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孤身到访，鸣山往事

    苏朗在一个奇怪的梦里发现自己成为了整个世界，巨大的恐惧感让他想醒却醒不了，越是拼命挣扎越是被那个巨大的旋涡吞噬。

    “醒醒！哎！醒醒！”

    旋涡将它吞噬的一切扭曲着，苏朗的世界崩裂成无数碎块，像是有无数个自己如流星一样坠入无尽黑暗中……难以名状的失落感顿时让他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别睡了，赶紧起来！”王同然一边喊，一边推晃靠在廊柱上的苏朗。

    “哦…王叔啊。”苏朗从梦中惊醒后，一睁眼便看到了王同然，后者神色有些紧张。

    “清醒清醒，轮回台来人了，点名叫你呢！”王同然俯身贴耳提醒苏朗，不时向都司的房间瞥去，眼里充满担忧——轮回台会怎么处置苏朗？

    一听到轮回台来人的消息，苏朗立马就从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这意味着都司有救了。不等王同然反应，他第一时间冲进了都司的房间。

    苏朗冲到房间后，发现李世民、皇甫璋征、魏征都在，他们正围着一个长发白须的中年人轻声交谈，那人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火公老。

    大家一见到苏朗冒冒失失闯进来后，便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盯着他看。一时成为了房间内的焦点，让他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下意识往房间的角落里挪动。

    “这是位尊者是轮回台的火公老，也是都司的师父。”李世民摆着手示意苏朗上前，此时他忧心忡忡，搞不清火公老会对本元石和元力的事作何反应。

    “明…明司府采珠人苏朗，参见火公老大人！”苏朗很识趣的小步上前作揖行礼。

    “真是玄妙至极，世间果真有如此道化之人。”火公老面无表情，凝视着散发着淡淡五彩光芒的苏朗，不可思议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极难觉察的惊喜之情。

    李世民对火公老的话产生了好奇，他原本以为火公老会因苏朗的本元石震怒，没想到他对此竟然毫无波澜，似乎对苏朗身上的元力更感兴趣。

    “您…您别这么看着属下，挺别扭的…”苏朗忸怩着小声嘀咕道，他被火公老看得浑身不自在。当然，他之所以敢嘀咕，也是因为火公老看着很慈祥和蔼，完全不像之前那般威严冷峻。

    “丽娅，有救了。”火公老微笑着向众人说道。

    “丽娅？你是说都司她有救了？”苏朗上前几步万分惊喜地喊道，即因为知道了都司的名字，也因为都司有救了的缘故，总之火公老的话将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恳请大人马上施救，丽…都司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李世民作对火公老作揖道。

    “嗯，要治丽娅，我们先得换个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火公老想要去什么地方，齐刷刷盯着后者等待答案。

    “去鸣山寺。”

    “鸣山寺？”李世民一头雾水，他没听过长安城有这个寺，从皇甫璋征和魏征脸上他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据当地百姓所传，后山深处有一座寺院叫鸣山寺，寺中有一座黄金铸造的佛塔，乃世间罕见宝物，只不过从未有人见过，一直被当作是怪志杂谈，没成想真的存在……”王同然刚听到寺名时只觉得耳熟，细想之下才记起早些年间曾听明司府的老人说过此地。据说那里幽深僻静、林密兽多，极少有人迹，更传有山鬼出没，所以连附近的猎户都不去那一带。此时火公老提及该地，而且跟救治都司有关，便料定那里不是寻常的地方，但又参不透其中的所在，便闭口等火公老给大家解惑。

    “你们已经知道轮回需要由母塔和子塔进行，鸣山寺就是长安一带的轮回子塔。在那里藏着一群人，他们是救丽娅的关键。”火公老无意卖官司，轮回台一向将分布在大陆各地的轮回子塔的位置当成机密，而隐藏在鸣山寺的那群人，更是关系到天灵族的一个秘密，所以他不得不很谨慎的把相关信息透漏给大家。

    众人惊奇之余，却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因为即便知道轮回子塔在哪，似乎也没什么用处，至于藏身在那里的人，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另一个同福镇而已。当下表示事不宜迟，应赶紧行动。

    “此行不宜人多势众。轮回子塔所在乃是机密，一旦被外界所知，免不了会有好事的修行者到哪里肆意妄为，惹下祸端。”火公老补充道。

    “公老大人说的在理，就我们这些人去。”李世民立刻领会了火公老的言外之意。

    自古以来，道家佛家甚至杂家都有修行之人妄图借名山大川的道场，参透天机羽化登仙，其实这些人寻找的就是轮回子塔。如果这些人只是单纯修行，倒也无妨，比如魏征当年修灵力时的师父，就只为延年益寿落个精神自在。但其中有些人修成之后，或趁天下大乱祸害一方，或以妖法蒙蔽百姓，造成极大的隐患，所以历朝历代便都将此事当成严加防范的重点。

