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职第一天
柳寅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的,醒来也不知道是几点。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刺眼,褒宓还没醒,头发凌乱得像是一团风滚草。 柳寅白勉强坐起身,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 已是上午十一点。 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葛雷武会让他正午十二点再去报到,真是个体谅下属的好领导。 他穿好衣服,推开遮住窗户的屏风。 窗外,京畿外城人来车往,小贩吆喝,孩童戏耍,说书人巧舌如簧,几个杂技艺人在吐火吞剑,好生热闹。 柳寅白寻找半天衣服,发现衣服竟不知所踪。 坐在床榻边儿仔细回想,才想起原来是昨晚让褒宓送去楼下院里让丫鬟们拿着烤火去了。 褒宓还特意嘱咐丫鬟把衣服用熨斗熨一下。 褒宓也醒了,气鼓鼓的还有几分起床气。 一个枕头砸在柳寅白身上,身后传出褒宓弱弱的声音:“为什么要拉开屏风,照得我睁不开眼。” 柳寅白把屏风拉上:“你得去楼下取我的衣服,我这身怎么下楼。” 褒宓坐起身,披上一件白绸的宽松睡袍,睡眼惺忪地走下楼去。 半盏茶的时间,她又晃晃悠悠地走上楼来,将衣物递给柳寅白:“楼下有丫头们做的早点,你可以去吃一些。” 柳寅白穿好衣服,而褒宓又一头栽在床上,准备睡回笼觉。 “你不去吃吗?”柳寅白问。 “我……从不吃早餐。”褒宓有气无力。 柳寅白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这应该算是午餐了吧。” “不吃,不吃,我要睡觉。”又有一件短衫,团成团儿砸在柳寅白身上。 柳寅白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在床边圆凳上,然后说起正事: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褒宓把头埋进枕头下面:“不想见你。” 柳寅白一笑:“真的吗?” 褒宓一哼:“我在内城朱雀大街八号巷子最里面还有一个屋子,我想去的时候会去那里。” 说完,褒宓翻了个身,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 柳寅白道别离开。 经过楼下院中正屋时,他从丫鬟那里拿了一块桂花糕。 虽说中午在火铳队吃入职饭,但是这些丫鬟做得糕点实在是过于香甜。 柳寅白问谁做的,那个插着折枝菊花簪的丫鬟给了他答案。 走出橘牌院,白天的春斋倒也清净,除了那些春娘们采采花,也没别的事宜。 这个春斋的管理者是据说是个从未露面的女人,见过她的或许只有那些为春斋提供保护的朝中大员了罢。 柳寅白走时还遇见了昨晚那位黄牌王姑娘,名亚囡。 寒暄几句,二人作别。 走在外城街巷,扑面而来的便是浓厚的烟火气。 路边的包子铺,粥铺,点心铺。以及这些店铺前面一辆小车摆的糖人摊,豆汁儿摊,炸糖糕摊。 听丫鬟们说,褒宓最喜欢这些街头小吃了,看来下次夜访朱雀大街的时候给她捎一点儿会更好。 一路参观京畿盛景,穿过内城八座城门之一的庆锁门。 进了内城,街道两侧多少有些冷清,因为内城更多的是天朝的中央集权所在,外城才是整个天朝的经济中心。 拐进玄武大街,迎面便是那个起码有四人合抱的银杏古树。 宫廷火铳队驻地门前,站着两个守卫,手里各拿着一把火铳。 “你就是柳寅白?”一人问话。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放行。 走进火铳队驻地大院子,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张小木桌,霍逵在那里掰手腕。只不过他一个人在掰两个人。 喇密斯在和一个同样穿着火红色收腰风衣的火铳手比试拔枪速度。 二人背对背,相距两米。 “三!” “二!” “一!” 那人刚转身,放在膝侧的枪还没端起来,喇密斯的枪已经指向了他的面门。 夏铎士则坐在树荫下看着眼前这一切。 温煦的秋风吹着这得这个小队长眼神慵懒,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壶。 很快,他的目光瞥见了走进门的柳寅白。 “去正屋里,找葛队长。”夏铎士喊话。 喇密斯和霍逵也注意到了柳寅白。 二人上来拍拍柳寅白的肩膀:“不打不相识!” 夏铎士也走了过来:“我跟你一起进去,说说你那房子赔偿的问题。” 一说到这儿,霍逵的脸色也阴沉起来:“我也跟着进去吧!” 喇密斯用手捻着修剪得精致的八字须:“我在这儿等你们。” 柳寅白三人走向葛雷武的房间。 喇密斯转身朝着院子东南角那一群举着石块锻炼臂力的人喊话:“有没有人比试比试拔枪?” “我来!”一个光头走了过来。 那人走到喇密斯身前。 “背对背,三个数,转身。”喇密斯解释规则。 “三!” “二!” 这时门口的守卫打断了他们:“喇密斯,太学里的方士来了!” 喇密斯扔掉手里的火铳:“哦,该死,得办正事儿了。” 一个戴着眼镜,不算很高,两个大黑眼眶仙气飘飘的人走进了门。 他穿着黑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把铜钱串成的剑。 