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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英雄之器、瑚琏之资

    嚼龙卷一悍刀行第272章英雄之器、瑚琏之资对于韦应典在称呼上的悄然改换,齐敬之并不在意,反倒对犀甲颜色的问题颇感兴趣。

    他下意识环视四周,除了选锋小旗官童蛟海是身着一副青色犀甲,其余骑卒所穿的都是黑甲。

    少年校尉不由大奇:“韦兄怎么知道还有青黑相合的犀甲?”

    “只因青黑相合之甲乃是彭泽水府的贡品,而天下贡品送抵都中,都要先由礼部主客司和内府广储司共商,根据其来源和种类进行区分……再逐一瓜分之。”

    韦应典淡然一笑:“韦某不才,曾为礼部郎中,故此略知一二。”

    说话间,他朝不远处骑卒身上的黑甲一指:“若是较真,也只有这些黑色的才是犀甲,青色的其实是兕甲,而作为彭泽贡品的青黑相合之甲,则应该叫合甲。”

    “呵呵,《考工记》有云:犀甲寿百年,兕甲寿二百年,合甲寿三百年……这其中的差别可大着呢!”

    闻听此言,周围安静旁听的骑卒们都是精神一振,就连童蛟海都忍不住放缓马速,磨磨蹭蹭地不肯远离,直到被自家校尉瞪了一眼才仓皇而去。

    “取一副合甲来!”

    齐敬之朝着童蛟海的背影喊了一句,已然是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他回过头,向韦应典一笑:“我麾下原都是些粗鄙军汉,哪里识得好坏?还请韦兄指点其中门道!”

    韦应典也不客气,当即侃侃而谈:“黑色的犀甲,属下就不多说了……犀者,形略像牛,颈短而腿粗大,身黑而双角,剥其皮所制之甲便是犀甲。”

    “至于兕甲,正所谓虎兕出于柙……兕者,其凶猛类虎,头生独角,如野牛而青,兕皮较犀皮为厚,所制皮甲也更为坚固精良。”

    齐敬之听得连连点头,这也是近几日他和李神弦、童蛟海等人几经比较才得出的结果,没想到在韦应典这里早就司空见惯、烂熟于心。

    如今他麾下的军汉当中,便是普通甲士和什长着黑犀甲,队正和百骑长着青兕甲。譬如童蛟海作为选锋队的队正,就获赐了一副青兕甲。

    特殊之处在于,选锋队如今约有五十人,按人数确实只是一队,却又是单独编练,有着自己的旗帜,实际上已经等同于一旗百人队。故而童蛟海虽然名为队正,但作为选锋队小旗官,其真实品阶已经是百骑长。

    因为这个缘故,选锋队里有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诅咒童蛟海赶紧去死,尤其是同样获赐青兕甲的两名队副,而今日这两名队副之所以没能跟着出门,自然是童蛟海这厮不答应。

    像这样用甲胄在营中分出个三六九等,其实并非齐敬之的本意,奈何钩陈院长史拨付的一千副皮甲中绝大部分都是黑犀甲,他这个校尉就是想大方点都不行。

    尤其是作为贡品的所谓合甲,不多不少只领到了三副,齐敬之这个校尉一副,手底下的两个营尉各一副。

    齐敬之有玄都观主亲手炼制的鹤履双翅为甲,自然不会弃珠玉而就泥沙,故而如今只有李神弦领了一副合甲。

    当下就听韦应典继续道:“合甲者,削革里rou,但取其表,合以为甲。”

    “合甲或用两犀革,或用两兕革,或合用一犀与一兕而为之,费多工多而价重,甲之尤良者也。”

    “彭泽水府近些年进贡的合甲无一例外,都是以一犀与一兕合之,所以属下才问是不是青黑相合之甲。”

    齐敬之闻言便笑,心道怪不得韦应典连大门都没进,就急吼吼地挥刀立威,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当即轻轻颔首:“我麾下确实还缺一名营尉,不知韦兄可愿意屈就?以韦兄方才那一刀之惊才艳艳,大司马闻之,也必会欣然应允!”

    闻言,韦应典按刀而立、举目四顾,见周围十几名骑卒中面露艳羡者有之、自惭形秽者有之、敬畏恭顺者有之,唯独没有不服不忿的。

    他这才慨然点头:“韦应典与道兄相识于微末,得蒙厚赐、接引入道,常恨大恩无以为报!”

