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情义生死（六）一意东行

    公主就木屋中小睡片刻，睁眼一瞧，窗外飞雪更盛，光明亦渐渐洒将进来，她双手用力，要崩断铁铐，然而功力毕竟不足。她并未苦恼，等了片刻，听外面滴滴得得，士兵们牵马吃草，公主会心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柄短剑，用剑摩挲手上锁链，滋滋滋，过了许久，剑与铁链都磨得guntang，终于断裂开来。

    公主大喜，又以短剑切割脚下镣铐，也是一般用功，窗外响动未停，她已脱了困。现下出逃，只剩开门抢马，以她的武功，十几名兵士自是奈何不得，她思忖道：“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能归来。母亲大人，孩儿去了，无论如何，我要将父亲找回来，到时我们一家团聚。”转念又想到：“哼，你抛弃我母女十几年，休想平平安安一朝归来，等我找到你，我要打你，绝不轻饶。”

    她主意已定，仔细听门外脚步渐消，将长鞭卷在手中，打开木门，一个垫步，移到雪地。不料旁边一名男兵正当喂马，叫道：“千雪公主，你……”话音未落，头上中了一鞭，晕倒过去。

    然而毕竟喊声已出，霎时间，四周围来几十名步兵与骑兵，千雪赶忙开了厩门，解了缰绳，百来匹骏马一时脱牢而出，奔向四方。她飞身上了一匹黑马，手舞长鞭，跟在马群身后，冲破军阵，向东而去。所到之处，兵士们拦无所拦，虽有女王命令，要看住公主，然而又怎能下死手以对？但见千雪舞动长鞭，将前方兵士手中长矛卷落，众人又惊又怕，便只好任她飞驰而去。

    千雪见机也是一笑，高声道：“多谢了，回来有赏！”不一会儿便冲出了御马院，毕竟于心不忍，怕那些兵士获罪，突然从怀中扔出一块银牌，掷到雪地，头也不回说道：“呈给女王，必不见责。”兵士们一愣，止步原地，拾起了银牌，兴奋叫道：“此乃苏毗王室令牌，可免一切罪。”众人再不追赶，牵马回营。

    公主身着雪白长貂裘，覆住全身，在高山雪谷中穿梭，直与天地融为一体。撞破飞雪与寒风，凭她的记忆，过得半日已出了谷，雪谷外，风雪无影，广袤的高山草甸映入眼前。她下了马，轻抚马头，对它道：“好伙计，你也累了半天，饿了吧，来来，我带你吃好吃的。”牵了马头，马儿低头吃草，她也就近找了块草窠，喝上两口积水。

    公主眉头一皱，心下懊恼：“哎，木屋中的面饼酥酪，怎么就忘记带上了呢？”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眼见东边一望无际，她曾听昆仑山的师父说，那大梁距此万里，以她女国傲视天下的骏马，不吃不喝，一路狂奔，也须得一个多月才能到，眼下才出雪谷，女国尚未离开，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千雪上了马，心道：“我须得继续赶路，赶在天黑前，上了草原，打些吃食再说。”女国的战马，天下驰名，无一不是日行八百里之上，这匹黑马自不在其下，饱吃了顿野草，正好发奋赶路。千雪挥舞缰绳，黑马越奔越快，前路山坡也渐多，她知道自己即将离了女国，到她从未涉足的新世界。

    奔到黄昏时，忽然上了一块平坦无垠的草原，她停步下马，回望后路，心下默念：“这里是我出过最远的门，女国，暂别了。”行了一阵，但见前方草原辽阔，暖风习动，雄鹰翱翔，鼠兔成群。千雪惊喜不已，挥鞭打上几头野兔，饿之已极，不顾生熟，便用刀剥了皮，喝血吃rou。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伴随着星空闪动，千雪已进入梦乡。梦里面，她父亲丑陋凶恶，威胁不要带他回去，否则就把她嫁给敌国吐谷浑的王子。

    千雪从梦中惊醒过来，天上的星辰更加明朗起来，一道七星图绘在眼窗，她听汉人先生说过，斗柄指西，天下皆秋。如今确是秋天，眼见星辰美丽，她顺着斗勺指的东向，打了马，一路而去。

    如此又行了一天，终于离了女国，到第三天晌午，已能看到吐谷浑兵寨军营，彩旗大纛，她心知吐谷浑与女国有仇，不敢横冲直撞，然而要去东方，非从此国路过而不能。

    当即绕到南边，准备从防守薄弱的死角突出，那里河流纵横，湍急无比，千雪勒了马，在一块巨石上止步，前方是一条三四丈宽的河谷，趟过去，万丈深渊，跃马而行，也有坠落悬崖之险。她正犹豫间，忽听得河谷上下，密林中有人吼叫欢呼，猎犬狂吠，紧接着一阵“嗷呜”凄叫，人群开始沸腾，声音愈发地近了。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吐谷浑军队在此畋猎，不好，万一落入敌手，不但东寻父亲要作罢，敌人挟持我，割地赔款，女国将大难临头……”