    李世民和皇甫璋征早已适应了常年征战的辛苦，在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后，身体得到极大恢复，已无大碍。苏朗更不用说，自从身上发生奇幻的遭遇后，浑身精力无限，精神头很足。

    众人不顾时辰尚早，当即收拾一番，一辆车、几匹快马，在拂晓即来的暗淡天色中轻装简行，径直叩关出城而去。

    太阳挂到树梢时，一行人已经抵达明司府，打算休息一番再进山。休息的间隙，王同然找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苏朗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明司府的打更人瞿爷。

    “回大人、太子，这是我明司府的瞿爷，早些年他曾误入过鸣山寺，所以属下把他叫来给咱们引引路。”王同然作揖道。

    “小的，参见火公老大人、太子、王大人！”瞿爷虽然年过古稀，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举手投足之态不亚于年轻人。

    李世民觉得有人带路没什么不妥，刚才他跟皇甫俩人向后山查勘了一番，虽然有古道可循，可毕竟山深林密，有人引路自然多一分保障。不过，他并没有表态，而是看向火公老等他作态。

    “嗯，有人引路自然稳妥。”火公老若有所思，根本没听进去刚才的提议。

    “火公老、太子……这鸣山寺……只怕是去不得。”瞿爷忧心忡忡地说道，见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便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当年误入鸣山寺后，那里的人明确警告过小人——再敢犯山，定杀不饶。”

    这下，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火公老，因为进鸣山寺是他提出的，而且他又是轮回台的公老，自然应该有应对之法。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为难我们。天色不早了，大家及早进山。”火公老凝神收思，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打消了众人的顾虑——毕竟天下是轮回台的天下。

    一切妥当以后，众人弃了车马，只备了一顶竹椅，由李世民、皇甫璋征和苏朗三人轮流抬着都司。瞿爷走在队伍最前领路，火公老和王同然紧随其后，魏征跟在队伍末尾。他们借着残残断断的晨曦，沿着古道往鸣山寺所在的后山而去。

    古道三尺余宽，全由山中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垒筑而成，经年累月中碎石的表面已经被晨露雨水冲刷掉了棱角，墨绿色的青苔相间分布，踩上去十分湿滑。奇怪的是林中荆棘杂草繁茂旺盛，但无一例外都避开了古道。古道靠里的一侧每隔五十余步，就立有一尊兽像或人像，上面同样青苔斑驳，形制古朴看不出朝代，但模样个个生动可爱，似是上古遗留之物。

    众人小心翼翼拾级而上，好在山势平缓，走起来并不费多大力气。刚刚被皇甫璋征换下来抬竹椅的李世民此时有点疑惑，他心不在焉地深一脚浅一脚的跟魏征走在最后面，并有意放慢脚步与其他人隔开一段距离。

    “太子是不是对火公老有想法？”魏征会意，轻声试问。

    “上灵帖发过去后，轮回台明明收到了我们的信息，但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火公老孤身一人前来，全然没有我第一次见他时那种威严，对本元石和苏朗的元力也没有丝毫追究的意思，这里头很不寻常。”李世民擦了擦额头跟脖子上的汗，轻轻喘着气分析。

    “我也注意到了，火公老刚来时行色匆匆，进山后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会不会是他没有经过轮回台的允许，私自前来的？”魏征记得李世民说过，轮回台共有五位公老执权，他们难道就不会不和？

    “嗯，轮回台五大公老不是铁板一块……咱们姑且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李世民跟魏征会心一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挽起袖口扎起前襟快步追赶其他人去了。

    一个时辰后，大家在瞿爷的建议下，停在一处较为宽敞的平整基台上休息。太阳已经升起，深山老林之中暗淡的光线也变得稍好，各种飞禽走兽也都活泛了起来，原本幽静寂寞的氛围顿时变得生气十足。

    “瞿爷，还要多久才能到鸣山寺。”王同然一边喘着气，一边扇动衣襟消热。

    瞿爷没有立时回话，在经过一番查看后，方才确定地回复说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中午之前便能赶到鸣山寺的地界。

    “瞿爷，你给大伙儿讲讲，当年你是怎么误闯进鸣山寺的事吧。”苏朗从包裹中取出一张胡饼和一块rou干递给了瞿爷，一时来了兴致便想着趁休息的功夫让瞿爷讲讲当年的经历。

    李世民也应声附和，他觉得这样可以让大家对鸣山寺的情况了解更多一些。黑龙潭深渊之下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多掌握一些情况就能多一丝保障。