    “故而自得道兄书信,立刻星夜来投,正要一展胸中抱负,襄助道兄成就一番大丈夫功业!”

    说到此处,韦应典一挥袍袖、长揖到地:“拳拳此心,望乞收录!”

    见状,齐敬之连忙从斑奴背上跃下,双手将对方扶起。

    “一鹤独舞终究太过寂寥,怎比得上百鹤排空、千鹤凌霄?”

    “韦兄大才,允文允武,又是敬之的好友和同门,今后你我兄弟勠力同心,何愁大志不遂、抱负难伸?”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

    骊山广野站在不远处,见此只觉叹为观止。

    他方才冷眼旁观,亲眼见证韦应典这个小小的前礼部郎中连钩陈院的大门都没进,只靠着风卷霜刃的霸道一刀以及一番“三甲之论”,就已经折服了一众粗鄙军汉。

    更别提此人还人情练达、颇擅言辞,尤其极不要脸,拍起马屁来堪称情真意切,全无半分匠气,以至于齐敬之这个正主被哄得眉开眼笑,当众以兄弟相称,许以营尉之职。

    如此一来,韦应典就成了驺吾军中实至名归的第二人,而且其人也确实有瑚琏之资、可堪大任,让人不得不服。

    “嗐!时运不济,豪杰老于林泉;风云际会,英雄趁势而起!当真是时也、命也!”

    骊山广野暗自感叹一声,旋即收拾好心情,不甘寂寞地凑到两人近前:“世兄!小弟可是蹲在门外头等你半天了!”

    “你们二位故友重逢,固然是可喜可贺,只是世兄莫要忘了今天的正事,切不可让鲁公久候!”

    “小弟辞官只是小事,耽误也就耽误了,可般般请封、论功行赏这等牵连甚广的大事,总要他老人家先点头才能真正发动!”

    此言一出,果然成功吸引了齐敬之的注意。

    骊山广野嘿嘿一笑,探手将头顶的赤蛤抓了下来,五指并拢使劲儿一攥。

    “呱!”

    名为钩注的赤色蛤蟆惨叫一声,嘴巴被迫张得老大,旋即接连从里头喷出一连串赤红色的物件,个个有酒盅大小,形如灶台、火气氤氲,漂浮在齐敬之的面前。

    被迫吐出这些物件之后,赤蛤哀莫大于心死,呆愣愣地瞪着一双了无生趣的大眼,再没了先前的精气神。

    骊山广野将它往自己头上一扔,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这些就是用空青之精换回来的赤灶了,还请世兄查收!”

    齐敬之此时无暇多看,略一感应便知这些赤灶中果然蕴藏着精纯无比的炎炎精气,引得若木刀灵、怒睛青羽鹤甚至毕方鸟都有些蠢蠢欲动。

    少年校尉满意点头,当即暗暗催运《虬褫乘云秘法》,看似随意地探手一抓,立时就将这些赤灶勾引到了近前。

    紧接着他又运转律吕调阳之术,三两下就小酒盅们揉成了一个足有巴掌高的大酒盅,看上去倒更像是个笔筒。

    齐敬之将这个大号赤灶装进虎君玉盒,与丹灶余砂合成的赤红色小丹炉并排放在一处,再把盒盖扣好,这笔买卖就算是做成了。

    众人又等了片刻,童蛟海便带着一副青黑相合的皮甲去而复返。

    待到新来的韦营尉披挂整齐,众人便各自上马,在骊山广野的引领下扬鞭跃马、奔腾而出。

    对于今日之行,齐敬之已经与寿跋商议过,结论是既然骊山广野分宗辞官已成定局,也就不必再纠结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赶紧哄着鲁公把般般的事情落实了才是正经。

    再之后么,齐敬之立刻麻溜地率军北上,彻底远离王都这个是非之地也就是了。

    自从进入钩陈院,齐敬之接连几天都忙于军务,不曾再与骊山广野见过面,也不知这厮在分宗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种事情猜也能猜出个大概,对骊山广野这个世家子来说,下决心与宗族和过往彻底切割,今后要独自面对外头的风风雨雨,绝非易事。

    故而自打在钩陈院门口碰面,齐敬之就多次偷眼观瞧,生怕骊山广野心绪不佳,谁知这厮自始至终嬉皮笑脸,竟好似半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因为终于完成了一桩大愿,心境和修为都明显往上蹿了一截。

    “嗯,若是这厮不英年早逝,姬姓骊山氏没准儿真能复兴……”

    齐敬之心里正转着这个念头,忽见领先自己大半个马身的骊山广野回过头来,嬉笑道:“如今世兄麾下的两个营尉都齐了,小弟的野心又有些大,百骑长什么的可安置不下,索性就不在驺吾军凑热闹了,还请世兄勿怪!”