比试的光头重新走向石块,喇密斯走向这位方士:“另外三个人有事一会儿过来,我先带你去看看。” “她还活着吗?”方士蓄着山羊须,风一吹根根胡须乱颤。 “活着,而且她还出现了前六人没有的变异妖化症状。” “那真是太好了。”方士发出了仙气飘飘的人常有的那种开怀大笑。 葛雷武房间。 “霍逵,你赶紧做点事情将功补过,毕竟一栋房子起码得六百两银子。”葛雷武眉头蹙成“川”字。 柳寅白说:“房子是我租的,房主是宫中传讯女官林美仪。” 葛雷武释怀一笑:“那就好办了。” 他坐直身体:“现在咱们火铳队,一共有八个小分队,其他七个小队都是四个人,就夏铎士这个小队缺一个人,所以我想把你安排进夏铎士的小队,你怎么看,寅白。” 柳寅白欣然接受。 走出门,正好喇密斯领着那位太学方士朝着鲨鱼女妖关押的地方走去。 柳寅白三人也跟上。 那是驻地旁边一个空房子,门是一扇厚厚的铁门,上面有一个栅栏网可以看清里面情况。 那位方士翘起脚尖往里面看了看:那个女妖还在昏迷当中,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开始吧。”方士道。 门缓慢推开,五人入内。 方士示意四人按住女妖,他要抽血。 随着针头戳进女妖的血管,女妖挣扎了几下,但是并未醒来。 喇密斯插科打诨:“霍逵的拳头真是比麻醉剂还管用。” 抽出的血注入进一个玻璃小瓶儿里,看上去和普通人的血液没有区别。 方士开始往里面添加一些黄色粉末,以及绿色的汁水。 很快,小瓶里的血液开始出现分层,下面仍是血液,但是血液之上却出现一层蓝色的油脂状半液体半固态的不明物体。 “这就是答案。”方士满脸自信。 四人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方士用小勺把那层油污一般的蓝色物质取出,放进一个小碟子里。 借着亮光,方士点燃一团浸泡过酒的棉团,放在一个小碗里摆在碟子下面。 随着加热,那团蓝色物质里的油脂成分开始凝固,满满地凝固成细小的鱼卵状颗粒。 最终,碟子上出现十余粒鱼卵状固体。
“某种鱼的鱼卵。”方士侧头说道。 夏铎士说:“鱼卵,吞火教,月氏国,北海。” 方士挠挠头:“北海还是南海的鱼卵,我可看不出来。” 夏铎士询问:“她还能恢复成正常人吗?” 方士咧嘴一笑:“咱整个天朝,只有我有办法,而且很简单。” 这个糟老头子从怀里取出一颗白色的看上去与糖丸相似的药丸,放进女妖嘴里。 女妖的眼睛猛地圆睁,随着那颗糖丸被她吞下。 她开始痛苦地扭动起来。 方士手一指:“按住她。” 霍逵一人就把她死死按在床上。 半柱香的时间。 先前那个身上覆盖鲨鱼皮,后背长出背鳍的女妖,居然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而且意识清醒。只不过床上满是从皮肤毛孔里渗出的鱼卵状颗粒。 柳寅白脱下自己刚穿上的火红色火铳队制服,给女人披上. “好了,问题解决了。审问是你们的事情,我要回太学了。”老方士说完掉头离开,他兜里掉出来一颗刚才女妖吞服的药丸。 没人注意到,柳寅白把它捡了起来。 看样子这个药丸的疗效便是清理血液中的毒素杂质,解毒功效,留着日后必有大用。 夏铎士就地问起这个女人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女人是宫里御膳房的侍女,昨天下午偷吃了北海运来的,放在冰窖里的生蟹膏。 天一黑便失去了意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里,夏铎士立刻高度警觉:“蟹膏呢?” 侍女答道:“今晚要给皇上做生腌蟹膏。” 夏铎士声音格外冷静:“寅白,赶紧报告给队长,让他赶快入宫通知皇上,这批蟹膏绝对有问题。” 侍女的声音也因恐惧而战栗:“这些入宫的食材都会经过三道检验的,上来是取一些给一条狗试毒,然后是让御膳房打下手的仆人们试毒,最后厨师在收到食材还得当面试毒。” 夏铎士神情阴郁:“按你的说法是有人投毒?” 柳寅白跑进葛雷武的房间,直接冲了进去,连门都没敲。 “那个女妖被方士治好了,她说她说御膳房的侍女,偷吃了蟹膏引起了妖化,而那份蟹膏今晚就要做给皇上吃。” 葛雷武一听,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备马,快!你同我一起进宫,细细讲解此事。” 皇宫里。 当今的皇上是天朝第七位皇帝,年号天禄,故称“天禄帝”。 此刻,天禄帝正坐在行宫紫气宫里,手里捧着一本西洋探险家克马罗波写的《克马罗波天朝游记》。 太监总管汤公公拿着拂尘站在旁侧。 “陛下,御膳坊的人说啦,那北海蟹膏,得在冰窖里头冰一天,生腌起来才香。”汤公公笑眯眯地说道。 天禄帝翻了页书:“记得多放芫荽。” “陛下!” 葛雷武扯着嗓门冲进紫气宫。 天禄帝见此情形放下手中游记,“怎么了,老葛?”他年龄与葛雷武相近,二人自小在宫里一起长大。 “北海来的那批蟹膏正是昨晚一起妖化事件的元凶!”葛雷武急匆匆地说道。 天禄帝问:“此话怎讲?” 葛雷武作揖:“臣特意带了我一员手下,他可以为陛下叙述详细经过。” 柳寅白被招进紫气宫。 他噗通跪下,详细向天禄帝讲述了昨晚制服女妖的经过,以及今天太学方士医治后那位侍女交代的内容。 “葛队长,全力调查此事,我会让三公九卿一并助你调查。”天禄帝语气坚决。 一旁的太监总管汤公公汤获钺面色阴沉,因为他与葛雷武在朝中是敌派,常常来回斗争。 私底下,那些火铳手也经常找自己手下太监们的麻烦。 他的眼里闪过可怖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