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茫茫人海
吴飞扬正在酒楼吃喝，忽听到街上吵闹不止，探窗一望，只觉当中一个灰袍公子背影甚是眼熟，于是撇下那接待之人，带着两个随从，匆忙下楼，赶到街心。 两个劲装汉子早上前喝退路人，引吴飞扬来到垓心，看见几个乞丐把那灰袍公子围住，更有一个小乞丐把他胳膊抓住不放。 吴飞扬不知这人是叶澄，盯着上下打量之际，叶澄已听到身后异响，回眸看时，大吃一惊，急忙回转头来。 吴飞扬瞧见叶澄面目，愣了愣神，指着叶澄，瞠目大叫道：“是你！” 叶澄见势不好，也顾不得许多，一掌劈在那小乞丐后颈，击昏过去，随即推开身前的乞丐，双脚一蹬，跃到街边的房顶，逃遁去了。 吴飞扬一时慌神，急招呼两个同伴道：“快追！是叶澄！”三人各使飞檐走壁的本事，匆匆追赶叶澄而去。 只见，屋檐之上，叶澄身轻如燕，好似蜻蜓点水，飞掠于屋舍阁楼之间，不觉已来到城墙边。 此地北津戍乃楚北境，自有重兵把守，叶澄沿城墙飞窜而上，正撞见一队巡守兵卒。为首那长官大喝一声：“站住！你是何人，怎敢越城而出？”周围十来个全副披挂的士卒，一拥而上，把叶澄团团围住。 叶澄朝那长官拱手道：“在下被仇人追杀至此......” 此时那吴飞扬和随从已追赶靠拢，见那情景，吴飞扬喊道：“抓住他！他是秦国jian细！”此话一出，叶澄有口难辩，道了声：“得罪了！”早祭出寒霜剑来。 那一群兵卒更是枪搠剑刺，一齐杀来。叶澄把剑一扬，身子好似陀螺一般旋转飞起，这一众凡人，见那势猛，哪敢上前。叶澄凌空一个筋斗，掠到城郭外侧，脚尖在城墙上一点，飞向城外去了。 吴飞扬三人飞身跃到城垛，见走了叶澄，不由分说，展开身形便追。守卫们面面相觑，有力难使，也是凑巧，随军异人，离此较远，而左右弓箭手赶来，正搭弓引箭时，叶澄等人已去的远了。 同样是这在漭漭汉水，同样是吴飞扬追赶叶澄，如今的情形竟与几个月前如此相似。而不同的是，此时的叶澄已不需要别人出手相救，便能全身而退。 叶澄踏水而行，在江心往东南赶了一程，忽而急停身形，转过身朝吴飞扬几人凝视过去。与此同时，水中忽然冲出两条绳索似的水流，把吴飞扬身边的两个同伴缠住腿脚，猛地一拉，顿时四脚朝天，落到水中，直往下沉。 吴飞扬见左右两人都被拉下水去，已怯了三分，急忙止步，全神戒备盯着叶澄，而此时，叶澄剑指紧握，周身已聚集两条一寸粗细的水龙，那水龙盘旋上升，绕叶澄快速飞舞。惊得吴飞扬心头一紧，连忙祭出法宝天阳镜来。 吴飞扬冷笑一声，吼道：“叶澄！今天看谁能救你！”话未了，已把灵力灌注天阳镜内，对准叶澄便照。 叶澄更不应他，轻喝一声：“起！”水中一股柔水应声而出，也去缠吴飞扬腿脚。吴飞扬早已留意，急将灵力聚至脚底，紧紧稳住下盘，那绳索也似的水流发力过后，他身形晃了晃，却未落水。 而被叶澄如此一搅，那天阳镜早已偏转方向，射向天际。待吴飞扬再转天阳镜时，叶澄星目精光一闪，喝道：“寸水刺！” 话音甫落，叶澄周身一条水龙迸射而出，化作长枪一般，直飞到吴飞扬面前，只听见铮一声尖响，那天阳镜脱手而出，掉落水中。 吴飞扬只觉双手虎口剧痛，手指颤抖不已，他心中悚惧，正待转身要跑，耳边破空一响，又一条银枪似的水柱，飞了过来，不偏不斜正打在膀子上。这却是叶澄驱那第二条水龙杀来。 吴飞扬只见眼前天旋地转，一个跟斗栽到水中去了。 叶澄使怒水诀，驱动寸水，顿时撂翻吴飞扬三人，趁着他们落水，也不赶尽杀绝，展开身形顺水路往南跑去。 片刻过后，两个落水的劲装汉子终于浮出水面，把吴飞扬救了起来，三人游到岸边，喘息一会儿，吴飞扬嚷道：“你们快去追他，别叫他跑了！” 那二人睖睁眼睛，望着茫茫江面，只有几只渔船，哪还有叶澄身影。心里暗暗叫苦，不得不起身顺江而下，盲目找寻叶澄下落。 吴飞扬一拳打在河滩上，看了看疼得火辣的臂膀，嘴里爆了一句粗语，又慢慢走下水里，寻法宝去了。 火红的江面倒映着一轮红日，天边的落霞伴随着两片彩云，三只水鸟，向天边慢慢飞去。鸟儿是归巢，那彩云却是去往哪里？ 水天一色之中，一只孤舟，顺水缓流而下，船篷里，叶澄望着天际，依然沉浸在这壮丽的景色之中。 忽而，他轻轻一笑，转头看着南方，他已想好他的下一个归处——郢都。 叶澄的北津戍之行，就这样结束了，而另一个人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北津戍城内，那繁闹的十字街口，乞丐已不见踪影，看热闹的人早已归家，但那醉仙楼的门前，依旧人来人往。 忙碌一天的几个商人，约了时辰，三五成群，都来这里吃酒谈生意；终日清闲的两三个官家子弟，订了雅座，说说笑笑，在这里谈天说地，分享趣事；辛劳一日的四五个当差公人，提着刀具，比肩接踵，一齐到此说说心酸，吐吐烦恼。 不论你是哪类人，在这地方宽敞，环境雅致，味道颇佳的大酒楼里吃饭，应当都是心情不错的，但是，这里却有一桌客人，看起来并不开心。