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推销员的一天（上）
“欢迎光临火山岩！尊敬的先生/女士，第233号销售经理赛拉斯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您是受到了什么困扰了吗？” 每当有客人推开玻璃大门走入店内时，赛拉斯便会面带着微笑地快步迎上去，并充满热情地向着客人们鞠躬致谢。作为公司的明星销售员之一，充满热情的笑容，是他致富的不二法门：看惯了工坊里法师那高高在上的冷脸，这位年轻小伙洋溢在脸上的微笑，反而更加受到客人们的喜爱。 哪怕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却总能在他身上找到吸引自己的闪光点，忍不住想和他攀谈一番；赛拉斯也从不吝惜自己的口舌，哪怕你并不是来买武器的，他也愿意陪你聊上一个下午，免费请你喝上一杯他亲手泡的咖啡。据他自己的说法，他这一身本事全是靠着不停和人聊天练出来的。 而迈进店门的中年汉子显得十分拘谨，似乎是被柜台中琳琅满目的商品给迷住了。厚实的羊皮袄包裹着他枯树皮一般粗糙的皮肤，一股浓烈的羊膻味随着双手地摆动而不断扩散，叫其他店员止不住咳嗽了起来。而这位双腿粗大的牧羊人缩着脖子，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太重，被歉意裹挟地愈发拘谨了起来：“先生……我……我要……” 牧羊人一时间竟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常年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的双手搭在胸前，不知所云地比划着什么。面带笑容的赛拉斯反倒是直接迎了上去，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好似遇见了一个许久未曾碰面的长辈：“叔！还跟城里人一样文绉绉的，太见外哩！管我叫塞利就好了。叔，咱怎么称呼啊？” “我叫博格。”赛拉斯永不消失的笑容有如春风拂过，平复着他紧张的心情。拘谨的牧羊人被这么一抱，心态果然放松了不少，说话也终于不再结巴了：“呃小哥，我碰上了些麻烦……” “遇到麻烦了是不？那叔你就来对地方了，咱这儿就是帮你解决麻烦的地儿！” 要是没出现个什么困难，谁会没事跑来武器店买东西呢？赛拉斯勾着牧羊人的肩膀，快步走到了最大的玻璃柜台前，朝着柜台后的店员打了个响指：“快把第三板拿出来，给我叔好好挑挑！” 身着红色马甲的店员迅速地拉开柜门，双手合抱地托着一个巨大的木托盘，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木柜面上。金属与木料相碰时所发出的闷响，如同一把铁锤砸在了牧羊人的胸口，将这个没有多少见识的乡下汉惊地是目瞪口呆：服过兵役的牧羊人可从未想象过，军官老爷们的手枪还能做得如此之小！如此的便宜！ “农神在上啊……” “如果是我是叔的话，我肯定会选这把！” 说着，赛拉斯便从托盘的左上角，取下了一把比手掌稍长的转轮手枪：漆黑的枪管在魔晶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如同大理石般的光泽，简洁明了的金属弹巢，哪怕是对武器一无所知的深闺小姐，也能一眼辨认出它的使用方式。古朴的红木握把，在握持舒适的同时，刻在其上的女神宗圣徽更是平添了一股庄严肃穆的神圣气息。 “这把枪，咱们管她叫火石~也是咱们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把，连镇上的本堂神甫用了都说好哩！叔，你也是牧羊人，拿她打打蟊贼杀杀野狼土狗，正顺手！最近这秋天到了，这些野畜牲可得小心！” 牧羊人连忙点头应着，实际上他就是因为害怕狼群下山吃羊，自己家里的土枪打不动；这才听同乡介绍，狠下心来在城里卖了几头肥羊，急急忙忙跑来买枪的。看着赛拉斯手上的黑色手枪，牧羊人很是心动；可是瞅着手枪这么光亮，又悄悄伸手摸了摸腰间不太饱满的钱袋子，他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枪会不会太贵了？” “叔，瞧您说得。咱们这枪那就是给咱百姓用的，都是公道价格，可比那些法师~要强多咧！” 一听到这话，赛拉斯立刻拍着胸脯，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狗一样，气得脸色都有些微微泛起红来，摊手向着空气虚挥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道：“叔，咱也就直说了。这把枪呢，原本呢要79个苏，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零头给你摸了，就收你70个铜板！” “啊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叔啊，咱们都是老百姓，我宁可少挣点，也不好意思让你们多花钱不是？这样吧，就当交个朋友！我再免费给你换一个农神女士的握把，子弹钱我就按原价卖，你看成不。” “行！那给我拿六十枚子弹来！” “好嘞！油纸包标准小弹两盒！总共加起来130苏！” 