    此时众人已经上了人流如织的正街,不得不减速缓行。

    齐敬之将骊山广野这番话听在耳中,微怔之后便即点头,同样开诚布公道:“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驺吾幡和委蛇旗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是这两军的核心正统,你这样的人硬往里头凑,确实没什么意思。”

    “只是如今钩陈六辅只明确了两个,而且这两个都督府都还是空架子,其他四个更是连空架子都没有。”

    骊山广野不以为意地笑笑:“小弟这几日也打听到一些消息,大司马在这件事情上很是随缘随性,驺吾军和委蛇军都是因人、因物而设军。这一次般般请封……若是能趁势设置素冥军那是最好!”

    “嘿嘿!论功劳,小弟有献麟首功,这个还要多谢世兄成全;论资历,小弟在麟德阁可也不是白待的;论修为……小弟自己也换了不少赤灶,今后再努力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反正我瞧大司马的意思,绝不会让那些第三境、第四境中成名多年的高手染指钩陈院,而是要从年轻一辈中栽培提拔,所以留给我骊山广野的时间还算充裕。”

    听到这里,齐敬之已是哑然失笑:“你这厮的野心,别说百骑长和营尉了,便是校尉怕也安置不下!”

    与此同时,齐敬之也不得不承认,骊山广野分宗辞官还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许久之前就做了周密的谋划并一步步付诸实行,即便最初时未必与钩陈院有关,但肯定是瞄上了麟山之德和二次北拓。

    这些倒还罢了,最令齐敬之暗暗心惊的是,对于骊山广野的谋划,将其“发配”麟德阁的鲁公绝对知情!

    少年校尉猛然回过味来,才要说话,就听韦应典诧异道:“咱们不是要去拜见鲁公么?韦某怎么记得这条路、这个方向……应当并不通往浑天司,反倒像是要出城?”

    骊山广野立刻点头笑道:“韦营尉怎么忘了?浑天司乃是王都禁地,外臣非奉诏不得入!”

    韦应典哑然,愣了愣才苦笑道:“是啊,韦某早非礼部郎中,已无资格再入浑天司……”

    听见这话,骊山广野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淡了几分,也不卖关子了:“鲁公此时正在南郊的高禖坛,我等径直过去拜见即可。”

    “唉,或许过不了几日,那高禖坛也会成为一处禁地,我等俱是非奉诏不得入喽!”

    骊山广野说着又回头看向韦应典:“我知韦营尉曾在礼部的祠祭司待过,但肯定没见过东夷所留的高禖坛吧?”

    韦应典脸上立刻浮现出期待神色,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借机炫耀自己的学识。

    他此前在钩陈院门外展露本事才学,只是为了先声夺人,从而在驺吾军站稳脚跟,如今目的达到,自然就该闭嘴,以免过犹不及。

    若是不分场合地肆意卖弄,那就是让人生厌的蠢物了。

    于是,在韦应典不接口、骊山广野又有些神思不属的情况下,十几人的骑队忽就陷入了沉默。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驺吾军骑队出城之后再次提速,径直奔出数十里,远远地就瞧见了那处紧邻天齐渊北岸的军寨。

    只是与前几日齐敬之入都时不同,此时那座军寨中空空荡荡,反倒是寨墙之外甲士林立,将整座军寨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同天齐渊湖面上亦是战船密布、如临大敌。

    见状,骊山广野猛地抡动右臂,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的痴肥肚腩上,同时圆眼一瞪、大嘴一张,竟是吐出来一道恍若烈火的赤光。

    紧接着,只见这道烈火赤光围绕骊山广野转了两圈,飞快凝聚成了一条圆滚滚、胖嘟嘟的怪鱼,恍若日光与火焰织成,煞是光彩夺目。

    反观骊山广野,却是神情稍显呆滞,眸光也自黯淡,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见着此情此景,众人都觉很是眼熟,不约而同想起了某只可怜的蛤蟆。

    下一刻,不过巴掌大小的赤火胖鱼身躯一晃,倏然蹿上长空,火鳞赤华、流光溢彩,与天上大日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