他们是点了菜才发现没带钱袋？还是这里的老板欠了他们钱？ 这桌，位于一楼大堂子进门正中靠右处，桌上坐着两个女子，俱是一身草绿色衣裙，看那二女怎生模样，但见，一个是杏眼点漆一字眉，玉面桃腮长发偎，另一个是水灵圆眼月牙眉，圆脸笑涡双辫垂；一个恬静优雅，另一个活泼可爱；一个微皱眉头，另一个稍嘟小嘴。 这二女不是别人，正是那神农谷弟子姜月华和木萧萧。她们沉默片时，木萧萧终于忍不住说道：“师姐，我们到底去不去太华山？” 姜月华道：“我们先去大洼村吧！或许他会去那里。” 木萧萧面有忧色，道：“希望小叶子还没有被抓住......” 姜月华长呼一口气，柔声道：“快吃饭吧！我们明早再去别处打听打听。” 木萧萧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色香俱全的小菜，转颜露笑，开始拿箸夹菜来吃，姜月华看着木萧萧模样，抿嘴一笑，也动起手来。 说也奇怪，人在吃饱饭的时候，心情总会好一些。姜月华和木萧萧也不例外： “萧萧，我方才一想，或许他现在是安全的，我们并没有听说他被抓的消息，不是吗？” “嗯......也是，好像有人说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没错！还有，我猜他可能已经不在太华山了。方才那乞丐说‘最近有人曾在上雒和太华山一带发现他的踪迹’，又说‘紫焰宗在太华山一带布下天罗地网去抓他’。可他自五灵宗覆灭逃脱之后，为何偏偏还要去那是非之地呢？于是我想，他去那里是不是为了赶在年前，为其同门、师长上坟，而今日已是正月十一，若真是这样，他还没被抓住的话，不应该还在太华山附近......” “唉！师姐，你这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我看，我们还是在这里多打听打听吧！实在时间来不及，我们回去就跟谷主说找神农鼎去了。” “嗯！师妹你说得对，这茫茫人海，光凭那点消息去找，若是走错方向，只怕一年半载也找不到，倒不如多花些时间，多多打听为好。” ...... 正当她二人一边饮食，一边议论时，酒楼外的十字街口，三个身穿靛青色锦袍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向这醉仙楼门前走来，为首那人身材消瘦，趾高气扬，更是板着一张脸，瞧那样子，简直能把小儿吓哭。 此人正是那紫焰宗的吴飞扬，先前他三人去追叶澄不着，反被打下水里，十分恼怒，这不，他们才换了衣服，到这醉仙楼吃饭来了。 吴飞扬带着两个跟班，正走到酒楼门前，抬头一望，恰看见姜月华与木萧萧，也不知为何，他好像见了鬼似的，瞪着眼睛，一个闪身躲到旁边，低声惊呼道：“是她们！” 他又探头看了一眼，在门外暗处试着听姜、木二人说些什么，却因酒楼人声嘈杂，什么也听不见。 吴飞扬眼珠一转，对其中一个跟班说道：“你进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那人应诺而去，进了酒楼，走到姜月华与木萧萧旁边的桌位，装成一个普通人，与小二要了酒食，偷听二女谈话。 过了一会，姜、木二人叫小二来收钱，准备离席，那跟班见了，急忙抢步冲到大门外，给吴飞扬说道：“他们在找人，但是好像还没找到，正在商量去哪找。” 吴飞扬一听，心想：“难道他们在找姓叶的小子？且不管他......”吴飞扬在门侧一瞥，见姜月华和木萧萧起身往门外走来。 吴飞扬只恐被二女看见，急忙闪到一旁，她们跨出房门时，三人急急转过头去，装作路人一般。吴飞扬瞥见她们一走，转过头来，看她二人娉婷身影，一时心生歹心，面露阴笑，凑到两个跟班耳边说道：“如此如此......”两个跟班领命而去。 过两日便是上元佳节，城中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虽已明月高照，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绚丽的夜景，也让姜月华和木萧萧一时性起，在街上赏起花灯，看起热闹。 她二人看了半晌，有些眼花缭乱，姜月华正想离去，看着街边一个小童手里提着一只白色小灯笼，一时入迷，神游太虚，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 她想起了太白镇客栈内飘忽的灯烛，那惊心的一夜；她想起了山洞内温暖的营火，叶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矛盾的一夜；她还想起深洞中水池边，青阳灯玄妙的光亮，那尴尬的一夜...... 木萧萧猛地拉了一下姜月华的手臂，那“梦”方才醒来。