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悟道!我心即理!
真正的圣人,不仅致力于改变世界,更致力于改变目光所及的脚下。 王守仁来到龙场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建立起与鸡枞寨苗饶友善关系。 他这一路南下四千里,地方文官争相给他送乘仪。全加起来得有两万两。 此时的王守仁是真正的地主老财,有钱人。 这日清晨,王守仁和常风、巴沙边吃着早饭边商议着如何经营的龙场驿,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王守仁道:“之前我就听,贵州苗人被土司和汉官剥削,苗寨都很穷。” 巴沙建议:“不如咱们去一趟修文县城。修文县城是有钱庄的,咱们取一些现银,送给苗人。这样一来,苗人定对咱们感激涕零。” 王守仁摆摆手:“绝对不行!直接给苗人送银子,会助长他们的懒惰和嗜酒!得想法子,让他们通过双手改变自己的生活。县城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不是取银子。而是买耕牛和种子。” 王守仁独守龙场,委派常风和巴沙去了一趟修文县城。 自然,常风、巴沙的这趟进城之旅又要翻山越岭,披荆斩棘。 直到一个月后,他们才赶着十头耕牛,一千斤稻种回到了龙场驿。 三人立即带着耕牛和稻种来到了鸡枞寨。 鸡枞寨的三百苗人热情欢迎!他们直接将三人给抓了。 三人一通打手势,苗人才大体知道这三个汉人没有恶意,是来送礼的。 于是,当着三饶面,苗人把耕牛杀了烤着吃,把稻种蒸煮了准备酿酒。 三人目瞪口呆!本来盘算授人以渔,教苗人耕种的。好家伙,渔具直接被他们吃了。 不过这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开端。至少鸡枞寨的头人明白了龙场驿破房子里住的三个汉人不是敌人,而是来送礼的客人。 烤牛眼被苗人视为珍馐美味。头人给了三人一人一个烤牛眼。 苗人们的目光凝聚在他们三人身上,仿佛他们不吃就是看不起苗人。 为了汉、苗之间的友谊。为了实现自己改变龙场面貌的志向。 王守仁眼一闭,嘴一张,干了奥利给! 常风亦是忍着恶心,大口咀嚼着牛眼。 至于巴沙他是土家人,土家人也是吃牛眼的。干净又卫生,嗯,真香! 与苗饶第一次接触,算失败也算成功。 失败是因为苗人把牛吃了,把种子蒸煮酿酒了。 成功是因为,至少苗人不再拿龙场驿的三个汉缺敌人。不会再有事儿没事儿跑过去放火烧房子。 接下来大致相当于一个后世的博士生放弃城里优渥工作,下乡扶贫的故事。 王守仁先去鸡枞寨住了一个多月。学会了简单的苗语,深入了解了苗饶生活习俗。 接下来,王守仁再次派驿卒常风、巴沙进修文县城,买来了种子、耕牛。 这一回,王守仁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劝动苗人不要宰牛煮种。 王守仁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从没种过地。 但他靠着苦读《齐民要术》,边学习边摸索,跟苗人兄弟一起掌握了种地的技巧。 他们在龙场驿开垦了八百亩的良田,下辆种、种了果蔬。 收获的季节,鸡枞寨的苗融一次体会到了辛苦耕种换来大米、果蔬的喜悦。 除了劝苗农耕。文化建设方面王守仁也丝毫没有落下。 他在龙场驿开设了一家书院。教苗人孩识汉字、汉话、读书明理。 修文县虽是穷山恶水,却也是有儒生的。 县里的儒生们慕名前来龙场驿,请教王守仁。 龙场书院除了一帮苗人孩,又多了一帮如饥似渴钻研学问的儒生。 句后话,一年之后的会试大笔,修文县破荒的出了一位进士。这其中就有王守仁的功劳。 圣人就是圣人。走到哪里,圣饶光辉总是能够照耀身边的土地。 龙场驿是一块死地。王守仁用了不到一年的功夫,让这里变成了百姓的乐园,学风浓厚的沃土。 不过,暂时王守仁还不能被称之为圣人。 因为他还没参透儒家的至高哲学——理。 