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崖边舞剑 谁当剑仙
自打金陵城出了个李剑仙,少年徐藏风便开始茶饭不思。 听闻那个李剑仙尚年少时便风姿卓绝,更兼有练剑天赋,一时名动四方,天下皆知。 不曾想近十年前,此人却突兀地从世间消失,无人知晓其身往何处。 更令人惊异的是,此人仿若一阵风,吹过之后,没有留下一点存在的痕迹,只留下满城树叶的喧嚣声。人们四处问询探访,无从捕捉其丝毫踪影。 就在数日前,金陵城天上大雷如潮,月影无踪,漫天乌云滚动,顷刻间,豆大雨点便浇透了路上行人的衣衫。 雷雨之际,众人正急急归家,亦或寻屋檐避雨,忽听城中央一声雷响,闪电一掠,不出几瞬,远处便有人大喊起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似在说什么剑,什么仙。 许多人正徘徊街巷,欲等雨停归家,或找店家借宿,此时城中央响声再动,异于寻常,便有人按捺不住,顶着大雨要前往响动处看个究竟。 便在此时,有一人自雨中跑来,口中大呼:“剑仙,剑仙归来,李剑仙归来了!” 此语一出,众人惊诧片刻,纷纷喧嚷,不多时,皆往城中央处跑去,要一览剑仙之姿。 多闻剑仙名,不识剑仙人。若得此机会一观剑仙绝世之姿,也是一大幸事。因此不少人都不顾雷雨猛烈,疾步而行,更有人自屋中纵出,跃上屋顶,不顾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前往响动处。 李剑仙消失十年之久,如今当是三十而立之年,不知光阴逝去,剑仙是否仍有当年仙姿。 待到众人赶到时,只见偌大的空地外围十数人黑衣黑斗,持刀而立,似在戒备。来此一众人等不敢近前,恐刀剑加身,血溅当场。 只见场中一白衣手持一剑,其剑甚是不俗,锋刃中似蕴有寒芒,令人不敢久视。众人尚隔得有些距离,看那剑时,亦有双目生涩之感。 持剑之人站立不动,雷霆大雨,仿若无物,不能加身。其一袭白衣静垂,不染尘埃。此人便是那剑仙。 剑仙之姿,果然不凡。在他不远处站立着另外一人,那人黑衣如墨,手中拖着一口大刀,正逼视白衣持剑之人。 两人正在僵持时,那黑衣人动了动手,倒竖长刀,正要举步攻杀。在此之前,李剑仙却先动了,速度更快,只见他大袖一挥,仗剑而起,扶摇直上,双手持剑,锋指天穹,竟引动天上雷霆。 旁观众人屏息,只见剑仙周身罡气扭转如龙,引得天上墨海中一片闪电激射而下,金色剑罡与耀目雷罡相激,竟成一把巨剑。巨剑四周雨水蒸腾倒流,冒出袅袅白色烟气。 剑仙倏忽而动,空中一个翻身,划出满月似的弧度。他双手握剑,身躯锵然绷直。只见巨剑瞬间离弦,直堕向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恐于正面交锋,即刻奔走,要躲避这骇人巨剑。 奈何巨剑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在黑衣人头顶三尺。 那黑衣人知来不及躲避,甩手将大刀抛向天空,撞向那雷霆巨剑,欲以此争得一线生机。 然而大刀如豆腐,还未触及巨剑,便轰然爆碎,铁屑四溅,根本挡不住巨剑来势。 下一瞬,黑衣人也随其大刀一炸而散。 旁观众人惊愕,那巨剑先碎大刀,后碎黑衣人,气势无匹。 但这还未结束,那巨剑剑锋甫接大地,又爆发出刺目光芒,令众人双目刺疼,闭上眼睛。 待得众人再睁眼时,只见场中漫天血雾,在密集的雨点中纷散。场中外围的十数黑衣人竟也无一幸免,死在当场。 抬头再看时,墨云翻涌,雷声隐隐,哪还有什么剑仙身影。天上空空荡荡,立时又被雨水填满。 