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相逢偶遇
戌时,雒南镇,近水客栈。 一道道水柱向黑衣人不断冲击而去,他身前那片黑幕,终于溃散,然而那人手一抬,又祭出一道黑幕来。 叶澄暗暗叫苦,此刻近水处虽不缺水,却一时战那黑衣人不过,而院内战况吃紧,亟需支援,他正焦急之际,对面那黑衣人身后忽闪出一人,猝然一刀杀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听见一声惨叫,那黑衣人身子一沉,翻落滚下屋檐,掉在院内一命呜呼。 叶澄讶然,急忙收住水势,悬在半空,凝目看去,那人头戴斗笠,身形高大,正是此前在客栈前堂那位独自喝酒的男人。 当下,这人忽然把斗笠一掀,对叶澄叫道:“叶兄弟,是俺!” 叶澄目瞪口呆,惊呼一声:“钟大哥?”那人飞身一跃,跳将过来,叶澄这才看清这人面目,只见这人浓眉大眼,阔面方唇,正是钟无恙无疑。 叶澄又惊又喜,前几日在渭西镇外的窑场,钟无恙被异人部擒住,本想要被关押数日,怎又在此相遇,叶澄道:“钟大哥,你怎么在这?” 钟无恙道:“唉,说来话长,先拿下他们,稍后再道于你听!” 他二人飞掠而下,去敌那院中的四个黑衣人。适才屋上那黑衣人送命落下,把这几人惊了一跳,姜月华师兄妹三人趁机奋力反扑,把这四人打的威势大减,此刻,叶澄与钟无恙又加入战局,更是令其腹背受敌,心生怯懦,逐渐向后退去。 这时,钟无恙大吼一声,祭出开山斧,一招横扫千军,攻了上去,那几人连连后退,后面神农谷三人又御木攻袭,黑衣人见势不妙,几人腾身跃起,便要逃遁而去,不料,叶澄御着两股水柱倾泻而下,把他四人冲落在地,惨呼连连。 姜月华、木萧萧二人更趁势发力,瞬间以木藤擒住两个,还有两人当即招出一团黑雾,想要隐遁而去。 叶澄早有防备,指诀一变,一股墨汁自身后飞了起来,猛然喷射过去,那两人趁着黑雾遮掩,远遁而去,却不知已被叶澄的墨汁标记。 钟无恙叹了口气,上前与方翊、姜月华、木萧萧相认,他三人也是惊喜不已,方翊连忙抱拳谢道:“多谢钟师兄相救!不知钟师兄何以在此?” 钟无恙摆了摆手,道:“此事容后再说......”说着扭头去瞧被擒的两个黑衣人。 此时这两人被木藤缠住,一动不动,钟无恙疾步上前,一把扯下了他们面上的黑布,这二人露出真容,却让叶澄等人愕然失色。 原来果真被风皋言中,这两个黑衣人正是那烧饼贩和那桥边乞丐。 “又是他们!当真是无处不在啊”钟无恙道。叶澄几人早已发现这些人衣领处均有黑曜特有的印记。 方翊道:“他们怎会如此就追上我们......啊......”他话未说完,呻吟一声,跌坐在地,双手紧紧按压着大腿。原来方才一战,被敌人妖法击中,致使阴毒浸骨,旧伤发作,剧痛难忍。 姜月华、木萧萧二人连忙上前查看,木萧萧面露苦涩,道:“师兄,你怎么样?都怪我没用,要你屡屡保护,否则你也不会受伤。” 方翊道:“没什么,死不了的!” 木萧萧这次面色稍缓过来,姜月华忽然杏目圆瞪,叫道:“成叔呢?” 方翊一惊,扭头向他房间看去,姜月华霍然转身,冲向房内。 桌上的油灯已被夜风吹灭,姜道成瘫坐在床前,他的眼神中尽是惊惧之色,他已没有一丝气息。鲜血沿着他的胸膛流下,染红了衣袍,染红了绳索,染红了地面。 叶澄几人也相继走进了房间,姜月华默然无语,睖睁着双眼,也不知是悲伤还是失望。叶澄缓缓走到桌边,重新点燃了桌上的青灯。 方翊看了眼姜道成,又看向姜月华,道:“就算别人不杀他,他回到谷里,最终也难逃一死。只不过,这样我们就更难找回宝物了。” 姜月华身子微微一颤,方翊的话似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木萧萧喃喃道:“他们为何要杀他呢?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这时,姜月华忽开口答道:“也许黑曜不过是在利用他,现今他们已得到想要的,不再需要他了......” 