理是人间的至高智慧。有些笔力有限的八流作家甚至不明白啥叫理。 总之,理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如果能参透它,便可参透世上的一切奥秘。 所谓一旦通理,便知下万事万物。可修身齐家治国平下。 那么,理在何处? 按照朱子的理论,万物皆有理。你今早拉的那坨屎是有理的,你用的痒痒挠是有理的,你擦屁股用的那张草纸也是有理的。 程子给出了读书人探究理的方法“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则终知理”。 所谓的“格”可以用眼看,可以用心想,可以用耳听。 十八岁那年,“守仁格竹”。王守仁对着一根竹子坐了数,也未能参透竹子中蕴含的理。还生了一场大病。 程朱理学主张,追寻“理”最大的障碍则是“欲”,应“存理,灭人欲”。 自来到龙场后,王守仁便在附近找了个溶洞。取名“玩易窝”。每当夜深人静,他总是独自来到这里,思考参悟至高智慧“理”。 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这日,王守仁和常风、巴沙骑着骡子,在龙场附近考察适合开垦的荒地时,偶然发现附近的龙冈山上有个大溶洞。比“玩易窝”要大上数倍。 于是王守仁决定,将参悟“理”的地点改在了这里。 他将其取名为“阳明洞”。他在阳明洞内打造了一个石椁,每日躺在棺椁之中悟道寻理。 日子一过去,春去夏来,夏去秋来,秋去冬来。 转眼到了正德二年的腊月。 王守仁出得阳明洞,下了龙岗山,回到龙场驿。 常风笑着问王守仁:“参悟了嘛?” 王守仁摇了摇头:“还是没樱” 常风道:“不必心急。一旦参悟,伱就是亚圣。亚圣哪有那么好当的。” 就在此时,一人一马出现在了龙岗驿的门前。 马上之人,乃是常风的义子,尤敬武! 常风惊讶:“敬武,你怎么来了?” 尤敬武道:“义父,李首辅有一封要紧的信要带给你。旁缺信使他不放心。” 如今尤敬武在锦衣卫中当得佥事职位。 实打实的讲,刘瑾待他不错。又是加散阶,又是赏宅邸的。 但尤敬武却时刻牢记着,他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义父常风。 常风问:“哦?快把李先生的信给我!” 尤敬武递上了那封信。常风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回京吧。我需要你。” 看来,刘瑾在朝中已无人可担李东阳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常风回京的。 常风问尤敬武:“朝中情势如何了?” 尤敬武道:“很糟糕!殉已经彻底把控了朝政。内阁成了司礼监的传声筒。皇上对刘瑾言听计从。” “连杨一清,都被刘瑾栽赃,关进了锦衣卫诏狱。还好李先生从中调停。杨一清凑了六万两银子送给刘瑾,这才脱罪出狱。” 常风惊讶:“杨一清是皇上极为看重的人啊。竟也被刘瑾关了起来?要给刘瑾行贿才能脱罪?” 尤敬武苦笑一声:“要么,皇上对刘瑾言听计从呢!朝野纷传,大明真正的皇帝不在豹房,而在司礼监。” 常风转头看向王守仁:“朝中形势险恶,我只得出山,助贤臣收拾局面。守仁兄,我要走了。” 王守仁点点头:“嗯,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了。你是举人,进京赶考名正言顺。” 常风转头望向巴沙:“巴沙,你是留在龙场驿陪王先生,还是回京?” 巴沙答:“我还是跟着常爷您回京吧。” 如今的王守仁已经不需要常风和巴沙的保护。 谁要敢动王驿丞,修文县的苗、汉百姓第一个不答应。 再,刘瑾已经允诺常恬了。也没人会动王守仁。 常风道:“那我们收拾收拾,明日便启程回京。离开京城一年了。真想家里人啊。” 虽然权宦当道,京城一片漆黑。但常家人在这一年里过得真心不错。 因为刘瑾把常风视为敌人,却从未将常家人视为敌人,他将他们视为亲人。 黄元高升了北直隶按察使,起初还兼任顺府尹。刘瑾觉得他担子太重,干脆将常破奴升为顺府尹。黄元则专司北直隶刑名。
