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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古宅(二十四)

    微亮的天光照入阁楼,如柱的冷白色光亮由上至下,与底层成片的暖黄色光芒交汇,在黑暗的巨大背景下为几人划出一片休息之地。

    宵征坐在一张矮桌上,长棍抗在肩膀上一动不动,原本始终挂着懒散表情的脸,现在也是垂头丧气。

    厅上其余几人,也都各自沉默,目光涣散。

    王先、曾氏、门房老者自此全都逃走,这一案的证人只剩下一个熊烈。

    忙活一天,只得到只鳞片爪的情报,难以窥见今日事件的全貌,如此局面无疑让这群办案奇才、不良人精锐难以接受。

    “不管是往生门,还是杨家军的案子,都牵连极深。今天能将其揭开一角,已是十分不易。之后事,等回了长安再做打算,切莫心急。”

    甘棠提了提灯笼,厅上的火光一时乱颤,仿佛拍打在众人脸上的金色巴掌。

    宵征敲了敲手中长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在这一呼一吸间,颓丧的气质被逐渐剥离。

    他身体放松地靠在桌上,又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睡眼惺忪,好像下一秒就要进入梦里。

    “就是,这两个案子都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解决的。今天让他们侥幸跑了,嗯...下次,下次我们一定可以抓住的!”

    他不太擅长说这些宽慰人的话,只是模仿着平时看到的情形,糊弄了两句。

    周俭笑了一声,直接说到:“下次你腿脚利索一点,能拦一拦他们,我的刀就能把他们全部留下。”

    “就你?你义父刀法的五成都没学到,还说什么大话。小心别反被人给砍了!”

    “五成也比你厉害,之前比武不是有人偷袭,我早把你打趴下了!”

    周俭还记着此前在秦国公府与宵征比武的事,说起来都咬牙切齿。

    “一只小小的毒针都躲不过,还好意思说把我打趴下?”

    宵征立马反击,厅中沉重的氛围被他们俩你一言我一句的给冲淡了不少。

    “回去再吵,先商量现在该怎么办。”

    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甘棠站到二人中间,重新将众人拉回案件之中。

    “现在人跑了,这里却还是有不少证物,是走是留,该商量个章程出来。”

    她虽然站在宵征与周俭之间,但看向的却是段天翊。很明显,这几人中,能够“商量”的人,只有段天翊了。

    段天翊当即会意,振了振精神,在其余几人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拍拍尘土,朗声到:“虽然说那老者和曾氏跑掉了,但难保不会折返。还有王先,他并没有拿到觊觎已久的宝藏,说不定也会回来。所以我们必须留下人来,一是为了看管此处的物证与线索,二是守株待兔,看有没有机会再抓住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很快有了决断:“宵征、甘棠,你们留在此处可好?”

    这个决定并无太大意外,宵征与甘棠本就是不良人搭档,由他们在一起,自然默契更好。

    但宵征却没有马上答应,转而看向熊烈。

    若是他和甘棠留下,那自然是由段天翊与周俭押送熊烈回长安。这位他父亲的旧部,真能老老实实的听段天翊的话吗?

    “放心吧。如今我孤身一人,这世上除了杨家军的案子,我也算是再无牵挂。若真能提上万袍泽翻案,我任由你们处置。”

    熊烈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坦然说到。

    见此,宵征也不在啰嗦,对段天翊点了点头。

    段天翊与周俭不再耽搁,立马起身。此时天将破晓,趁着此时赶回去,刚好能赶上开城门,早去早回,也能让宵征他们多一分安全。

    “你到不必过多担心,此前为往生门做事,有被胁迫之意,可酌情处理。至于今日......若你真能提供线索,比如说出那老者的身份,也能免除些牢狱之苦。”

    他本是想安慰熊烈一番好让他在路上老实一点,却不想熊烈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还嘀咕着说:“杨家军里这么多人,我哪儿能认得全?而且我看那人复仇之心这么强,说不得就是杨将军身边亲近之人,那些人可不是我这种小兵能够结识的。”

    段天翊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熊烈还真的有所猜测,立马站住了脚步,问到:“杨将军身边的人?具体说说。”

    “这还不简单?“

    熊烈也站起身来,面露思索。

    ”那人年纪这么大,除了随军幕僚与民夫,还能是什么人?”

    熊烈的话,也让宵征几人频频点头。那老者看上去已有七八十岁,十年前必定也年过六十,必定不可能是普通士卒,只能是能文能武的随机幕僚。

    至于民夫......哪个民夫有这么好的武艺?

    “呵,伪装罢了。不良人中不也有精通易容之人吗?装成一个老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段天翊却不以为然,自信说到。他认为,那老者如此jian猾,用一副假的容貌示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况且易容之术,也不算太难。

    “而且他从头到尾,对曾氏到维护有佳,你们说他与曾氏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呢?”

    不待众人反应,他有抛出一个重大推测,更是惊得几人愣在一旁,就连熊烈,也不知如何反驳。

    但仔细想想,老者确实对曾氏母女,颇有善意。当初几人在门房前汇聚,他就为曾氏母女呵斥过王先。后来,即便是掳走了小鸢,却也未伤其半分,完全可以看做是提前将她安置在安全处,规避密道里的危险。

    “他难道认识曾氏的夫君?”

