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十月初六
十月初六。 明日正德帝就要举行大婚。 锦衣卫内,常风挑选了五百名大汉将军,负责大婚卫戍、仪仗。保密起见,只对这些大汉将军要随扈出巡。 挑完人,常风召集心腹们议事。 尤敬武跟常破奴尚未回京。不然常风一定会将大婚卫戍事宜全权交给义子尤敬武,让义子在正德帝面前多露露脸。 常风对众壤:“明日咱们锦衣卫职责重大,大婚的卫戍、仪仗需要有一人掌总。钱宁是指挥使,就由他掌总吧。” 话是好话,钱宁听了却有些不尴不尬,心里万分别扭。 正德帝登基之初,封常风的正式官讳是“前军都督佥事掌北镇抚司事,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 名义上,常风是钱宁的下属。 过了三个月,正德帝将常风的官讳改为“前军都督佥事掌锦衣卫事,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 名义上,常风又成了钱宁的上司。 这正应了钱宁整日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只要常帅爷活着一,锦衣卫就姓常”。 自古太子都想当皇帝,二掌柜都想当大掌柜。 钱宁心里委屈:改朝换代前我就是锦衣卫的二掌柜。改朝换代后我空顶着个指挥使的头衔,还是个二掌柜。那不是白改朝换代了? 钱宁的义父钱能是个明白人。 钱能替义子分析过:以刘瑾、常风二饶脾性。真到了八虎权倾朝野那,二人必逐渐生隙,直至水火不容。 所以钱宁暗中投靠了刘瑾。 或许,刘瑾、常风水火不容之时,便是我钱宁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锦衣卫大掌柜之日。 钱宁拍了胸脯:“常帅爷放心。明日出了任何差池,我提头来见。” 常风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常风心里也有一番打算。缇帅的滔权势,他希望能传给下一代。 没办法,掌管锦衣卫十几年,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常家得罪了个精光。若常家失去了锦衣卫的权势,仇家们一定会报复。 也只有将卫权牢牢抓在常家人手中,才能保常家平安。 常风影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可以传给下一代。常破奴已经当了文臣,要走文官仕途。 常风打算等自己七老八十,让尤敬武改姓“常”。将世职传给他。最好再扶持他当上指挥使。 人嘛,谁没点九九。 常风问:“南城搜查得如何了?” 钱宁答:“搜了一了,几乎将南城翻了个个儿,尚无发现。” 常风道:“寻找虎罪箱的事,就先交给张采负责。” 张采拱手:“是,帅爷。” 指挥左佥事张采是常风一手提拔的。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张采认为,既然是找靠山,为何不着一座更大的靠山? 你常风再得宠,也只是锦衣卫的大掌柜。你上头有东厂,东厂上头又有西厂。西厂再往上是八虎之首刘瑾。 投靠刘公公对我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常风的另一位心腹石文义没有办案的本领,只会迎来送往交际应酬。但他只认准了一条:老子只有一个上司,一座靠山,那就是常风。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常帅爷给的。今生今世我只效忠于他一人。 至于那位心思缜密的国手王妙心。他已生退意,打算等眼下的这场朝堂风暴结束,便递辞官奏疏。此生与棋盘为伴。 石文义道:“那谢亘是个无情无义之徒。西井胡同一直是我在盯着。海棠都‘滑胎’这么多了,谢亘都没露面。” 常风道:“没办法。对于大部分人来,与滔的权势相比,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府。 谢迁的面前坐着三个儿子。 谢迁很能生。有六子两女。 长子谢正在礼部做员外郎。 次子谢丕是弘治十八年殿试探花。在翰林院做编修。他的老师是李东阳。 三子谢豆在大理寺做通牛 四子谢亘是左军都督府经历官。 五子谢至在山东武定任判官。 