报完了账后，赛拉斯则亲自从柜台门后跑到一墙之隔的仓库中，从一排巨大的货柜前取出了一个标有农神圣徽的小木盒，毕竟小镇上的农神信徒实在是太多了：赛拉斯早在开店之前就做过详细的调查，专门回工厂定做了一批刻着农神徽的木质握把。在不出意料地打开销路后，公司还在内部研讨会上被点名表扬了他。这拧几下螺栓就能以定制为名，多挣上几个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目送着牧羊人的骡车远去，站在门口的赛拉斯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今天的太阳异常的毒辣，丝毫不在乎着地上生灵的困难，只顾着自己散发光热。明明昨日下夜时还下了场瓢泼大雨，淅沥的雨声逼得他从美梦中惊醒，急匆匆地赶到仓库去，就怕那子弹受潮了。 可结果呢？地上现在连个水渍都看不见，干净地都能在上面打个鸡蛋吃喽。真不知道那老叔是怎么扛得住，可别半路上给热晕了过去~ 被这股热风一卷，沾染在马甲上的羊sao气止不住地冒了出来，反倒是跟这股热风一齐，流窜到了他同样炙热的胃袋：“今天这饭怎么还没送到？老嬷嬷别是给热昏了头忘了吧？” 为火山岩公司效力，自然是要遵守公司定下来的规矩，其中公司就严格规定了：禁止在店铺、车间及仓库周边出现明火，同时上班前必须在着装内佩戴免雷纸符——他们自然也是不能自己开伙做饭了，只能在隔壁街那家酒馆里订每日两餐，请店主嬷嬷送过来。 虽然赛拉斯不懂什么是静电，但听说所有设计火药的行业都在用这种符文符纸，说是能够防止火药爆炸；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自然是选择牢记守这一规定，丝毫不敢怠慢。只不过今天嬷嬷送饭实在是太慢了，还是让人去拿得了。 正当赛拉斯想转身叫来店员去拿饭时，远处一个人影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手上提溜着个柳条筐，看起来沉甸甸的。他还以为是送饭的嬷嬷来了，并没有太过在意，反而琢磨起了该怎么接待议员夫妻的到访。结果待人影走进了，看清了来者样貌的赛拉斯却给吓了一跳，急忙赔着笑脸迎了上去：“亨特中校，您怎么顶着这么毒辣的太阳过来了？！快去给大人备柠檬冰水来！” 胡须花白的亨特子爵穿着一身笔挺的亚麻旧军装，和一条洗到几乎白到发青的紧身马裤，只不过今天实在是太热了，就连透气凉爽的亚麻军装也支撑不住，老子爵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衣服敞开透气。手里的柳条筐往外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中校老爷，您今天怎个有空来看塞利我了？” 赛拉斯牵着子爵的手，毕恭毕敬地掀开帘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凉风迎面吹来，让在烈日下站地浑身燥热的两人舒爽地哆嗦了一下。子爵重重地将筐往小桌子上一镇，大大咧咧地跨坐在赛拉斯递来的靠背椅上，中气十足地嚷着：“你小子还挺会享受！这制冷法阵少不得要十个图卡吧？” 雕刻在天花板上的玄奥法阵上溢满着魔力的流光，永续型送风阵正徐徐不断向往吹出冷风，让室温保持在一个凉爽舒适的温度里。虽然吹出来的风是干巴巴的，但也总比没有强；等天气再冷下去了，还能找充能法师把温度调一调，让整个房子暖和起来——仓库除外：“您要是中意，改明我请法师来，给您的房间也装一个~” “得了，这些时新玩意儿啊都把你们这些年轻人惯坏了，我这老古板可不待见！这风吹出来干巴巴的，一点都不爽利，真男人就应该出去跟自然做搏斗！” “您老教训的是~这当过猎骑兵的讲话，那就是这个！” 端着小板凳坐在子爵的身旁，赛拉斯侧过身去朝着他握拳，用力扳直大拇指，神情间充满了佩服之情。把老头逗得是薅着胡子哈哈直乐，指点着他的笔尖打趣道：“你小子啊，要是能和老子一样年轻，肯定把你这马屁精捞过来给老子当勤务兵！” 亨特子爵年轻时曾经是一名风流的骠骑兵，也不能说是风流，只能说在骠骑兵行列里算是个中下水平，情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程度。后来被自己爷爷给调去当了名猎骑兵团副，似乎是那位老老老子爵不愿自己孙子浪死在战场上，于是找人拉关系给他调了职。不过子爵本人倒是很怀念那段时光，赛拉斯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穿着那身五十年前款式的骠骑兵服。 赛拉斯几乎在看到子爵的那一瞬间，就准备好了针对他的话术，毕竟在半年前的子爵已经六十八岁了，一个退役的老人家还整天穿着军装，那只能说明他非常热爱和怀念曾经的军旅生涯。而脾气古怪的老子爵也非常喜欢这个会拍马屁的小伙子，谁叫他总是夸到自己的心坎上，愿意听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讲军队里的故事，怎么能叫他喜欢不起来呢？ “喏，看看篮子里。” 亨特子爵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戳了戳盖在筐上盖着的蓝布，催促着赛拉斯掀开来看看。老爷子喜欢直爽的人，故此赛拉斯毫不犹豫地揭开了布片，看看他老人家这是带了啥好东西来。 掀开布的一瞬间，浓郁的腥气便扑面而来，一大条血迹斑斑的猪里脊盘在筐里，皮上黝黑粗壮的鬃毛都还没来得及剃呢！