    瞿爷推脱不得，撕下几块胡饼填进嘴里后，一边抹嘴一边娓娓道出了当年的经历。

    那是五十多年前，瞿爷刚进明司府当采珠人时发生的。一天，瞿爷到张刘庄采珠，因为途中耽搁，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张刘庄位于长安城与明司府中间地带，虽然名字带庄，但户数过千，是那一带有名的大镇。平时集市不断，非常热闹。可今天却非常异样，明明已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却没有掌灯添炉，整个庄子笼罩在一片漆黑和幽静之中，甚至连孩童嬉闹、鸡鸣犬吠的声音都没有。

    眼前的一幕让瞿爷一头雾水，却也没多想，径直奔庄子而去。他只知道采珠的地方是赵老爷的府上，不过具体位置他不知道，便想找人问路。谁知一连敲了几户人家，全都无人应答，只得一个人在庄里乱转，专找高门大院。

    几经回转后，他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就寻着声音找了过去。果不其然在一处宽阔的街巷中，有一群人正围着篝火乱嚷嚷地吵着什么。他借着熠熠的火光看到地上有十几具用布盖着的尸体，心说就是这里了。

    采珠的事，根据轮回台的规定，必须避人耳目、秘密进行，不得告知、泄露任何有关轮回的事。所以民间百姓对真正的轮回世界事知之甚少，他们只信奉口口相传的地狱轮回那套东西。

    眼下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瞿爷自然无法采珠。他灵机一动，便打算冒充大理寺的人，借查命案的缘由，寻机采珠。主意定下后，他上前高声问道：“谁是赵老爷？！”

    这一声嗓门，瞬间让人群安静了下来，纷纷转身盯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在下便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大理寺评事瞿方元，路过你们庄，见这里有命案发生，所以问问情况。”瞿爷脱口而出编了一个比较符合自己身份的官职。

    赵老爷见他一身官样打扮，疑心顿减，虽然是个不入流的九品小官，可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相迎。

    “原来是大理寺的官爷，失敬失敬。唉，正如大人所见，我们庄确实发生了命案。这不大家正在商量明早报官的事嘛。”

    “这么多尸体，是遭山贼了吗？”

    “要是山贼的话，我们也不至于吵成这样。你来看……”赵老爷拉着瞿爷穿过人群，来到一具尸体旁边，然后掀起了盖尸布的一角。

    瞿爷看到那具尸体的死相惨不忍睹，绝不是常见的刀斧伤，更像是被猛兽撕咬过一样。

    “被山中猛兽咬的？”

    “官爷只说对一半，这些损命的人都是让后山的山鬼咬的。”赵老爷颤着音说道，似乎有些心有余悸，慌忙又将尸体盖住了。

    “山鬼？没听说过这一带有什么山鬼啊？”瞿爷立起身，一脸茫然。赵老爷所说后山就是明司府后面的深山，那里林深幽闭，野兽极多，经常有猎户进山打猎，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山鬼存在。

    “我也说不好，据逃回来的人说，山鬼长相奇异，似人非人、像兽非兽，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行动敏捷，更能cao风控水，移土动木。以往后山虽险，也不过是虎豹之类猛兽盘踞，如今不知怎么的，突然出现一群山鬼，袭击了我们的秋围的猎户。”

    瞿爷当即就明白了一二，惊叹竟有会使灵力的“山鬼”藏在明司府的眼皮底下。他心里没了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赵老爷见瞿爷眉头紧皱沉默不语，以为他有了对策，便对围观的村民大声说朝廷现在已经接管了这件事，让大家不要着急先回家安心等待。

    这一突发情况，让瞿爷始料未及，正欲推辞却被热心的村民围了起来，看着他们满眼满脸的期待与希望，他推脱不了只得应承下来，村民们这才略微安心，各自回了家。

    “官爷打算怎么办？是马上向朝廷请兵围剿？还是……？”赵老爷等村民散去后，焦急地问道。

    “这……急不得，我……”

    “官爷，不急不行啊，村民被杀后，我们又派出二十几名猎户进山。可他们走后，我们越想越怕，后悔不该这么莽撞，就派人去追回他们，可这都一天了也没信儿……”赵老爷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因为派出去的猎人中就有他的儿子。

    赵老爷的央求让瞿爷犯了难，向朝廷或者明司府请兵是不可能的，一来时间不够，二来根本没人会相信一个小人物的荒唐之言。血气方刚又做过游侠的他，仗着身强力壮且耍得一手好刀法，当即便决定进山寻人。他盘算着要是能把人找回来，自然算是对村民有了交代；退一万步讲，就算无功而返，也能对得起自己好行侠仗义的秉性，如果能找到相关证据，再禀告明司府也不迟。

    准备一番后，瞿爷辞别了赵老爷，借着莹莹月色，折回明司府准备一番后，寻着猎户们留下的痕迹，孤身一人遁入了幽森森的后山。

    哪知，刚走没多远，就遇见了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