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茂陵多滞骨（七）

    徐福号启动之后，车厢之内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原本恐怖的纸人在黑暗之中融化了，两侧各开了三扇窗户。

    “原来你可以调整车厢的样子？”江心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我怎么会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一个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特别是……成为你的坐骑之后，原本的誓言对我的束缚已经消失了。”

    “对于你来说，现在的状况不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吗？从一个誓言换到了另一个誓言，仅此而已。”江心迟说道。

    他本来想说的话会更加刺耳，只不过临时起意，换成了委婉的说法。

    江心迟还不想一开始把和徐福号之间的关系闹僵。

    “不，完全不一样，”徐福号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一只具有智慧的森林麋鹿，“与星之子签订的誓约可比天之誓要好多了，因为星之子是个温柔的人呐。”

    这番话倒是出乎了江心迟的预料，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哦，或许徐福号也不能算人。

    江心迟觉得自己和温柔这个词一点也不沾边，倒不如说，这个词就如同他的反面，如果说温柔是月亮，那么他就像太阳。

    ——如此比喻虽然听起来无比自大，但是江心迟觉得只要自己不说出口就好。

    这段对话在车厢里的其他三个人看来就是另一个画风了，他们看不见徐福号，于是只能瞧见术师莫名其妙开始自言自语。

    “星之子”“誓约”“天之誓”这三个词让他们竖起了耳朵，也让他们的内心再度泛起了涟漪。

    术师在和谁说话？

    一个未知的灵魂？

    可是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和……这辆驿车说话？

    他能够和遗物交流？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猜测术师的真实身份。

    ——绝对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

    江心迟不知道其他三个人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并不会在意。

    在成神游戏之中，只有“玩家”才是特殊的，虽然他们真实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但是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

    他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知道茂陵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一点。”徐福号回答道，“那是汉武帝建立的一座迷宫，一座巨大无比的实验室，目的是希望借此得以探求永生的秘密。”

    “他失败了？”江心迟说道。

    “没错，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徐福号回答。

    理所当然的？

    江心迟注意到了其中的奇怪之处，徐福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比自然，仿佛它不觉得有其他任何的可能。

    “为什么？”他直接开口询问，“永生是不可能的吗？”

    “永生当然是不可能的，这是每个修行者都应该知道的常识，你不知道吗？”徐福号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星之子就是与众不同，连常识都不知道却也能踏上修行之路。”

    “为什么不可能？”江心迟问道，“有什么理由吗？”

    “理由？”徐福号沉默了一会，“不，没有理由，只是自古以来从来没人成功过，而且先人的典籍中一再警告后人不要寻求永生。”

    “所以，永生就成了修行的常识？”江心迟大致能够想象这其中的脉络。

    “就是这样。”徐福号说道。

    其他三个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断了江心迟的动作。

    他们虽然知道司命这个职业，但对司命的具体细节其实一无所知，否则也不会连司命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特征都要拿出来讨论一番了。在与江心迟见面之前，智多星、媚娘和阿修罗其实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司命，在他们眼中，司命这个职业多多少少带着一丝不详的色彩，犹如苍蓝的天空中掠过的一只乌鸦，到底它是象征着幸福的吉祥鸟，还是闻到腐臭味而来的不祥之兆，实在是难以判断。

    而且术师到底是不是司命也是个未知数。

    在其他三个人的心中，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顿时变得神秘了起来。

    媚娘看向智多星和阿修罗，低声说道：“你们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等着呗。”阿修罗瞪了她一眼，“怎么？都这样了你还想动歪心思？”

    “怎么可能！”媚娘气得拍了一下阿修罗的手臂，但显然力道不足，阿修罗毫无感觉，“我是说你们觉得术师到底什么身份？太奇怪了。”

    “不管他什么身份，都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智多星揉着太阳xue，“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于是知道得越少，所以知道得越多，知道得越少，懂了吗？”

    “别他妈在这个时候说谜语！”阿修罗捏紧了拳头，作势要打。

    “说真的，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媚娘认真了起来。

    “不知道，你觉得呢？”阿修罗的声音压到了最低，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显得大。

    媚娘心虚地看了江心迟一眼，见他还在自言自语才松了口气。

    “我觉得吧，这还真是件好事。”智多星笃定地回答。

    “怎么说？知道你脑子好使，别卖关子！”阿修罗催促道。

    智多星对着媚娘伸了伸手，要了一卷烟，他掏出衣服里的短烟枪，又跟媚娘借了个火。

    他看了阿修罗一眼，缓缓说道：“你想想啊，原本我们三个人进茂陵，你们觉得能出来吗？”

    “能出来吗……”阿修罗挠挠头，“我觉得凶多吉少。”

    “虽然阿修罗在灭自己威风，但我也这么觉得。”媚娘补充道，“茂陵那是什么地方？看守他的司马家族又是什么样子的家族？他们都顶不住的话，光靠我们又有什么用呢？”

    “天门只是让我们进去送死，然后他们才好踩着我们的尸体过河罢了。”阿修罗面上的笑容很冷。

    这句话他重复了很多遍，但是每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身子一阵酥麻，仿佛是被人下了麻沸散。

    “那现在呢？”智多星问道，“有了术师这种身份神秘的家伙，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总归是有了点变数。”

    “你的意思是说？”媚娘的声音更低了。

    “见机行事，然后……各凭本事。”智多星也笑了笑，“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么干的，不是么？”

    “说得没错。”阿修罗拍了下智多星的后背，智多星手一抖，差点把烟杆甩下去，“我就是喜欢你们俩这种怎么都死不掉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