赛拉斯更是一眼就闻出了这股sao气的来源，定然是出自隔壁黑蘑林的野猪；那里的野兽吃森林里特产的野生黑口蘑长大，骨头里都能散着那股独特的气味，错不了。许久没有开过野荤的赛拉斯眼神里立马散出了亮光，用力呼吸着这股新鲜的野性气息。 “闻着可真够新鲜的~您老这午前刚料理的？” “那可不？”老子爵得意地胡子都快翘上了天，挤眉弄眼地伸出手来，比划着四根指头对着他炫耀：“这畜牲可能耐了！生生废了我这四条猎犬啊！” “好家伙，这厉害，都能叫猪王了吧！您老没给伤着擦着吧？虽然您也是骠骑出身的硬汉，但也得小心啊~” “多亏了你小子那把手枪，不然我这老骨头可得交代在里面了！” 说着，亨特子爵从枪套里掏出了那把造型精致古朴的撅把式单发手枪，像是对待情人一样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赛拉斯猛地回忆了起来，这把命名为猎手的单发手枪，是当时作为赠品免费塞给子爵的：当时他来店里订购一把猎枪，准备去狩猎狐狸之类的野兽，无处消散的旺盛精力只好寄托在打猎上，而子爵又是个爱枪如命的前军人，在听说镇里开了家新的武器店，便兴冲冲地赶来想选把趁手武器。 可该型号的猎枪赛拉斯并没有库存，得去大城市的仓库里取货，结果惹得子爵非常的不愉快。为了防止触怒这位有名望的贵族，赛拉斯当即从仓库里精挑细选了一把公司对标军规级的手枪，连带着一板十枚的附魔子弹，送给他当作了见面礼。 之后赛拉斯带着订购的猎枪亲自登门致歉，又隔三岔五地给他免费送子弹，陪这个子女在外的孤寡老人聊天吹牛，一来二去才算熟络了起来。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子爵，那把所谓的‘狩猎竞赛级手枪’，实际上是瞄准法师群体的军规级产品。而子爵脖子上拿了根红绳穿了弹壳出来，对公司产品目录倒背如流的赛拉斯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正是自己送给子爵的，附有瞬时闪电术的附魔子弹！ “嘶！” 灵机一动的赛拉斯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冲到仓库去，留下不明真相的亨特子爵在原地发愣。当他重新坐回位置上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三板价值三十金图卡的附魔子弹，然后满脸严肃地塞到子爵的手里，正色道：“您拿着！” “塞利，我是带礼物来感谢你救命之恩的，你这是做什么？！” 亨特子爵看着手里三板粗大的子弹，直接被他给搞糊涂了，嚷嚷着要把子弹塞还回去：“我又不是来管你收保护费的！” “我这不是被您老给吓着了么！” 赛拉斯拍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脸上不停往外渗着汗珠，吓得是脸色惨白；仿佛他当时就在狩猎现场，和子爵一起被身中数枪未死的野猪，被追得没命狂奔。所幸子爵出发前突发奇想，把这他之前一直看不起的年轻人玩意儿给带在了身上，这才让这个前骠骑兵没有死在野猪的冲击下，不至于去了乐园还被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同僚所耻笑。 “幸亏您老是没事，我可是把您当亲叔伯来看待的！您要是出了点事，我哪还有脸面在这里呆下去哟！” 说着热泪盈眶的赛拉斯便半跪在地上，用力拥抱着子爵，激动地像是庆幸亲友劫后余生；而被赛拉斯所感染的亨特子爵，也噙着热泪，紧紧拥抱住了他的身体，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默默地拥抱在一起，直到嬷嬷送饭过来才算停止。 “您老就拿着吧，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以后您要是有空想打猎了，就招呼一声，我保证随叫随到！” 擦干泪水的赛拉斯生硬地把包裹着油纸的子弹板，塞到子爵的上衣口袋里，一边塞还一遍埋怨似地说着：“塞利就是干这一行的，还能缺这点子弹不成？您要是再不收，那这野猪rou我也不能收了！” “行吧行吧，那我先走了，臭小子！过两个月我生日，记得来我庄园里，我把我那远房外甥女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实在是拗不过他，亨特子爵只好揣着子弹，冲着赛拉斯挥挥手没让他出来送。性格古怪的老子爵就像来时一样，连个管家和马车也没带，就这么背着手披着军装堵在离开了；赛拉斯站在房间里，甚至还能隐约听见他兴高采烈的口哨声。 不过他也没有说实话，作为销售经理，他店里的货物全是从总部预支过来的；卖出去的每一件货，在年底都会列入考察成绩，公司再根据他的销售额结算货款和佣金，送出去的礼物只能由他自己掏腰包填上。而不是像分销商一样自负盈亏。 不过赛拉斯倒不会觉得自己亏本，花点小钱和时间就能和地头蛇搞好关系，世上还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吗？凭借着出色的口才和洞察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从优质客户的身上捞回来，比如即将在今天到访的议员夫妇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