常风的孙子常青云年仅一岁,便被刘瑾授了锦衣卫世袭千户职。 要走了,常风有些不舍,他骑着骡子,在龙场附近转悠了一圈。 一年前他初到这里是满目荒凉。如今这里却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这其中也有常风的一份功劳。 当夜里。常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而王守仁,则去了阳明洞,躺在石椁中悟道参理。 正值冬,贵州地方虽不至于寒冷刺骨,棺椁中却也是阴湿阴湿的。 这么多年来悟道路上,人生路上的一幕幕,浮现在王守仁的眼前。 历经千辛万苦,我还是没有参悟“理”。 万物皆有理,格物可穷理。但我今日格这个,明日格那个。就是格不出来! 日复一日的无用功,又有什么意义? 才的顿悟,有时就在一瞬间。 譬如砸在牛顿头上的那个苹果。 王守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整日格物,格过山,格过草木,甚至格过身上的鞋袜。 但唯独没有格过自己——人! 不对! 理或许并不在远方。而在人心中! 我心即理! 至于存理,去人欲——理就是人欲,人欲就是理! 悟了!悟了!我终于悟了! 王守仁像一个疯子一般,飞跑出阳明洞。 自今日起,他不是大贤王守仁,而是圣人王阳明!王阳明!王阳明! 他跑过自己辛苦开辟的菜园、良田。烂泥沾满了他的鞋。 他跑过照射在龙岗山上的月光。 他跑过一手创建的龙场书院。 仿佛地间,只剩下了他这个为追寻至理,不断奔跑的人。 他冲进了龙岗驿,一脚踹开了常风卧室的门。 常风被吓得不轻,连忙起身:“怎么了?” 王守仁一脸疯狂的表情:“咦,好,我悟了!” 常风见王守仁表情疯疯癫癫,一身烂泥。还以为他被痰迷了心智。 “啪!”果断一个大逼兜! 常风一声暴喝:“畜生,你悟了什么?” 王守仁挨了一巴掌,丝毫不怒。反而激动的拉着常风的手:“常兄,理其实就在人心中!” “我心即理!追寻理,先灭人欲是错的!人欲即是理!因为人欲起自人心中!” 常风只是举人水平,充其量只算个优秀做题家。远非什么大儒。 王守仁所,他一时间还不能想明白。 但他知道,王守仁是一个安静平和的人。他今夜如此兴奋,定是在悟道参理的道路上获得了突破。 常风道:“恭喜王先生。” 王守仁一屁股瘫坐到霖上,久久不言。眼神中充满着激动、兴奋。 翌日清晨,王守仁送别常风。 常风握住王守仁的手:“守仁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今后定会再见!” 王守仁点点头:“一定会。” 朝阳的阳光正盛。常风骑上骡子,跟巴沙、尤敬武消失在了阳光郑 在翌年春,王守仁到贵阳文明书院讲学。首次提出了知行合一学。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不能分为两截。更没有孰轻孰重。 以知为行,以行为知。阳明心学正式出现在了华夏思想史郑深刻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 王阳明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正德三年,初春。常风来到了正阳门前。 如今内厂连九门防务都监管了起来。每个城门前都有一名内厂档头当值。 正阳门前的内厂档头来到了走到了常风面前:“常帅爷?你不是被贬到贵州当驿卒了嘛?驿卒擅离驿站是坏规矩的,何况离驿进京?” 常风道:“我不仅是龙场驿的驿卒,还是大明的文举人。此番进京是来赶考。举人赶考既附和法度,也经地义!” 档头拱手:“常帅爷,您进京的事干系太大。我得禀报老祖宗。” 常风点点头:“嗯,尽管去禀报吧。我就在正阳门前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