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接任帮主（六）天命所归

    “放你娘的狗臭屁，爷爷们在此！”

    厅中破洞处，一个粗声自下而上传来，话音未落，只见二灵从中跃上，立在两边，虽则伤势未愈，到底还有英雄气概，瞧得众人目不转睛。

    林老二口不择言，轻声骂道：“老不死的东西……”

    二灵正要发作，忽有一人道：“嘿嘿嘿嘿，不管你是林舵主还是林帮主，你小子眼光太也差了。”话音从南面座上传来，这人嘻嘻笑脸，说了通令人捉摸不透的话。

    此人正是雁荡七友中的三不倒，一身红袍鲜艳无比，从众中凸显而出，陆适心道：“很好，他们还没走，果然信守诺言。”

    厅中有人骂道：“呸，你算甚么东西，也敢取笑林帮主眼光差？”这人话音未完，倏尔只觉刺痛，再一看时，舌头已分作两块，一块掉落在地，待回过神来，鲜血淋漓，呜呜呜地痛嘶。

    三不倒这突袭、用刀、退步、收刀一气呵成，给众人开了个眼，吓得一干人再不敢声张。

    陆适在北面瞧见，也自胆战心惊，但他今日心情烦闷，偏要跟这怪人周旋一番，他步履蹒跚，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握持长戟，走到三不倒面前，笑问道：“三先生，你笑林老二眼光差，此话怎讲啊？”

    三不倒气鼓鼓，仍是面露微笑，对陆适道：“第一，黑白无常虽然一黑一白，可算不得老；第二，他们活奔乱跳的，自然没死；第三，他们是人，却不是甚么东西。哼，这‘老不死的东西’，分明是狗屁不通，因此我说他没眼光。”

    厅中瞬时爆发哄堂大笑，有人瞥见林老二怒气冲冲，便即掩口低头，偷笑起来。

    陆适也是笑容满面，心道：“二林必定有些地方得罪了雁荡七友，唉，惹谁不好你惹三不倒，一张嘴绝不饶你。”提起酒坛喝上一口，说道：“不错，何止没眼光，简直是丧尽天良。”

    林凌面露惶恐，自从少年半路钻出，便觉不妙，目光紧盯那杆夜光长戟，再看看黑白无常，显得安然无恙，不禁冷汗直流。

    果然，一个妇人说道：“少侠这是唱得哪出呀，瞧样子，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咯？”这人是雁荡七友中的紫衣美妇，见陆适与二灵先后出洞，已猜出三分。

    陆适见她也在，心下欢喜，冲她一笑，道：“正是，我们已成朋友。”

    此话一出，座中豪英身心俱震，均觉不可思议。

    陆适正待分说，突然眼前一闪，有甚么东西绊他腿，推他肩，力道滑溜，令人避无可避，砰的一声，已摔倒在地，那酒坛也摔个稀碎。

    众人并没看清，大叫一声“呼！”

    陆适翻身而起，嘿嘿一笑，跌此一跤，酒醒了大半，那闪过的人影又要故技重施，来夺他长戟，却哪里能够？

    瞧见这人身手敏捷，突然来抱他腿，一手推他小腹，陆适急运真气，立定脚跟，右手快抓那人推腹之手，刺溜一下，竟形同抓在泥鳅身上，光滑无比，竟落了空。

    “鬼手十八式！杜老三看家本领。”众中有人高喊。

    陆适也不管他是谁，下意识将戟送出，要刺那人面门，不料那人转个身，从侧面抓住戟杆，陆适大叫一声：“去你的！”左手就是一掌“一拍三散”。

    那人也出一掌与他相拼，陆适只觉掌力顿消，好似打在水面，大惊之下，脚踢连环，那人终于躲他不过，受了两记腿功，横飞出去，倒地一瞬，身子轻飘一摆，便即站起。

    陆适心下默然：“落水鬼身法古怪，功夫不俗，我先前受他袭击摔倒，这下踢飞了他，真真没占半点便宜。”

    杜老三愤然道：“好小子，倒有两下，但那夜光戟是我帮中至宝，凭你也想拿它？”说罢，翻掌又来夺戟。

    陆适方才大意，受他一挫，心中已有算盘：那杜老三的鬼手虽然神奇，不过是出手急速而柔软，冷不丁令人难防，其人内力不足，难尽情发挥，心道：“我便以己之长，攻你之短，你阴柔我便阳刚，你快捷我便先下手，看是谁胜。”