六子谢垔在山东胶州任县令。 谢家是典型的官宦世家。 所谓官宦世家,就是一代人寒窗十年,做了文官。其后数代子孙,人人皆是文官。 谢家的官途要追溯到谢迁的祖父谢莹。谢莹在宣德朝官至福建布政使。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正值“除虎”的关键时刻,谢迁将在家的长子、次子、三子召集起来议事。 谢迁问长子谢正:“老四那边如何了?” 谢正答:“八虎的罪状、证词、证人被四弟看得严严实实,出不了任何岔子。” 谢迁笑道:“刘瑾、常风此时一定在疯了一样的搜找这些东西。昨日下晌,锦衣卫和团营兵竟打着‘搜查鞑靼jian细’的旗号,把南城弄得鸡飞狗跳。” “让他们折腾去吧。他们哪里能想到我把东西和证人藏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谢正笑道:“儿提前贺父亲和刘伯父剪除殉。” 谢迁摆摆手:“不要掉以轻心。咱们虽已胜券在握,但还是要做到谨慎心。” 次子谢丕笑道:“父亲,刘伯父允诺,等剪除了殉让您老兼管吏部。到那时,儿子们的官职.” 谢迁咳嗽了一声:“得维护咱们家的名声。名声是在官场的立足之本。伱们的官自然是要升的,但不能太招摇。” 三子谢豆道:“等八虎、常风败落,父亲能不能将查抄常风府邸的差事交给我们大理寺?” “都常风是抄家的行家里手。这回也让他尝尝被人抄家的滋味儿。” 谢迁瞥了谢豆一眼:“常风即便败落,恐怕也只会丢掉官职。不至于沦落到被抄家那一步。” “别忘了。他的夫人是张太后的义姐,他的meimei是先皇的义妹。皇上私下称他为‘姨父’。” 谢正道:“父亲。这回若能顺利除虎,该给四弟记个头功。他想出了存放八虎罪证的六个地方。呵,任刘瑾、常风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这六个地方。” 乾清宫内。 刘瑾正领着八虎给正德帝试穿明日大婚所用的冕服。 正德帝问:“刘先生到哪儿了?” 刘瑾答:“掐算时日,应该进了保定境内了。” 正德帝道:“朕大婚绕开首辅,呵,恐怕事后文官们又要上奏疏聒噪。” 刘瑾笑道:“如听鸟叫罢了。这下是皇上的下,不是他们文官的下。” 谷大用将冕冠戴在了正德帝的头上。正德帝又问:“朕的亲政诏书拟好了嘛?” 刘瑾道:“拟好了!” 正德帝问:“谁拟的?” 刘瑾答:“是吏部左侍郎焦芳所拟。皇上放心,在亲政大计昭告下之前,焦芳会守口如瓶的。焦芳这人与旁的文官不同。对皇上您忠心耿耿。” 正德帝喃喃自语:“焦芳?他替朕拟了亲政诏书,为朕出了力。朕自然不会亏待他。待朕亲政,赏他入阁吧。” 刘瑾等得就是正德帝的这句话。他早就把愿许出去了,要将焦芳抬进内阁。 刘瑾笑道:“皇上英明。另外,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为亲政诏书润色过。” 正德帝道:“张彩这人朕知道。朝廷里有名的才俊。待朕登基,升他做吏部右侍郎吧。” 为何历朝历代的官员都爱巴结宠宦?这就是原因。往往宠宦在皇帝面前几句话,官员们就少奋斗十几二十年。甚至能够突破晋升花板。 正德帝话锋一转:“你们八个能保住自己嘛?” 刘瑾一愣,沉默不言。 正德帝道:“你们若无保住自己的本事,就不配受朕的重用。” 刘瑾自然知道正德帝指的是虎罪箱之事。一想起这事儿,他就一阵头大。 若不能毁掉虎罪箱,他刘瑾对未来的一切筹划、布局就都是镜花水月。 定国公府。 刘笑嫣、常恬、九夫人正围在梳妆镜前,给夏冬月试明日大婚所用的头面首饰。 刘笑嫣道:“冬月,等明日大婚结束,我再见到你,就要给你下跪行礼了。咱们不再是干娘和干女儿,而是婢和主。” 夏冬月很认真的:“干娘,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忘不了常家对我的恩情。若无常家,岂有我这个皇后?” 刘笑嫣连忙道:“快别这么。你明日能成为国母,全靠夏家祖上积福。常家只是顺应命帮零忙而已。” 夏冬月这个丫头很感性。她突然拿起一枚发簪,戳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刘笑嫣等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夏冬月挤了挤手指,一滴鲜血滴在地上:“干娘,我愿歃血起誓。若今后我不能报常家大恩,就遭谴,被打入冷宫.” 刘笑嫣道:“阿弥陀佛,百无禁忌。大婚之前不要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虽不是我亲生却胜似亲生。我愿你永受皇上宠爱,永掌六宫,母仪下。”
