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怪老者指点迷津孝男儿怒斥相师
随着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老一少，骑着和“小川”一样的矮马，来到周归一的身边。 那两匹马通体墨色，颈间皆挂着银色的铃铛，拳头大小。 老者粗衣布裳，精神镌铄；年约古稀，须发花白；腰间挂着褐色的葫芦，大约装着陈年老酒。随行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披红色斗篷，英气勃勃。 周归一见状，连忙施礼，双手抱拳，说：“敢问前辈，欲往何处？” 那老者见周归一灰头土脸，也骑了个矮马，却如此斯文，就笑了起来，双手捋了捋胡须，用马鞭指了指前面，说：“快意山水，处处为家。” 周归一见老汉语含禅意，高深玄妙，便说：“老前辈，晚生有事请教？” 老者微微一笑，说：“请讲！” 周归一也不加掩饰，说：“晚辈左右为难，不知向前还是向后？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者爽朗一笑，说：“前即是后，后亦是前。” 周归一一时不曾觉悟过来，说：“这……” 那少年倒是开口说道：“这是平故河道上，有名的迷魂圈，转来转去，没有个尽头。” 周归一大吃一惊，忙问道：“这是平故河，非蜀州河吗？” 少年略一思索，说：“你肯定是走了岔路，钻入这迷魂圈。” 周归一想起在井口镇被人追赶，慌不择路，转入山径，才导致这样的，就跳下马来，焦急地问：“这又如何是好？”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说：“《复》卦曰，出入无疾，朋来无咎。”说完，就拨转马头，和少年拍马而去。 周归一似有所悟，连忙上马，紧随其后。 一会儿，前面的老少停了下来。 少年掀了掀斗篷，马鞭一挥，说：“此路直达蜀州河。” 一条山径隐约于杂草树木之中，骑马路过，确实不易察觉。 老者稳坐于马背，一字一句地说：“向东向西，随人心意。” 周归一连忙称谢，那老少二人也不还礼，一扬马鞭，齐声说了个“驾”字，就催马前行。一阵铃铛作响，那两人已转过山口，消失在暮色之中；少顷，又传来老者的歌声。 周归一牵马钻过杂草，一条山路赫然展现；周归一策马疾行，不多时，好像蜀州河横就在面前；掏出怀中的罗盘，一看，指针稍稍晃了晃，停住不动，果然南北分明。 向东，周归一打马飞奔。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果然看见前面有灯火闪现。 此时，暮色四合，寒气袭人。 周归一裹紧身子，缩着脖子，放慢速度，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这村庄面河而居，房屋散落在向阳的山坡上。灯火点点，仿佛一幅画，斜挂地冬日的寒夜里。 山脚下，山路旁，正好有一小院；门口高高悬着两盏亮着的灯笼，上书“吃、住”两字。 见周归一走近院子，立刻有一个半大小子急颠颠地迎了上来，说：“小官爷，客店包吃一餐、包住一晚，还包管牲口一夜，价钱便宜得很，只要……” 周归一不想出钱，却想在这里吃住，说：“我非官爷，凡夫俗子一个。你贵姓？能否容我在此借宿一晚？” 那半大小子一听，说：“我姓曲。你要白吃白住啊，这个我不能做主。要不，你等一下，我去问问伯父。” 周归一点了点头，小曲便跑回了院子。 一会儿，小曲便跑了回来，双手一摊，背书似地说：“不好意思，店小客多；小本生意，请莫讨扰！” 周归一却不走，趋身上前，又对小曲说：“我有一项本事，你伯父也许感兴趣……”于是，周归一就贴着小曲耳根，说了一通。 那小曲连连点头，又回院子里去了。 又过了一会，小曲来了，说：“小客官，我伯父有请！” 周归一知道事情成了，就心里暗自得意起来，便将“小川”交给了小曲，自个儿径直往院子里去。 院子并没有什么客人，看来生意不怎么样；这也许正是老板的心病，周归一心里也有了数。 老板姓曲，是小曲的亲伯父，五十来岁，一副山民打扮。 曲老板见周归一风尘仆仆，既不像僧人，也不似道士，心里就有了兴趣。 原来，这曲老板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老母亲年近九旬，身弱多病，全靠曲老板悉心伺候赡养。今年初，老母亲的病情加重，又时好时坏，曲老板生怕救治不及，就将老母亲送到了县医院，一直住到现在。 曲老板心诚得很，除了四处延请名医、寻找偏方外，还请过僧人指点、道士作法，但效果却不明显。