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更重要的事

    作为渤海计划第一期工程的科学家主席团成员，渤海的实验田进一步扩建的任务，邢建芳承担很大的责任，尤其是渤海工程作为近期热度最高的瀚海计划之一，邢建芳被予以高度的重视。然而，她眼里只有即将降生的后代，她不想她的儿子或者女儿一生下来，就带着光鲜颜色的背景。

    于是，邢建芳向理事会发出改组主席团的提案，特别是针对邢建芳所在的海稻研发部中的成员，特别是希望可以将主席团划到咨询建议部门，实质上是使主席团退到二线。

    但理事会高层很快驳回了她的请求，仍然将科学家和工程师们作为各项目直接负责人。

    理事会的理由很清楚，环高气候局基于对这几年历史数据的判断，认为北方的瀚海计划受极端突发状况影响的几率不会太高，但是全球气候情况恶化的趋势会越来越大，所以需要科学家们在一线严格负责。

    环高气候局即环青藏高原国家联合气候局，是由亚洲多个国家共同组建的气候研究组织，与大西洋气象局、太平洋环流监测组织构成三大气象部门，但每个组织都对全球气候进行研究，只是在对各管辖地区制定气候应对政策时有所侧重。

    即便瀚海计划的理事会向大西洋气象局调用专用的超级计算机来模拟所有的可能情况，计算机的模拟结果也表明渤海的瀚海计划在人工干预下完全可以保证安全，可邢建芳还是以没有亲自去美国进行参数检验而拒绝接受运算结果。

    理事会没有闲情理会下面的一个女工程师，有人认为她是对骆驼的离开尚未释怀。一些人私下说他有点妇人之仁，为了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而不顾主席团集体的前途。而她不想理会那些嘈杂的声音，她清楚北方已经不那么需要她了，其实她也可以说，邢建芳自己也不需要北方的资助了。所以她准备离开时，并没有多大阻碍。她离职前希望将工程一期的良性植株冠上骆驼的名字，但没有得到批准。

    她劝说张实庭卸下二期工程的设计师头衔，如果风险超出了预判，他可能会被当做缓冲器，替上层吸收来自各方的压力。他认为她患了产后抑郁症，但他没有说出来。

    邢建芳出院后，在国庆节里，带着襁褓中的儿子来到了南方，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来南方这件事。

    车子从河南进入南阳盆地后，邢建芳感觉空气立即湿热起来，她关上车窗，把空调调高一个档位。她记得二十年前同一个时间来南方的时候，已经是穿上外套的季节了。

    “淡海计划为什么不能立项了”邢建芳对接待处的人员说。

    “首都没有批准，”坐在对面的一个男人说，他是代表南方科学主席团来接待她的人。“大家都知道啊。”

    “没有批准的原因呢？”

    “这是机密，我没有权限告诉你。”

    “现在南方谁说了算，”邢建芳对他说，但眼睛撇了一眼对面墙上的巨型人物画。

    “当然还是董事会说了算，”他食指悄悄地向上指着。

    “那胡老还在董事会吗？”

    “在不在你都没有机会见他，”他凑过去说，“就算是身为老董事长的朋友，骆驼来了也只能止步于此。”

    “董事会是不是一开始就……”她迟疑片刻后小声地说。

    “请您不要用这种方式……我是说，不要质疑我们高层的权威好吗？”男人急促地打断她的话，但是语气显得很轻缓，“不管你要说什么，董事会有董事会的打算。”

    “那你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董事会自有安排……”

    “你们不也有最聪明的科学家吗？”

    “我们是失落的一代科学家。”他无所谓地笑着说。

    邢建芳再三恳请，都没有面见到南方董事会的人，如果张实庭可以退居二线，她也不想去试探两大组织高层的动作。

    现在她只有一件事情要办，那就是正式提出离职，把工作任务进行稳定的交接，然后做回全职母亲。

    北方瀚海计划委员会和科学主席团共同召开特别会议，会议将正式办理北方瀚海计划特聘首席科学家之一邢建芳的离职申请，以及听取邢建芳的后续工作交接建议，最后签署离职保密协议。

    “我代表瀚海计划委员会以及科学主席团，办理您的离职申请，您是否同意。”代表人看向邢建芳。

    “同意。”邢建芳斩钉截铁地说。

    “鉴于您的特殊身份，希望您在最终离开前，为瀚海计划做一些必要说明，我们将有人现场记录。”

    “说什么？”邢建芳看了一眼委员会代表。

    “必要的说明，以免工作交接后造成任何问题。”

    “好吧，”邢建芳要了一杯水，将整杯喝完后说，“我会毫无保留。”

    “好的，接下来我为你将说明瀚海计划的主要内容，以及提出问题，以便于按程序办理你的离职申请，请问是否接受”

    “接受。”

    “接下来所提及的瀚海计划均为海河科技企业在渤海海域进行的项目。”代表抬头对视着下面的邢建芳，似乎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当然，南方的瀚海计划，也就是我们说的淡海计划已经破产了，这点没有异议。”

    “瀚海计划分为两个环节，”代表立刻接着说，“即一期工程和二期工程，您所在的海稻研发部属于一期工程的核心部门，对于您所拥有的海稻技术专利，您是否愿意完全转让给海河科技企业。”

    “愿意。”

    “好的，专利局将根据您的发言做后续工作，不再确认。”他看了眼稿子继续说，“超级海稻技术是瀚海计划的核心技术之一，请问在该项技术上是否私下有所保留，您可以回答或者不回答。”

    “毫无保留，那对我没有意义。”

    “二期工程是您在突破超级海稻技术之后立项的工程，该项目在渤海口建设发电机组，您应该有了解”

    “修条大坝把渤海堵起来，以这种壮观的方式表现愚蠢，我宁愿不知道。”她轻蔑地一笑后等待对方发言。

    “事实上，这也是为了减低潮汐和海浪对超级海稻种植的影响才建设的，所以是相关联的配套设施。”他继续说，“看来我们已经明确你对二期工程的态度了。”

    “态度，这两个字在我们文化里面的分量一直很重啊？”

    “您的丈夫在二期工程任职工程师，为大坝发电机组各单元的建设编写自动化执行程序，是吗？”

    “是。”她不带态度地回复。

    “由于二期工程的建设还在初期阶段，我们想知道您对您丈夫张实庭的看法。”

    “我劝过他离开，但是他不愿意，所以我不再干涉他的工作。”

    “我替委员会谢谢您的宽容和牺牲。”

    “看来我也明确你们对二期工程的态度了。”

    “科学主席团的各项技术以及您的工作内容是否可以向外界进行保密，如果同意，请签署保密协议。”代表示意助理将协议书呈递给邢建芳。

    “可以。”她写下自己的名字。

    代表在离职书上用钢笔签名并盖章后，将申请书放在桌面，然后继续说，“在您离职后，希望务必遵守规定，对瀚海计划进行任何形式的妨碍都有可能涉及非法，委员会也将进行追责，也希望您出于科学家的良知和理智，体恤瀚海计划之重要与不易，”他又撇了眼桌上的稿子继续说，“委员会和科学主席团向您发出慰问，感谢您对海稻技术的伟大奉献，对瀚海计划的巨大支持，希望您在科学事业之外有更自由更美好的生活……”

    邢建芳没有再去听那些口水话，而是慢慢起身离开会议厅，她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