讲到此处,书生口干舌燥,盯着眼前那个少年,正要张嘴讨口水喝,怎料那少年愤声嚷道:“哼,这李剑仙算什么剑仙,杀人如麻,连尸骨都不给人留下,纵然实力高强又如何。如此凶衅之人,实在有辱剑仙之名,亏得众人还仰慕此人,当真可笑。” 书生木然,他也觉得可笑,先前此人还仰敬李剑仙风姿绝世,当世仅有,说是自己以后也要追随剑仙,成为绝世,举世皆惊。于是此人追着他盘问剑仙的各种情状。 怎料片刻间,此人又翻脸诋辱,说李剑仙名不副实,实在令人不解。 书生正自皱眉苦笑,终于听见房门声响,一个瘦高的人走进来:“藏风,怎么还揪着这位先生不放,你都让他给你讲好几遍了,剑仙虽好,可跟咱有什么关系,赶快放了这先生,让他喝口水吃口饭吧。” 徐藏风扶额轻叹:“可惜如此剑仙,还不如我等毛贼,对待掳上山的书生尚且好饭款待。我以后要是成为剑仙,必不像李剑仙一般。” 瘦高男子与书生相视一笑,转身出门饮食去了,走之前仍叫徐藏风也去吃饭。 徐藏风哪里肯去,刚听完李剑仙的故事,恨不得立刻拔剑冲霄才好。此时他不去吃饭,却转身去了此地不远处一片竹林中。 竹林里甚是幽静,微风来时,竹叶簌簌,阳光轻撒,摇曳竹影。往里走去,有一小片空地,安置有一小屋。 此地别人不来,只有徐藏风经常来此,因此无甚嘈杂。 那小屋后环绕着的也是竹林,只是再往里不远处却有山泉汩汩,终日伴着这片竹林幽幽。徐藏风常常以此为乐,于林间水边颂歌读诗,自在非凡。 徐藏风此时正好路过,稍以清泉濯面,又接着往泉水边高处行去。
不久后,便来到一片山崖边。山崖边一颗古松苍翠,如龙矫首,仰望青天。 此地开阔,视野极好,徐藏风来到苍松下,拾起树边斜卧的一把古剑,双手握剑做个把式,便开始慢慢舞起剑来。 徐藏风打小便在这座山里长大,山顶上有一座道观,规模颇大,四时香火不绝。道观背处有一山势凹陷之处,此处便是徐藏风常年居所。 徐藏风等人久居此地,占山为贼十数年,却从不与道观以及香客冒犯,却专门逮着那些路过此山却不来朝拜之人劫掠。 虽说是一群剪径劫匪,徐藏风等人从不与人为难,无论是贫是富,往往只是以命要挟,待过客惊恐,取其半数财物,便放人离去。 徐藏风年少,并未亲身参与,有时随行,也只在远远处静静看着。有时过客实在身无他物,譬如那些穷酸书生,劫匪们也不轻易放过,往往吓得书生落荒而逃,丢下背负书箧。 徐藏风待人远去,便跑出来收拾残局,拾起地上散落的泛黄书册,上山后藏在竹林小屋中,独自观赏。 一来二去,徐藏风便收集到了不少书籍,林中小屋里,小半地方都是他用竹子搭成的书架。 有时他们也要请一两位书生上山去,去时往往先用黑色布带蒙了书生眼睛,到山后再揭开。上山后再好言相劝,让书生给他们讲讲山下远处的轶闻趣事。无论书生从与不从,他们都好生招待,过个几夜,给些盘缠,又蒙上他眼睛,送他离山而去。 前几日被请上山的书生确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亲眼看见李剑仙持剑引雷,瞬时杀掉十数人,可谓当世无匹。山上众人听他讲了此事都连连叫好,赞不绝口,徐藏风更是如痴如醉,缠着书生讲了一遍又一遍。 此时徐藏风正在崖边舞剑,风声呼呼作响,却不是所谓内力激荡的剑风,只是崖边风大罢了。 徐藏风哈哈大笑,仿佛风自助其剑势,手中的剑舞得越来越快,到后来俨然是一片乱舞,仿若松枝乱颤般,不成章法。徐藏风却兀自高兴,把自己当作剑仙,舞剑不停,流了一身的汗。 风声未息,徐藏风终于停了下来。舞了两个时辰,又未曾有滴水下肚,此时他已经疲累不堪。 他躺卧下来,只觉草地柔软,甚是舒适。古剑也放在身侧,不显微光。 徐藏风闭上双眼,感受着崖边不绝的风。风声呼呼中,徐藏风开口说道:“世间谁能当剑仙之名。” “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