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大明没有贵族
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三百五十章大明没有贵族孙克弘的意思非常明确,朝廷不让大明的粮食出海,但是允许海外粮食运抵倭国换成白银,继续谋求暴利,这一点孙克弘从圣旨上看的非常明白。 那这些个商贾们跑到他家里来,鬼哭狼嚎些什么?哭朝廷不肯让他们朘剥小民的口粮换取白银,哭还要海外寻找粮食多一些麻烦,哭朝廷怎么管的那么宽、管的那么快,这买卖还没稳定,就被皇帝给禁止了。 如果单纯的一纸禁令也就罢了,如果再伴随着告人分三分抄没资产的告缗令呢?这一纸禁令可不是白纸一张,而是有着莫大的效力。 “海外,说得容易?那海上风高浪急,海寇频频,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就是勉强到岸,那还不是得受各种番夷小国的剥盘,安有利润可言?”一个商贾仍觉不满,大声的喊道。 孙克弘歪着头看向了那人,嗤笑一声说道:“这里是松江远洋商行,你我他,全都是海商,这里不是杂报的书贴,也不是衙门的公堂,需要这样装可怜吗?现在海船,在万里海塘内折腾,就跟在澡堂子里扑腾一样,会翻船?你在质疑松江造船厂船舶质量吗?” “还有这海寇之说,你的船跑出了马六甲海峡,跑到了长崎以东才有海寇出没,大港之内,真的有海寇吗?伱当大明水师跟你一样吃的肥肠大耳,什么都做不了?!” “番夷小国稍微轻待,就各种耀武扬威,恨不得闯进人家宫室之内,把人家给抢的干干净净,你告诉我,受番夷小国剥盘,你们给番夷小国交过一厘银的税赋吗?!大明这份你们都不想交!” “少在我面前放屁!” 孙克弘的话非常非常不客气,他面对汪道昆、郭汝霖、赵士祯等大明官员的时候,都是谨慎小心,一副儒雅随和君子样,可是在商言商,他这么大的家产,心不狠,怎么可能站得稳。 “孙商总,你这话说的,就跟朝廷站在一起了,您可是我们商贾的商总啊!”这名商贾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立刻就大声的反驳着,大家都是商人,孙克弘这个商总怎么替朝廷说话,朝廷的暴政他不去反应,反而让他们商人自适应?! 孙克弘一拍桌子,指着那人的鼻子,就厉声说道:“我这商总是朝廷任命的,又不是你们抬的!” “替你们说话?!我怎么替你们说话?为何朝廷要行这告缗令,我反复反复反复的说:要交税,要交税,我家连画舫生意都交税,你们呢!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交税,有这么多幺蛾子事儿?!” “百值抽六!百值抽六!都是群贱骨头,非要朝廷增税到十值抽三、抽五才罢休?” “你们耍诡计逃避税赋,伤害的是我这个纳税商贾的利益!明天我就整理一份账目,送到松江府衙门去,先把你们给点了,发一笔横财!” 孙克弘说完自己就一愣,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转头就对自己家的大掌柜说道:“孙胜,立刻就去,明天带着账,咱们去松江府衙门报案去,这一笔横财,咱们孙家发定了!” “看什么看!赶紧滚,回家筹银子准备缴纳罚款去!” 孙克弘让所有商人都滚蛋了,他们最好把税给补齐了,不补也没关系,朝廷的稽税院会自己去追查的,至于是不是得罪了这些商贾,大家都是海商,本来就有利益之争,早就得罪了,表面上笑哈哈不代表就是朋友。 “大东家,真的要整理一份吗?”孙胜等到商人们走了,面色为难的说道:“这样咱们是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啊?” “众矢之的?”孙克弘面色忽然一变,整个人变得戾气十足,甚至连五官都有些扭曲,他狰狞用力拍了拍了已经废掉的腿,咬着牙说道:“众矢之的又如何?!当初徐阶因为点儿布行的买卖把我腿打折那天,他们不就是跟着徐阶对我老孙家穷追猛打?那时候,咱们老孙家,就不是众矢之的了吗?” “今天我孙克弘得了势,就不会让他们好过一天!” 