    她更不多想，拨马倒退几步，在心中默念：“马儿马儿，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全靠你了。”双腿一夹，长鞭猛打，半空中划出一道黑白交错的影子，咯噔两声，伴随破空嘶蹄，黑马背负公主，稳稳落到对岸。

    公主正自欣喜，打马便行，一根圆木忽然半路杀出，横打在黑马脚下，公主虽自幼骑马射箭，骑术高超，然而莫名的袭击更是迅捷无比，再要闪避已是不及，马儿前扑出去，马尾扬到老高，公主向前飞出，幸好手里长鞭不停，卷住一颗杉树，荡在半空。

    两边密林中窜出大队人马，或步行或骑射，各各雄壮威武，清一色白绒衣，不着盔甲，披头散发，公主心中黯然：“果然是吐谷浑军队，这下可不妙。”人马中，又有一人策马扬鞭而到，旁人莫不避让，右手抚在胸前，躬身唱道：“恭请小王爷！”

    千雪荡在空中，情知逃脱不了，鞭子一摇，人跟着飞荡，抱住一颗紫杉大树，目光瞪视众人口中的小王爷，但见这人身形高大，头戴缯帽，形同斗笠，帽沿垂下白网丝，掩住头面，瞧不起相貌，身罩黑裙，脚下跨住一匹血红宝驹，这马雄骏非凡，高头长脚，当真是人似苍鹰，马如龙。

    黑马已嗷嗷待毙，她气正不打一处来，瞧见这王爷戴个缯帽，如同面纱，嘲笑道：“哪里来的丑八怪，戴个破帽子就能掩盖得住丑么？”又对众人吼道：“刚才是谁动的手，杀了我马儿，有本事站出来，吃我三鞭。”

    话音落下许久，但见众人面色凝重，一人骂道：“死女子，敢在我家王爷面前撒野，滚下来。”说罢，着手就是一箭射去。千雪一手抱树，一手甩鞭，将箭枝打落，再一甩，卷住顶上枝桠，用力一拉，腾空荡去，倏尔倒转身姿，从后到前，立在枝桠上。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姿势优美，看得众人目不暇接，蓦地里纷纷向上射箭，千雪居高临下，不慌不忙地卷落来箭，然而树上毕竟狭窄，施展不开手段，疏忽之间，发梢已中了一箭。千雪又惊又怒，拔出顶上箭枝，拧下箭头，捏在指间，奋力一弹，“呲”的响动，打落一根箭后，余力未消，再射中一人，穿脖而出，那人登时毙命。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手昆仑派的“消魂三指”，于是一边以长鞭挡箭，一边摘取树上红果，运于指端，突然弹出，那红果激射，犹如冰雹坠落，前技未穷，后发又到，一连打出十几枚，树下兵士们四散而逃，有的已是鼻青脸肿。

    那遮住面容的小王爷嘿嘿冷笑，忽地纵马奔腾，临近树干时，飞离红马，手脚并用，奔上树梢，比之猎豹灵猫，更加迅捷。千雪大惊，抖鞭打去，小王爷也不躲避，左手抓住长鞭，右手抱树，猛然一吼，树上的公主为之带动，不由自主地斜飞出去，撞破树枝，落到地面。

    公主忍痛，近地时急提一口真气，一个翻滚，倒也未受大伤，右手抓起地上碎石，来个连珠发射，呲呲呲……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向树干上的小王爷打去。那小王爷临空跃下，头下脚上，双拳挥舞，与飞石相碰，那些飞石竟如雨点，打在他拳面上，毫不挂碍。

    公主抖鞭卷去，小王爷落地后，转身躲过，身形一晃，已欺到她侧面，右拳轻轻弹出，一股寒气冷森森地逼到公主身前，她打了个寒颤，顿觉对方内力古怪，冰冷如霜，便是她常年长在雪谷，也禁受不住。左手“消魂三指”，此时化弹指为点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凭空点去，她内力虽则逊色，连点三下，真气纵到尺外，与那冷冰冰的拳头相抗。

    小王爷大吃一惊，本要试探一番，此刻才觉这神秘女子功力不俗，右拳收在胸前，从肋下旋转摆出，跟着又是一股寒气迸溅，拳风与指力相交，公主只觉手指冰冷麻木，冻在小王爷拳面上，再要缩回已是无法。

    小王爷又出左拳，同样冰冷难当，勾住长鞭，那鞭子从尾至头，发出喀喀清脆之声，瞬时僵在半空。他扎个钳羊马，左手放，右手带，跟着绊腿，带公主打个旋子，向右拧腰，千雪吃不住力，径直摔去。

    正当这时，小王爷忽然右腿斜出半步，顶住千雪后腰，右手顺势向她雪白的脖颈搂去，千雪只觉一块坚冰从脑后穿过，待要挣扎，小王爷哈哈一笑，真气荡开面上网纱，一副略显猥琐却又俊朗的面容映入眼帘。

    “放了我！”千雪大叫。

    小王爷道：“带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