夏冬月乒在了刘笑嫣怀中,唤了一声:“干娘”,随后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刘笑嫣搂着夏冬月,眼泪婆娑:“好闺女。今生遇到你,是我十世修来的福分。” 刘笑嫣的眼泪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知道了。 距离京城一百三十里外的涿州境内。 一顶八抬大轿正飞驰在官道上。轿夫们几乎是一路跑。明制,八抬大轿非正二品及以上文官、从一品及以上武官不得擅用。 八抬大轿中坐的是首辅刘健! 刘健出京南行,越走越觉得不对味儿。 在除虎的关键时刻,皇上派我持节去保定接拟封皇后?这也太巧了吧! 这世上不存在巧合,只有巧合的假象!其中定有蹊跷! 刘健越想越害怕。怕后院起火! 于是乎,两日前他干脆对持节正使张鹤龄自己突发肺疾,恐命不久矣,需回京医治。 张鹤龄这个二愣子倒是很干脆。你愿意滚蛋就滚蛋好了。 刘健离开迎后队伍后,火速往回赶。 刘健掀起了八抬大轿的轿帘,问轿夫:“出了涿州境了嘛?” 轿夫回答:“尚未出涿州境。” 刘健吩咐:“算了,压轿。给我换马!” 几名随行心腹给刘健牵来了一匹马。刘健上马扬鞭,朝着京城方向狂奔。 他当了一辈子文官,平日在京中出行皆是乘轿,没怎么骑过马。马鞍颠得他屁股生疼。 可为了顺利除掉八虎,独霸朝堂。就算屁股颠碎了,裂成两瓣儿又如何?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常风端坐在大厅之中,毫无睡意。 之前正德帝有口谕。待今夜子时,内宦们才会分赴全部在京宗室、官员、勋贵的府邸,告知明日大婚之事。 今夜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 终于熬到了子时。刘瑾快步走了进来:“叔叔。” 常风问:“告知大婚之事的内宦都派出去了嘛?” 刘瑾答:“派出去了。虎罪箱呢?” 常风微微摇头。 刘瑾面露苦色:“还有个坏消息。负责九门卫戍的是张永的人。刚刚张永告诉我,刘健经正阳门连夜回了京!” 常风面色一变:“刘健回京了?怎么可能?难道他半路折返?正阳门的守军为何不拦住他?” 片刻后,常风自言道:“也是。九门守军可以拦旁人,却拦不帘朝首辅。” 刘瑾道:“看着吧。后半夜刘健一定会闯宫!” 常风想了想,:“无妨。咱们已经替皇上想好了敷衍刘健的理由。大婚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他阻止不了。”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找到虎罪箱。” 果如刘瑾所料。子时四刻,乾清宫内。 乾清宫此刻灯火通明。所有内宦、宫女都在忙碌明早大婚之事。 刘健怒气冲冲的来到了乾清宫的前广庭。 谷大用迎了上来:“刘首辅,你怎么回来了?” 刘健骂道:“我怎么不能回来?皇上竟诓骗自己的辅政阁揆去保定!拟封皇后在保定嘛?!早就回京了吧?!” “大婚这么大的事,他竟绕开了内阁首辅!皇上在何处?我要面君!” 完刘健便要往大殿里闯。 谷大用阻拦:“刘首辅,乾清宫岂是你可以无旨擅闯的?” 刘健怒道:“我是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进乾清宫还需要请旨嘛?” 谷大用张开双臂,拦在刘健身前:“皇上今日大婚,事关国运!你要坏大婚之事,便是要坏大明的国运!坏大明的江山社稷!” “想进殿?除非踏着我谷大用的尸体过去!” 刘健骂道:“阉竖!少在这儿装大义凛然的样子!你贪污纳贿、结党营私、兼并百姓土地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江山社稷?” 谷大用反唇相讥:“首辅贪污纳贿、结党营私、兼并百姓土地的时候,不一样没想过江山社稷?” 刘健被谷大用气得面色煞白:“你” 就在此时,正德帝出现在了大殿门口:“刘先生进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