孙克弘因为腿被徐阶给弄瘸了,性情大变,阴晴不定,稍微有句不对,就是大发雷霆,孙胜听孙克弘发怒,又一想当初家里的情况,的确,那时候他们老孙家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后来投献朝廷之后,更是如此。 “大东家,我这就去办。”孙胜不再劝解,都在一个槽里吃饭,踹别人一脚就多吃一点。 “这就对咯!”孙克弘的脸色逐渐变得正常了起来,喝了口茶,开始怀念起了孙克毅还在的时候,弟弟在的时候,孙克弘的情绪会更稳定一些,因为有人挑大梁。 第二天,天蒙蒙亮,孙克弘并没有带着账本跑去松江府衙门,而是松江府衙门带着一千有余的水师官兵赶到了孙府,这松江府的地头,看似安稳,可是暗流涌动的厉害,孙克弘担心,自己带着账本出门,不安全,所以让松江巡抚汪道昆来取。 汪道昆一听有大功劳,立刻就带着人赶到了孙府,顺利的取到了账本。 所有围观的商贾,甚至打算做点什么的商贾,只能哀嚎一声,这孙克弘看似狂妄的背后,是极度的小心谨慎,不给任何人任何一点机会。 松江府新港是当下大明吞吐量最大的一个市舶司,每天超过千条的三桅夹板舰在市舶司进出,其他的市舶司,每天最多也就是一百二十多条,还是福建漳州市舶司月港。 而松江远洋商行,是松江地面最大的商行,他们手里的账本,是大明货物集散的明细,拿到了这样的账本,就不害怕税赋损失了。 “孙商总忠于陛下体朝廷振奋之意,簪缨礼乐诗书之家,理当如此,就不必拘礼了。”汪道昆示意孙克弘不必见礼,身体不便,不用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孙克弘一个商人,居然指使着松江巡抚来回跑,这就是坏了规矩,在大明这地头上,权最大,掌握了权力的官最大。 当然天天有这种天大的功劳,汪道昆愿意一直跑! “谢过汪巡抚。”孙克弘终于不再挣扎的爬起来,自从皇帝赐了那簪缨礼乐诗书之家后,他终于不用狼狈的趴在地上见官了,至少能维持体面,而且朝廷命官们也愿意给他体面。 汪道昆颇为欣慰的说道:“以前,朝廷也没办法,稽税只能稽税院办,我们海防巡检们,没有这个职权去追欠、催缴、稽核、查处,多少有些被动,现在好了,稽税院终于扩编了,咱们海防巡检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自从俞帅在松江创建水师和海防巡检之后,我就一直担心,这水师和巡检非长久之计,毕竟对于朝廷而言,这就是个花钱的地方,收益却是笼统的,宽泛的,并不具体,现在好了,海防巡检能真真切切的减少朝廷的税赋损失,就有了长久存在的必要。” 孙克弘满脸笑容的说道:“汪巡抚高见,之前海防巡检们也是为难,这海税最难稽核,海防巡检又无职权,反正我们家照章办事,从不缺欠藁税。” 孙家不仅不偷、漏、避朝廷税赋,偶尔因为赚的太多,良心不安,拿出钱来,捐给海事学堂,捐给造船厂去,忠君体国这么大的帽子不论,孙家投献朝廷,回报是极其巨大的。 就画舫生意就让孙家吃到撑。 万历七年新政,稽税院扩编,全面侦缉追查海税欠税的风,从松江府最先刮了起来,而此时的朝廷行政力量,远强于嘉靖年间,这股狂风吹过了松江,吹过了南衙,吹过了福建、吹到了两广。 万历七年二月初十,松江府稽税房开始出具催缴税票,这代表着账已经彻底盘完了,谁欠了多少,该补多少,该罚多少已经有了账本,朝廷追欠正式开始。 而这一天,一条五桅过洋船,从月港方向而来,缓缓的接近了新港,在驳船的接引下,缓缓靠岸,而这艘船悬挂的旗帜不是大明的七星旗,也不是泰西的红十字,而是雄狮太阳徽。 汪道昆完全没料到,去年八月才走的蒙兀儿帝国的船队,今年二月份就再次回到了松江府,短短六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次的往返,大明在万里海塘清剿海寇还在进行中,这一路上,海路并不畅通。 当然在五桅过洋船的面前,等闲的海寇,也要掂量下自己能不能吃得下,而不是被船舷的火炮轰为碎渣,五桅过洋船,过洋的巨兽,不仅有着极强的抗风险能力,还有武装到牙齿的火器。 这次带领船队而来的,仍然是沙阿·买买提,那个每艘增加了五万银提了两艘船的大客户沙阿买买提,再次回到了大明,这一次,他带来了近三百万银的现银,以及超过了二百万银的货物,棉花、粮食,这是蒙兀儿帝国的特产,畅销中亚。 沙阿买买提购买了大量的太岳漕粮箱,专门用于贩运粮食。 “这是四匹来自月湾的大食马,它们吃苦耐劳和富有持久力,如此俊朗的马匹,作为贺礼送给大明皇帝,伟大英明而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一定会喜欢。”沙阿买买提介绍着身后的四匹战马。 这是阿克巴大帝送给大明皇帝的礼物,感谢大明皇帝的慷慨,卖给他两艘大船,让他在步步紧逼的泰西人面前,挽回了一些颜面。 沙阿买买提着重介绍了两匹马,一头是枣红色,眉心带着一抹雪白,高大威猛,肌腱极为发达,一看就是擅长奔袭,而另外一匹,则是两眼距宽有神而犀利,站在原地,不停地扫视,颇有睥睨之色。 沙阿买买提笑着说道:“这一匹名叫飞翼,它奔驰速度远超其他马匹,而这一匹叫胜剑,极为凶悍在战场上,比剑还要锋利几分,这四匹,在大明都能称得上是千里马。” 良将辅明主,宝马配英雄。 沙阿买买提知道大明皇帝习武,而且武艺了得,所以投其所好,送了四匹马过来。 “蒙兀儿有很多的马匹吗?”汪道昆看着这四匹马,面露凝重,最近文华殿的明公们,为了马匹的来源头疼无比,鞑靼人不卖,西域没有,大明除了军马场外,没有获得军马的渠道,这是大明骑兵组建的重要阻力。 而现在,沙阿买买提,带着他的宝马走来了! “我很高兴,能从大明的官员口中听到蒙兀儿这三个字,正如你所说的,蒙兀儿没有马匹,还是蒙兀儿人吗?”沙阿买买提笑容满面的说道。 上一次,他在文华殿上面圣的时候,专门询问过这个问题,礼部明明知道蒙兀儿帝国的来历,非要翻译成莫卧儿,这引得沙阿买买提非常不满,虽然陛下以大明自有国情给搪塞过去。 换别人说汉人的祖宗是匈奴,大明也不能乐意,就像礼部反复纠正沙阿买买提,大明是大明,不是契丹。 而现在,大明方面终于更正了这个翻译上的错误,这让沙阿买买提非常高兴,他一高兴就撒币。 “拿去喝茶。”沙阿买买提摸出了一袋银币,递给了市舶司的一个小吏,稍微掂量下,至少有五十多银! 小吏不肯要,沙阿买买提笑着说道:“我的船在你的手里,你帮我盯着打扫它,我希望再看到它的时候,它还像当初一样美丽。” 汪道昆点了点头,小吏才收下了银币,带着人打扫沙阿买买提的船了。 “汪巡抚,拿去喝茶。”沙阿买买提从腰带上摸出了一袋金币递了过去。 “我不能拿,我拿了就是受贿了,沙阿特使,里边请。”汪道昆拒收了金币,把沙阿买买提请下了栈桥。 沙阿买买提真的非常高兴,这一次,他每见到一个人,就扔出去一袋银币,有多有少,多的有五十多两,少的也有十多两银子,他有两个仆人,身上挂满了袋子。 “这是你们的风俗和礼仪吗?”汪道昆眉头紧蹙的问道,这么奇怪的礼仪,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那倒不是,只是再次来到了大明,心情很好。”沙阿买买提一开始还不知道汪道昆说的什么,直到旁人提醒了一番,沙阿买买提才恍然大悟,问题出在哪里,这是文化差异。 沙阿买买提颇为郑重的说道:“汪巡抚,我在大明逗留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见到了至高无上的天下之主,这一年来,让我感到最为震惊的是,大明并没有贵族,大明皇帝作为大明最高的王,生活稍有奢靡,居然被臣子们口诛笔伐,这合理吗?这一点都不合理。” “大明没有贵族,王侯将相,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是贵为帝国的宰相,一旦家人犯案,也会成为所有人的箭靶。” 贵族是什么?贵族是向下生杀予夺,无所不能!贵族是什么?是规则的制定者,可以对下无视规则。 贵族杀了人,居然还要面临责罚,甚至皇帝不肯宽宥,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在他们蒙兀儿帝国,贵族杀了对方,对方不上门道歉,贵族还要持续追杀下去,这才是贵族,这才是等级森严。 实行四等人制度的蒙兀儿帝国,贵族才是真的贵族,大明的贵族也要遵循大明的律法。 沙阿买买提是个大明通,在大明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熬过了生死大劫,他对大明非常好奇,在他的了解里,大明没有真正的贵族,大明只有rou食者。 