    果然，不等杜老三出手，陆适将夜光戟竖地一插，道：“你拿去好了。”蓦地里双掌齐发，主动袭来，杜老三止步格挡，陆适又一连击出四掌，内力不但不衰，反而招招更胜从前。

    眼见杜老三近不得身，陆适忽然绕他侧翼，左掌拍出，右手成抓，一记“按入地狱”，按在杜老三头顶百会，杜老三消他左掌，哪里还有功夫防此一按，只顷刻间，要xue遭拿，萎靡倒下。

    谭大眼忍不住称赞道：“姥姥的，小兄弟果然是武学奇才，才打了个平手，便即大胜回来，妙极！”

    灵明灵虚在旁掠阵也都心佩：“临敌应变如此神速，难怪我等要落败。”

    杜老三爬将起来，又要来战，陆适摆手道：“喂，我不跟你打了，你不是要报仇么？喏，上面那两位才是杀害梅老大的真正凶手。”

    杜老三一惊，道：“甚么？”回头只见林氏兄弟面露惊恐，如临大敌。

    陆适见他不信，说道：“我与黑白无常乃是好朋友，你自然是我的敌人，方才要杀了你，轻而易举，为甚么我不动手？”

    转而面向大众，朗声说道：“只因我要替我朋友洗脱罪名，杀害梅老大的不是黑白无常！实是林凌狗贼！”

    林凌颇为老道，振衣起身，指着二灵道：“他们……他们见梅帮主号令群雄，要北上夺鼎，心生怨恨，便袭杀了他，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又对杜老三道：“梅帮主尸首你亲眼看过，腹背受的正是断门二极刀，仇人近在眼前，你还犹豫甚么？”

    林老二也道：“诸位英雄，莫听臭小子胡说，帮主尸首正在目前，各位亲眼所见，有甚么好怀疑？”

    灵明大声说道：“当真如此吗？我兄弟二人八天前来到猎鳄岛，曾与梅老大见过一面，可到了第四天晚上，不知是何人下毒，将我二人麻翻，等到醒转时，刀已不见，身子被绑。这时，突然传出梅老大遭人袭杀，我当时还不确定究竟何人嫁祸于我……哼，说这些你们都不信。”转头对陆适道：“陆兄弟，我们把梅老大的尸首抬上来吧。”

    陆适点点头，他也是初听灵明说出此番真相，毫不怀疑，面向雁荡七友道：“在下请各位玩个游戏，这游戏名叫捉小偷，你们愿玩吗？”

    三不倒带头笑道：“嘿嘿，小兄弟尽管说来，好玩便玩，不好玩便不玩。”

    “好玩，好玩的紧。你们钻入那个破洞，若能找到里面一人，并把他抬出来，我便算输。”陆适指着大厅中央的地洞说道。

    紫衣美妇道：“这还不容易？”头一转，领着众人便往大厅中央走去，临近洞口，一跃而下，七人如同青蛙入水，一个紧接一个，颜色各异，消失在大厅。

    底下忽然传来抱怨声，三不倒骂道：“他姥姥的，没意思，不好玩。”

    音声到处，三不倒提着一人，从洞中跃出，这人耷拉着脑袋，脸色青郁，一动不动，不是梅老大更有何人？

    “哎哟……”大厅一片哗然。

    三不倒将尸体扔在一旁，众人各各凑近打量，又有人跑到大厅东侧门板边，将两具尸身比较一番，可实在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陆适见状跑到门板边，将那麻布罩掀开，伸手便揭尸体面部，一扯之下，假梅老大映入眼帘：假面之下，这人与梅老大再没半分相似。

    众人霎时吵作一团，有人道：“原来是易容术！”“谁干的，谁嫁祸于黑白无常？”“那还用问，定是上首那两位。”他们虽想不通眼前变故，却也猜到了矛头所在。

    谭大眼大骂：“他姥姥的，姥爷先前竟被你骗过了，林凌，你一个龟孙，都是你搞的鬼！”

