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笔记与幻象

    这就找到了？

    江心迟眯起了眼睛，事情顺利得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仿佛刚才感知到的注视并非一种窥探，而是一种指引……

    这个想法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吸了一口气，一道气流从嘴唇的缝隙之间自然流出，仿佛一道信号传入精密的时间装置之中，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江心迟重新听到周围传来的细微的响动，那个女孩正在小声念诵着其中的一行句子，听起来像是法语，但是他听不懂什么意思；另一个中年人嘴里啧个不停，仿佛对书中的某个观点并不满意……

    看来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

    江心迟将目光放到了笔记上面。

    宣纸上面空无一字，却仿佛漩涡一般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住，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意志与思维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沼，无论如何挣扎也难以逃脱沼泽的束缚。

    光与影迅速变换，江心迟发现自己已然不在济世楼之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不见自己的躯壳，反而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之中。

    虽然江心迟认不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他能够判断出这个房间一定相当古老，因为所有的家具都是矮脚的，高度甚至很难超过三十厘米。

    房间中有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端坐在上位，而少年则是坐在下位。

    “要想长生，就必须找到传说中的归墟，大王催得很紧，他的时间不多了……君房啊，你有线索了吗？”老者问道。

    他的声音浑厚如钟，说着古老的语言，自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人不敢造次。

    神奇的是，江心迟能够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如同一个隐形的存在，静静地观察着一切。

    这是……来自过去的影像？

    “先生，我正要向您禀报这件事。”被称作徐福的少年虽然面色严肃，却自信从容，即使面对老者也不曾露怯，“昨夜星象突变，我花了一夜的时间解读，发现在东方的更远处，跨过海峡的地方在不久之后会发生一场巨大的灾祸。同时，遥远的西方也发生了一起同样的灾祸。这两起灾祸很可能都是同一种天灾，即地震。”

    “这和归墟有关系？”老者问道。

    “没错。”徐福迟疑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老者神色一凝，开口道：“说。”

    “可是，您已经……”徐福看着老者，一脸担忧。

    “老夫身体好着呢，但说无妨！”老者说完，却狠狠地咳嗽了好几下，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脸色也变得惨白。

    徐福急忙上前轻轻拍打老者的背部，又抓住老者的手，口中念诵着神秘的语言。

    一道金光闪过，老者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他摆了摆手。

    “师父……”徐福扶着老者在床上躺下。

    “君房，孔子虽然与我们的理念不和，但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却很喜欢。”老者坚冰一般硬朗的面孔软化了，露出一丝慈爱的神色，“朝闻道，夕死可矣。”

    “师父！”徐福脸上有一丝挣扎，“你不会死的，只要我不去寻找归墟，师父您就能活得好好的！星象是这么说的……”

    “君房！”老者呵斥了他，“你忘掉了寻星学派的使命了吗？与千万人的生命相比，我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徐福沉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君房，你是天才，比我要更加接近归墟，所以啊……我为你感到骄傲。”老者说道，“我们追寻归墟的踪迹追寻了将近三千年，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害怕死亡，因为我将与圣君同在，说不定你以后还能在归墟见到我呢，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我明白了。”徐福松开了一直抿着的嘴唇，“归墟的位置应该就在……”

    接下来，这个少年说出了一个江心迟无法理解的词汇，不，甚至无法被称作词汇，而是好几个他无法理解的音节——这几个音节似乎包含了强大的力量，在徐福说出之后，江心迟感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裂自己的灵魂。

    痛苦，一种失去了一切的痛苦袭来，他的眼前一片迷蒙，仿佛陷入无尽的雾气之中，看不到任何出路。

    ——不，这并不是幻觉，这些雾气呈现出诡异的绿色，宛如潮水一般翻涌。

    他仿佛站在雾气的海洋之中，周围全是黑暗，连前后左右都失去了任何意义。

    痛苦加深了，灰色的情绪捶打着他的面部，让他的脸变成了一张僵硬的皮rou，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如同一具死尸。

    很快，这种痛苦变成了一种饥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口干涸的泉水，每时每刻都在期待雨水的滋润。

    ——即使这雨水来自黑暗。

    然而，迷雾之中并非全无光亮，重重黑暗包围之下也有微光在闪烁。

    黑暗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只要伸出手，就能缓解这种饥渴……

    “船到江心补漏迟，你的名字解读了黑暗的意义，你本来就生于黑暗，也最终会归于黑暗……”

    “阴生阳，阳化阴，生者不过是我们的柴薪，我们才是永恒的火焰……”

    “毁灭、死亡、安宁，我们是最初，我们也是最终。”

    “睡吧，睡吧……”

    “拥抱黑暗吧，天命之人。”

    江心迟的脑子里不断响起自己的声音。

    只要拥抱黑暗就好了，只要睡着了就好……

    他的眼皮无比沉重，仿佛下一秒就会闭上眼睛，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不，不能这么草率……

    他咬紧了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痛苦反而让他恢复了一丝气力，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七颗星辰在深灰色的夜空中倔强地闪烁着，它们发出的微光实在太过弱小，不足以驱散所有的黑暗，但至少不会让天地变成了一个黑暗统治的荒原。

    江心迟认出了这七颗星辰，它们组合起来有个很响亮的名字。

    北斗七星。

    比起蠢蠢欲动的黑暗来说，江心迟还是更喜欢星辰的微光。

    他向着天空伸出了手。

    江心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好像溺水之人会本能地挣扎，然后抓住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一样。

    这只是无谓的挣扎罢了，他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星辰发出的光芒陡然凝聚，无数的光点从苍穹降下，跳跃着冲进了江心迟的双眼。

    一道光的漩涡在他的眼球之上形成，周遭的黑暗被光芒燃烧殆尽，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却。

    江心迟觉得自己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他内心中那股难以阻挡的饥渴却被光芒填满了，一股舒适的满足感从先前的窟窿之中静静地流淌出来，宛如一口重新渗出水来的古井。

    停止旋转的光芒最终滴落在他的眼球上，他恢复了视力。

    这里是……济世楼。

    江心迟手里仍然拿着书，旁边的区域里的人动作都和之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之前的一切仅仅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很清楚，那道光芒一定对自己做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回答他的只有一条提示。

    「您已收集一页徐福的笔记，请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