比如大明的开辟之主朱元璋,他的女婿欧阳伦,因为贪图暴利,纵容家奴周保,殴打了蓝田县河桥司巡检税吏,就被明太祖高皇帝给斩首示众了,比如正统年间的宰相杨士奇,因为儿子杨稷骄横,施暴杀人,最后被罢免致仕。 沙阿买买提,不认为大明有贵族,只是rou食者而已。 汪道昆思索了一下后,摇头说道:“沙阿特使说笑了,这次沙阿特使再进京朝见,不用一年之久了。” 沙阿买买提在松江府休息了三日后,坐上了大明新型三体水翼帆船开始北上,这是一种新型的水翼帆船,它大约有三丈长,有三根桅杆,属于画舫的改良版,船速稍低,但舒适性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船速稍低是相对于水翼帆船,三体水翼帆船依旧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到了山东密州。
五日后,沙阿买买提的使团,抵达了大明京师。 三娘子在京师逗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她在京师主要是商谈羊毛生意的种种细节,大明缺少马匹的事情,三娘子也非常清楚,王崇古虽然委婉的表达了一些让三娘子再发挥一些作用的想法,但三娘子思来想去,最终没有更加主动。 投降派与议和派,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三娘子也不确信,她变成了投降派后,还有几个人支持她。 而沙阿买买提入住四夷馆的时候,又闹出了点动静,让京师所有人都知道,他沙阿买买提又回来了。 沙阿买买提一高兴就四处丢银袋,好巧不巧,正好扔到了一个四夷馆汉少卿蔡继训的身上,而这名汉少卿蔡继训,却正好是一名真正的清流,就是那种宁死不肯受嗟来之食的清流,沙阿买买提这一袋银子扔过去,蔡继训当场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沙阿买买提人都傻了,这就是文化差异,搞清楚了其中的原委之后,沙阿买买提再也不敢把银子丢给穿官袍的人了,沙阿买买提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不喜欢银子。 这件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主要是蔡继训本人,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他在反对朝廷加大稽税力度,反对张居正稽税院扩编、告缗令这个政令,而且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来。 清流多数还是支持蔡继训,大明皇帝还专门观察了下蔡继训,他是从五品的四夷馆汉少卿,而且学识极为丰富,除了本身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以外,在四夷馆做事,精通鞑靼语、西番藏语、印度梵语、回回语、百夷语、高昌语和拉丁语。 蔡继训不缺钱,不是甘于清贫,他翻译了几本泰西来的话本,在书社那边没少赚钱。 蔡继训生气的逻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他的政治倾向是支持大明开海,而且是支持全力开海,但是他反对聚敛兴利,这次他反对张居正的两条新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理由非常简单,蔡继训认为,过分的聚敛兴利是国之大害,尤其是不断加大稽税力度,因为大明对势要豪右的稽税,这些稽查出来的税赋,必然以各种形式,成为朘剥百姓的刀,大明朝廷聚敛兴利所获,rou食者们不会有什么损失,他们会把所有的成本扣在百姓的头上。 蔡继训的观点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沙阿买买提是正好撞上了,这件事立刻变得沸沸扬扬。 万历七年二月十五,朱翊钧在文华殿的偏殿,召见了蔡继训,这让无数人欢欣鼓舞!