    陆适道：“正是，另有证据在，大哥请听。”他向灵明使个眼色，灵明会意，朗声道：“梅老大有血书在此，直到看了它，我才知晓真凶是谁！”

    灵明将缎绒黄衫从怀里取出，猛力一抖，一手拿一边。

    众人一拥而上，将灵明陆适团团围住，眼光紧盯那件血迹斑斑的黄衫衣。宏证和尚道：“老僧认得，这上面字迹，确是出于梅老大之手。”

    灵明念道：“‘今遭恶贼毒手，命不久矣，恨难瞑目。若有缘人到此，一旦握持夜光神戟，则须接掌土龙帮，并杀灭林凌，方可免除偷盗之罪。不然，我死后万千咒怨，尽向此人，令之生不如死。梅见生绝笔。’”

    群豪见陆适持戟出洞，自以为他接掌了土龙帮，各各默然。陆适又将三人在洞中所遇交代了一番，众人对此深信不疑。

    一时，群情激愤，宏证和尚道：“阿弥陀佛，老僧先前瞧出古怪，终于没能深究，罪过罪过。”环顾众人，又道：“梅老大素来无心称霸武林，所愿者不过打打杀杀，金银财宝，近年来又常与我通信，谈论书文佛理，万不会突然北上夺鼎的。”

    陆适道：“大师明见！”

    哈哈哈凄然长笑，从上首传来，林凌居高临下，见真相大白，无法掩盖，说道：“各位要想活命的，把这臭小子和黑白无常杀了，不然的话……个个得死！”他竹棍一顿，内堂、门外瞬时拥出数百土龙弟子，这些人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变故，各各箭搭于弦，指向厅中。

    谭大眼怒道：“你姥姥的，就凭这点本事，也想杀了我们？”他怒不可遏，情知自己受骗也是林凌搞的鬼，更不管剑拔弩张，飞身舞掌直取林凌。

    陆适惊道：“不要啊！”

    土龙弟子见势放箭，数百支铁箭，近距离织成道道箭网，向大厅中央激射出去，一片惨叫过后，群豪中有半数应声而倒。

    陆适等人或跳或蹲，或拍或打，或以兵刃格挡，或以袍袖挥舞，一轮箭雨后，倒也无事。

    雁荡七友气急败坏，趁机向四面冲去，红衣服的血刀猛劈，一下砍倒三人；橙的、黄的、绿的、青的、蓝的，各以铜钵、铁笛、鼙鼓、胡笳、古琴用作兵刃，也打倒十来名弓箭手。紫衣美妇取出紫箫，丹唇轻启处，嗖嗖嗖连珠价，数枚钢针打出，便有数名弓箭手魂归九霄。

    二灵没了环首刀，武功一般，只有招架的份儿，忽而从死人手里抢来两柄刀，心下狂喜，“断门二极刀”施展开来，顷刻间杀倒一片。

    另一边，宏证老和尚也运起“佛影无踪”，口上一句“阿~弥~陀~佛……”，如同海潮般，向四周扑打而去，弓箭手一时失神，手中弓箭停顿，便在这时，宏证飘身而到，一掌一个，片刻间，打倒十来人。

    然而土龙弟子实在人多势众，众人被围在中心，饶是武功高强，久而久之，必定落败。情急之下，陆适拍落几根铁箭，反手回掷出去，冲出一条大道，把地上无人问津的夜光屠龙戟拿在手中。

    他将那夜光戟舞作旋风，挡在众人身前，其势如虹，把所到箭雨卷落，蓦地猛然顿地，朗声道：“够了！”

    土龙弟子见是镇帮之宝，新箭枝尚未搭上，猛的一惊，各各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陆适接着道：“见戟如见帮主！我得了梅帮主的夜光戟，依他遗言，我便是新任帮主，既是如此，你们怎敢再放肆？”

    许多弟子见身边一片血泊，倒下数十百记尸首，也自神伤，如今见这少年舞动夜光戟，分明是帮主所为，均对他所说有几分相信，哪里再敢发箭？

    有识相的放下弓箭，俯身跪下，说道：“属下们该死，求帮主赐罪！”跟着成片成片的土龙弟子依样跪倒声言。

    陆适道：“很好，你们退下，我要亲自杀了林凌为梅帮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