叶澄道:“或许黑曜怕他泄露了他们的秘密。” 方翊瞥了一眼叶澄道:“也许二者皆有吧......” 虽然曾是敌人,但这等卸磨杀驴之事,难免令人唏嘘,房内一时静默无声。 半晌,叶澄扫视一眼众人,忽道:“方才那些人似乎并非袁放的手下,他们应是别处派来截杀我们的。” 方翊道:“何以见得?” 叶澄道:“方才逃脱的二人,一路向南去了,想必他们去了另一个黑曜分部,说不定正是姜道成所说的地方。再者,袁放那些人被打散了,不可能比我们更快来到此处。” 方翊皱眉道:“你怎知他们一路向南......”正说间,姜月华面露喜色,急问道:“叶师兄,你适才用了墨?” 叶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姜月华喜出望外,道:“那你仍可用灵犬找到他们?” 叶澄又应了一声,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钟无恙早就满腹狐疑了,此刻忍不住问道:“兄弟,你们在说什么,还有,你们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呀,快说来听听!” 方翊道:“还是先把尸体处理了吧!” 夜更深,风更凉。 叶澄、钟无恙二人抬着姜道成及黑曜杀手的尸体,到附近偏僻处挖坑掩埋,其间,叶澄将路上所遇之事一一说与钟无恙听,他听得兴致勃勃,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搓手顿足,时而目瞪口呆,不知不觉已办完了事儿,径回客栈休息。 钟无恙叹道:“想不到你们竟跑到黑曜分部去了,唉,真是可惜,偏偏少了俺!” 叶澄道:“对了,钟大哥,你不是被异人部擒住了吗,为何会在此地?” 钟无恙道:“哈哈,有钱能使鬼推磨!俺缴够了罚银,便放俺出来了。后来,俺又去终南山找你,却未曾寻到,俺又想,你定是朝南走了,而到南边的话,多半走上雒来,俺一路南下,便到了这里。再后来,我发现这里有几个鬼祟之人在酝酿什么阴谋,偷听之后,才知道是要伏击兄弟你。俺便在暗中观察,看能否把你等来,不想还真遇到了。” “钟大哥真是有心,竟找到这里来了!” “兄弟说笑了,俺也是歪打正着啊!” “对了,钟大哥,你可曾见到我的师兄,他出来了吗?” “俺一出来便来找你了,未曾见到他。” “哦......” 叶澄与钟无恙回了客栈,二人便轮流在院内看守,一夜无事。 明月西沉,东方渐白。 鸡鸣声,烧火声,切菜声,还有钟无恙的呼噜声,叶澄睡醒过来,只觉神清气爽,这一夜总算睡的安稳。 他悄然起身出了房门,来到小溪边,端坐于青石之上,开始修炼功法。 片片杨树随风轻舞,蜿蜒小溪潺潺流淌,此地灵气充盈,实乃修炼之佳处。叶澄以神识cao控全身灵力流转,渐入佳境。 旭日的暖光轻抚着他的脸庞,这自然仿佛与他浑然一体。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侵扰了他的神识:“这位道友好生勤奋,这么早便在此修炼,佩服,佩服!” 叶澄收了功法,睁开眼睛,回头看去,但见来者二人,身穿草绿衣袍,手执符文长棍,叶澄看着十分眼熟,怔了怔,正要脱口叫出,那二人其中当先之人失声惊呼道:“是你!” 原来这二人正是昨日在林间突袭黑曜,掩护叶澄四人逃脱的神农谷弟子,而此刻站在前面的人,就是姜月华口中的“吕师兄”,叶澄又上下打量打量,他们二人灰头土脸,面色憔悴,应当刚刚脱险不久。 叶澄拱手作揖,带着他们径转溪边客栈而来。 近水客栈,方翊的小小客房内挤满了人,神农谷几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只因方翊、姜月华、木萧萧三人与他们的两个同门相见,双方互诉情形,得知这位吕师兄一行五人,如今只逃出来两人,其余人生死不明。 