陛下肯见朝臣这一点,让一些贱儒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被宣见就是挨骂,让一些有志之士欣喜若狂,因为这代表着陛下始终是海纳百川,良言嘉纳。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蔡继训跪在地上俯首帖耳。 “蔡少卿免礼。”朱翊钧挥了挥手说道:“蔡少卿在杂报上的文章,朕看了,蔡少卿说的极好,很有道理。” 蔡继训看了眼张居正,张居正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神情变化。 在不同人的眼里,张居正的模样各不相同,至少在蔡继训的眼里,张居正就是霍光,就是王莽,就是董卓,欺负陛下年纪小,僭越神器的权臣,甚至在朝见陛下之前,他还以为张居正会站在皇帝的身边,皇帝不能开口说话,一切由张居正主持。 结果入殿之后,蔡继训发现并非如此,张居正并没有要干涉陛下的打算,陛下认同他蔡继训的观点,张居正也是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评论。 这代表着,主事的是陛下,而不是元辅太傅。 “陛下,臣以为开海兹事体大乃是国家大事,沟通海内互通有无,博百家之长以致远,以兴文教定国安邦,推极乎古今万国盛衰兴坏之由,而大归以任天为治。”蔡继训再次申明了自己的观点。 他支持开海,是支持文化交流,要去芜存菁,吸收大明文化缺少的内容,来奠定文教的兴旺,教化万民,文教的兴旺一否,古今万国盛衰兴亡的根本,而不是把目光都放在白银之上,这是舍本逐末。 “蔡少卿可知,去岁朝廷仅仅戎事所费几何?”朱翊钧不反驳,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臣不知…”蔡继训一愣,俯首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没关注过大明戎事之费,自然不能讨论。 朱翊钧笑着说道:“去年戎事银九百二十八万银。” “啊?”蔡继训眉头一皱,他知道很多,但是万万没料到会这么多,也得亏大明朝廷现在富了,否则光是这戎事,就很难负担,只能欠饷。 “蔡少卿可知,去岁朝廷仅仅天下文武诸官俸禄几何?”朱翊钧又问了一个问题。 “臣不知。”蔡继训再次俯首,已经略有羞愧。 “四百三十二万银。”朱翊钧告诉了蔡继训,维系朝廷正常运转,真的非常非常昂贵,而这些银子的支出,涉及到了大明行政力量的强弱,道爷自诩无为而治,没银子,能做什么呢? 朱翊钧语重心长的说道:“蔡少卿,这俗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先生为元辅太傅,这一睁眼,就两个地方要钱,是这里要钱,那里也要钱。” “军兵们领不到饷要闹饷,京官们领不到俸要到户部骂街,这地方官拿不到俸禄,就跟地方缙绅同流合污,自谋生路。” “工部没钱,连皇陵都修不了,这宫里宫室塌了,也无度支修建,这不也是朝廷的颜面?户部没钱,就问内帑拆借,内帑没钱也要问户部讨饭,讨来讨去,大家都穷的叮当响,讨也讨不到。” “六部都伸着手问当家的元辅要银子,元辅能怎么办?” “蔡少卿以为呢?” 蔡继训愣了片刻,他思考了一个问题,如果他是元辅,能怎么办?似乎根本无解,因为他的主张里,文教是古今万国盛衰兴坏之由,而文教也要钱!而且要很多很多钱! “臣诚不知。”蔡继训思索了许久,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如何在不聚敛兴利的情况下,维持朝廷正常运转。 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蔡少卿,朝廷没钱什么都办不了,什么都做不了的朝廷,谁还信奉认同?朝廷的政令到了地方,如同废纸一张,那遮奢户和缙绅们,岂不是更加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朝廷百般阻拦,他们朘剥百姓的刀仍然如此锋利,朝廷阻拦不得之日呢?” “蔡少卿,天下困于兼并,理应细细品味。” 求月票,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