑，连忙在一旁解释说，这一百元只是押金，等志军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工作，马上就一分不少地退给他！

    志军看着王姐俊俏的脸，心想：“这么漂亮的女子应该不会骗人吧！”

    这时，王姐又拿出一份合同放在志军的面前说：“小兄弟，你就放心吧，我们这是正规的中介所，你看，合同都有，你是受法律保护的。”

    高志军以前虽然没见过这样的合同，但他听三爸说过，有了合同，法律就会保护我们。于是他细细的看了一遍合同，大致和王姐说得一样，就是志军在这里为这所中介贴广告打杂，而中介帮他找工作，提供住宿，但不付工资，等志军找到其他工作后，押金一分不少退还他！

    志军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合同，感觉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了字，然后跑到隔壁的厕所里，把mama缝在裤衩里的一百元钱拿了出来，哆哆嗦嗦地交给了王姐。

    王姐接过钱的那一刻，志军心里忍不住“咯噔”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