    甘棠想起曾氏说过的话,猜测到。

    “这个到有可能,若他真的认识曾氏夫君,他们的合作就更加理所当然。”

    段天翊细细推测,但线索太少,难以断定。

    “咳咳......”

    宵征咳嗽两声,指了指阁楼上的大窟窿:“天就要亮了,你们不应该赶快回城吗?”

    段天翊才惊觉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嘱咐了几句后,带着周俭和熊烈,往外走去。

    三人刚刚踏进院子,一阵喧哗从远处响起。马嘶人啸,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府邸又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

    周俭下意识地问到,转眼发现宵征已经翻身上了楼顶。

    借着熹微的晨光,宵征极目远眺,目光掠过层层围墙与座座阁楼,在荒草与黑瓦交界之处,他看到了冲天的烟尘。

    数十匹野马正被人驱使狂奔,每一匹马背上都是一名精壮的汉子,手中各拿刀、枪、锤、斧等各种利器,人的狂吼声与马的嘶鸣声一起响彻天际,带着狂放的气势,踏过野草,直冲别院而来!

    这是......马匪?

    宵征不敢相信地看着,惊异这群马匪从何而来。

    这里虽说地处深山,可毕竟也是长安郊外,怎么可能有马匪?城外的三千羽林军是摆设不成?

    他揉揉眼,确定没有看错,正要回身下楼,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先架马冲在最前头,手中钢叉醒目地举起,仿佛一面旗帜。

    原来是他!

    宵征暗道一声,此前他还以为王先逃跑后会从此隐姓埋名,逃避追捕,没想到他立马待人杀了回来,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此人对宝藏的贪婪。

    他轻轻纵身回到地面,将所见情形快速对众人说了一遍。

    王先此时回来,那真假难辨的宝藏自然是重要原因。但看那架势,寻仇杀敌的成分可能也不在少数,他们几人若再不想个对策,马上就会成为王先的瓮中之鳖。

    “他们有马,若现在出去,暴露在平野里,我们绝对没有丝毫机会。不如将他们引进来,利用这里的院落、机关,与他们周旋。”

    段天翊看了看密道,他们才刚从里面出来,现在说不得又要回去。不久前还危机四伏、避之不及得地方,此时却成了他们保命拒敌的关键。

    就在众人无奈,要重回密道时,三个人影忽地飘落,正是刚刚逃走的曾氏和一中年男子。

    宵征与周俭二话不说,cao起各自武器就要上前。

    “等一下!”

    那男子急忙喊道:“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这一打起来,只会白白丢了性命,害了所有人。”

    宵征他们果然停下脚步,戒备地看向男子。

    “你是谁?”

    他问到,刚刚曾氏慢慢是和那老者一起跑掉的,现在怎么又换了一个人,难道真是易容?

    “堂堂不良人,竟然识不得这么简单的易容术吗?”

    果然,那男子调笑一句,紧跟着说:“我便是曾氏的丈夫,此前扮作看门老者的人。十年前杨家军亲卫长,秦逸致。”

    他自报身份,依旧气势凌人,目光扫过众人,难言的傲气喷涌而出,只有在掠过宵征时,眼光柔和了几分。

    虽然过了十年,杨家军的身份依旧是他自傲的资本。

    此前尽管已有猜测,但听到对方亲口说出,宵征等人还是感到震惊,若不是曾氏在旁,又有种种蛛丝马迹为证,谁又能相信,那个看似油尽灯枯的老者,竟和眼前这个气质昂扬的秦逸致,是同一个人呢?

    “你是想合作?”

    段天翊干脆地问到,此时已容不得他们兜圈子了。

    “密道我更熟悉,里面还有不少机关,我们可以凭借这些来抗敌。”

    秦逸致指了指密道入口,似乎也猜到了他们的应对之法。

    宵征几人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秦逸致说得不无道理,他在此经营十年,肯定对密道更为熟悉。宵征他们之前,不过是探索了密道的一部分,还有更深入的地方,没有接触到。若是有秦逸致的指引,在密道中对付敌人的方法会更多。

    但是,此前还是生死敌人,现在却要联手抗敌,这个转变,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这里有直接通往山中的密道,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秦逸致见几人还在迟疑,又抛出一个重要信息。果然,此言一出,段天翊立马心动,与宵征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点头同意。

    秦逸致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几人往密道里面走去。

    “但我有一个要求,你领路之时,曾氏母女两人,需要在我们队伍之中,不然我们不放心。”

    段天翊边走边说,不停瞧着秦逸致的神色。

    秦逸致听了这个要求,有些恼火,暗道这人太过婆妈。

    但考虑到段天翊说话的分量,还是看了看曾氏,见她也无明显的抗拒之意,便也点头同意。

    从院内到密道入口,不过数十步之遥,不过眨眼间,几人便可鱼贯而入。

    可羽箭就在这个时候袭来。

    就在秦逸致将要钻进洞口时,数十只羽箭纷纷而落,如一张巨网,破了纱帘、碎了碗碟,也染红了一身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