尤其是近段时间，随着天气渐渐变冷，老人家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曲老板既要照顾老母亲，又要顾着店里的生意，县里、镇里两头跑，累得半死，心里却巴不得老母亲早点好起来，多活几年，好好享享福。 刚才，曲老板听侄儿小曲说，周归一有多大的本事，心里就又有些指望，也并不嫌周归一脏不拉叽的样子，客客气气地请周归一落座，又吩咐小曲去安排食宿。小曲见老板有意留客，就一边叫人安排食宿，一边叫人给“小川”喂些马料。 周归一也不客气，取下双肩背包，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咕咕地喝了一大通。然后，又清了清嗓子，问：“曲老板，何以如此热诚？” 曲老板见周归一大大咧咧地喝茶，文绉绉地讲话，一点拘束都没有，心里反而有了些敬意，说：“，也是缘分，我有事请教？” 周归一也忘记了白日一路上的遭遇，又恢复了自信的样子，说：“但说无妨，小周某鼎力而为！” 那曲老板就说了老母亲的事情……末了，曲老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医生说，恐怕难得熬过这个冬天了。还请指教指教！” 周归一原以为曲老板会询问生意为何如此冷清，不曾想却是询问老人的病情。于是，便将已经想好的话语，活生生地咽了下来，说：“若问病情，起卦最是灵验！” 曲老板一听，侧过身子，问道：“那又如何起卦呢？” 周归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说：“你暂且说个字吧？” 曲老板一听，思考了一番，说：“我老母亲大姓丁，丁字如何？” 周归一略一思索，猛然一拍椅子的扶手，又站了起来，说：“上面一横，下面一竖，乾卦也。乾属金，金主肺。老人家当是肺部毛病！” 曲老板一惊，瞪大了眼睛，说：“小周先生，果然了得。是的，肺部毛病。” 周归一想了想，又说：“哮喘，钟篾匠病。” 曲老板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说：“是的，钟篾匠病，哮喘，年轻时就是有。” 周归一也不激动，淡淡地说：“那你们姊妹几人？” 曲老板连忙伸出左手，摇了摇，回答道：“五个。” 周归一复坐在椅子上，靠向椅背，头朝后仰，似睡非睡的样子，口中却念念有词。 曲老板被周归一这神神叨叨的举动弄得云里雾里，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突然，周归一坐直身子，扳起手指头，说：“曲老板，请看，《乾》乃易之首卦，头等好卦；五爻动，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九五之尊，大吉大利。请放宽心，当不日痊愈，老人家有福，高寿百岁无忧也！” 其实，这乾卦五爻于事业、情感、财富等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卦，唯独对疾病不好。飞龙在天，天堂之旅；利见大人，玉皇大帝召见。占得此卦，命将归西也。 可惜啊，这周归一学易不精，又哪里懂得这些，自以为这是个好卦，便落了个受屈挨骂的下场。 曲老板大喜过望，立即吩咐小曲上菜，说：“小曲，快去把我那瓶珍藏了多年的酒拿出来，我要好好招待小周先生。” 周归一的口水早已吞咽了好几次，肚子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恨不得马上胡吃海喝一顿。 那小曲得令，一路小跑，一边传令厨房上菜，一边就去拿酒。 谁知，第一盘“清蒸蜀州鲫鱼”刚摆到桌子上，院门口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声。 众人大惊。 那小曲不待叔叔开口，就抽身往院门口跑去。 原来，曲老板的儿子哭哭啼啼地从县城回家报丧来了：老奶奶，仙逝了。 曲老板闻讯，一阵沉默后，低声抽泣起来。 周归一哪里坐得住，悄悄起身，想往外走。 曲老板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发疯似地揪住周归一，劈手打了周归一一耳光，失态地吼道：“小杂种，大骗子，你妈的狗屁相师，快给老子滚！” 周归一被打得眼冒金星，连滚带爬出了院门；可是，又能滚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