片刻之后,姜月华道:“师兄,你伤的不轻,便和吕师兄他们一同留下吧,一来,等候师门增援,二来,失散的师兄弟若是得脱,看到信标也好来此相聚。我和叶师兄、钟师兄去找那黑曜总坛,寻访神农鼎下落。” 方翊看了眼叶澄、钟无恙,对姜月华道:“这如何使得,让你一人孤身犯险,若稍有差池,我如何与师父交代!” 姜月华厉色道:“我一定要找回神农鼎,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方翊道:“这神农鼎虽是姜道成盗走,但也并非错在你姜氏一族,你又何必如此......” 姜月华轻皱娥眉,道:“师兄,这是我的使命......” 就在这时,木萧萧抢先嚷道:“师兄,我陪师姐一起去,你就别担心了。” 方翊斥道:“你就别添乱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木萧萧小嘴一嘟,嗔道:“我可没和你闹着玩,好歹我也是神农谷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弟子,我,我还要为苏师兄报仇呢......” 钟无恙站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急忙说道:“方兄弟,你无需犯愁,有俺和叶兄弟在,定保这两个妹子周全。你说是吧,叶兄弟。”他嘿嘿一笑看向叶澄。 叶澄颔首,向方翊、吕师兄三人拱手一礼,道:“几位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二位师妹的。” “这......”方翊为难道。 此时,那位吕师兄正色道:“方师兄勿忧,就让二位师妹去吧,我神农谷子弟虽主攻医道,又岂是受制于人的柔弱之辈!”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叶澄和钟无恙。 方翊道:“......吕师兄言之有理。”看了眼叶澄和钟无恙,又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钟无恙憨然一笑:“小事一桩,何足挂齿,更何况我与叶兄弟也是要找黑曜算账去的。” 木萧萧哼了一声,娇嗔道:“师兄,我与师姐又不是三岁孩童,你怎把我们看得如此无用!” 方翊摇了摇头,却未再与之争论。他几人商议准备妥当,方翊同吕师兄一行便送他们四人出镇往南而去。 两方各自挥手道别,他四人正扭身离去,方翊轻声唤道:“叶澄!” 叶澄止步回首,方翊缓缓走近,对他说道:“多谢!”说完匆匆转过身去。
叶澄怔了怔,未曾想到方翊竟向自己道谢,这谢字虽来的晚了,却也似一团热焰,令叶澄倍感温暖,他看着方翊的背影一瘸一拐走向远处,欣然一笑,转身离去。 日上三竿,涓涓细水向东南逶迤而下,一棵棵枯黄的杨树挺立于溪水沿岸。林中四人健步如飞,叶澄驱使灵犬在前方引路;钟无恙在一旁昂首阔步,时而问起这几日所遇到的点点滴滴;姜月华、木萧萧在后窃窃私语。 这时,木萧萧疾步赶上叶澄,笑嘻嘻地说道:“叶师兄,你这‘灵符化形’的奇术能不能教教我呀?” 叶澄道:“这个算不上什么秘术,倒是可以教你,只不过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掌握的,待有了空闲,我将法诀写与你,你慢慢研习。” 木萧萧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叶师兄你真是好人。”继而回头看着姜月华道:“师姐,你看,我说叶师兄会教我的吧。” 姜月华摇了摇头,道:“你这分明是欺负叶师兄老实,别人宗门的道法又岂能随随便便传授给你。” 