姜月华暗叹一声，与木萧萧走过繁闹街道，投客栈而来。 “掌柜的！还有干净的房间吗？”木萧萧大声问道。 客栈掌柜道：“有有有！我们这的房间都干净着呢！二位姑娘要几间房？” 木萧萧道：“要一间！” 掌柜便叫一个伙计：“快带这两位姑娘去看房！” 姜月华急忙却道：“且等下再看房罢。我观店家这里地处闹市，人来人往，想向您打听个人，可帮忙看看见过可好？” 那掌柜是个会生意的主，连连点头堆笑。姜月华便拿出一卷画来，展开给掌柜查看。只见，那纸上画着一个剑眉星目，束发戴冠的年轻男子，那人像跃然纸上，正是叶澄的模样。 掌柜的看了片刻，皱着眉头咂嘴说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了......容在下再想想，二位不如先去房间......” 姜、木二人相视一眼，正失望时，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公子我好像见过！” 二女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见一个身穿靛青长袍的男子，凑到跟前，直盯着叶澄的画像看。未几，那男子恍然般说道：“哎呀！这个人我方才赏灯时才见过！” 二女无不惊喜，异口同声道：“你在哪里见过他？” 男子摸了摸下巴，道：“就在城西‘回春堂’附近，我看见这人正穿过人群，往西城门飞奔去了，后面还有几个身穿红袍的汉子追他，我心生好奇，多看了几眼，故而记得。” 姜月华大惊，心想：“身穿红袍？莫不是紫焰宗的弟子！” 木萧萧又问：“你看见的真是这画中人？” 那男子斩钉截铁，说道：“应当无差......对了，你这朋友身上可是挂着两个葫芦？”姜月华与木萧萧听了如此一说，信以为真，俩人使个眼色，夺门而出，往城西飞掠而去。 客栈内，掌柜的大失所望，男子冷冷一笑，走出门外，也向西去了。 此时正是亥时，城门早已紧闭，姜月华与木萧萧只当叶澄遇到危险，早把律法置之脑后，一同使出身法，跃到城郭之上，惊动左右守城将士围上前来。 那守将大喝一声，道：“站住！此时天晚，出城须有文书，若无文书，速速退下！” 木萧萧哪里吃得别人这般吼叫，瞪着圆眼，上前与那守将理论。姜月华急忙拉住，对那守将叉手道：“将军容禀，我们两个是神农谷弟子，因有要事出城，走得匆忙，不曾讨得文书，望将军行个方便！”说罢祭出一个精致药瓶，上纹牛角图腾，这正是神农谷弟子的信物。 那守将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上下打量二女一番，看看左右兵卒，郑重说道：“这二位既是神农谷弟子，必是有性命攸关的事，你们打开城门，送她们出去！” 原来神农谷声名显赫，尤其在这楚地深入人心，人人敬仰。这守将恰好从前得神农谷弟子妙手回春，救得性命，自是倍加敬重。 当下，姜月华、木萧萧出了城门，看着眼前茫茫黑夜，也不知去哪寻找叶澄，正愁闷时，却见远处山坡一点火光亮起，随之一声巨响传来，姜月华匆匆祭出青阳灯引路，二人同往那火光处赶去。 却说西城门守城将士，这才目送神农谷二女远去，忽觉头顶火光乍现，仰头一望，只见漆黑夜幕间，一团火球炸裂开来，登时火星四射，令人目眩神摇，众人遮掩过后，却听见有人喊道：“有人！” 众军士转头望去，正瞥见一条黑影从城墙上掠到城外去了。那守将摇了摇头，道：“今天还真是热闹，竟然有这么多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强行出城......快去，找异人部来，我怕今晚会闹出什么事来。” 是夜，月圆似盘，银光洒满大地，昏黑的树枝在月下，疾速闪过。姜、木二人赶了片刻，那火光近在咫尺，却见右侧山坡，一块巨石上，两道人影一来一去，正在打斗。 姜月华正驱青阳灯去照那两人模样，当中一人惨叫一声，中剑倒地，落下巨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巨石上那人冷笑一声，向黑暗中掠去。 二女也不追赶，连忙跑到巨石下，去瞧趴在地上那人。 姜月华驱着灯，照在那人身上，然而只见背影，无法辨识容貌，木萧萧早已走到跟前，蹲下身子，欲把那人翻过面来。 突然，那人猛地翻身，向木萧萧扑了上去。木萧萧未有防备，被那人一把抱住。 “啊！”木萧萧尖叫声响彻山林。 姜月华悚然一惊，见那人咧嘴阴笑道：“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二女看那人模样，但见，眼眶深邃，颧骨高耸，脸颊消瘦，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紫焰宗的吴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