钟无恙道:“没错,你这丫头还真是面皮厚,俺都不敢叫叶兄弟传授个什么稀奇道法,你倒是随口就来啊。” “你这傻大个子,说谁面皮厚?”木萧萧怒道,绕过叶澄去找钟无恙理论。 “哈哈,没有,没有,俺说自己呢!”钟无恙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逃窜,躲到姜月华身后去。 姜月华道:“萧萧,你不要为难钟大哥,他不过是与你说笑罢了。” “师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木萧萧嚷道。 他几人说说笑笑,向东南山岭之中寻去。 庐山,洞窟内,石室中,一个身穿黑袍紫领的男人端坐于正中的石椅上,他前面站着一个黑袍黄领的纤瘦身影。 站着的人躬身一揖,对坐着的人道:“大人,其他宗门已十拿九稳,唯独天雷宫未有消息。” 石椅上的人冷哼一声,道:“让那边的人不用管了,此事我亲自去办!” “是!” “五灵宗那小子找到没?” “尚未收到消息!” “都是饭桶!这么些时日,还没消息。” “大人息怒,如今大局已定,他的生死已无关紧要,又何必为此事伤神。” “也罢,量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 话说叶澄四人凭借灵犬感知,追寻黑曜踪迹,引着他们向东南行了一日,未曾赶上当晚标记之人,离太和山也尚有上百里路程,此时天色渐晚,几人商议过后,决定暂休息一晚,再继续前行,然而此间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只能寻个隐蔽去处,将就一夜了。 钟无恙捏诀念咒,施展土灵道法,寻找附近可有山洞地xue。他正凝神感知,忽听叶澄低声叫道:“那人已在附近停下来了!” 他几人无不欢喜,钟无恙便撤了法咒,对叶澄道:“既如此,我们先找到他,再做打算。”姜月华、木萧萧二人点头称是,此时,前面灵犬顿足回首急叫了数声,扭身向南疾奔而去,叶澄几人连忙跟随上去。 他们又疾行了几里路,天已黑尽,此时无星无月,实难辨识去路,姜月华欲祭出青阳灯引路,又恐被人察觉,打草惊蛇,便将光亮降至最低,好似一只萤火虫在前方带路,他几人则在光亮之外,缓步跟随。 未走几步,叶澄急忙低语道:“前方已不远了,大家小心戒备!”他们又走了片刻,那灵犬突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旁边,姜月华驱使青阳灯照射过去,只见小丘旁有一处怪石,其上方水平凸起,下方凹陷进去,好像一个山洞,可在下面遮风避雨。 叶澄四人徐徐走了过去,看见怪石下有一堆燃尽的火堆,其旁还有一袭散落在地的黑袍,那灵犬早已跑上去,停留在那黑袍旁边,回首对叶澄摇动尾巴。 叶澄吃了一惊,仔细翻看那黑袍,果真是当日自己标记那人的衣袍,其上还有不少残留的墨汁。 其他人纷纷围了上去,钟无恙道:“怎么,难不成这人察觉到有人尾随,便把衣裳弃在此处?” 叶澄看了看地面燃尽的火堆,道:“也许是他路遇雨水,淋湿了衣服,把黑汁冲刷下来,心存疑虑,便丢弃于此!” 姜月华焦急道:“叶师兄,如今只有衣袍留下,我们如何追寻下去?” 叶澄道:“或许他身上还浸有墨迹,我可以先驱除此处标记,再行一试......”说罢,便驱法掩盖了地上墨汁的气息,又使灵犬寻找,那灵犬在附近嗅了嗅,朝东边望去。 叶澄正疑惑间,忽听见大风呼呼作响,不多时,山野间降下雨来。叶澄惊呼道:“不好,下雨了,气息被雨水冲散,便无法追踪了。” 他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沉默不言。就在此时,钟无恙大叫一声:“小心!”叶澄、姜月华、木萧萧三人猛然转身看去,但见漆黑夜幕中,一道金色光芒疾速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