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柳暗花明
月色凄迷，秋风萧瑟。 这一弯流水，一座孤村，仿佛也在低声哀泣。 叶澄已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个黑衣人缓缓走到了跟前，一把利刃冷冷地刺到了胸前，那一闪而过的寒光，让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云已散，人未倒，月光洒落这片村落，竟恍如白昼。 风皋几番思量，终究决定再帮叶澄一次，然而，正当他要出手相救时，一股细细阴风悄然飘过，那临近的杀手，身子一僵，犹如石像般静立原地，他们手中的利刃虽离叶澄和方翊不足一尺，却未再进分毫。 袁放大吃一惊，喊道：“你们干什么，还不下手！”那两人并未回答他，周围其余黑曜众人亦是毫无动静木然而立，他叱骂一声，就要举步上前，忽然，周围那一个个阴灵直起身动了起来，他急忙拿起那铃铛施法震慑，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法术竟丝毫无效，等他想再度尝试时，发现自己浑身竟已全然不听使唤。 叶澄闭上眼睛迟迟未见动静，忽听见袁放叫骂，睁眼来看，见黑曜众人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似的，正是惊魂未定，又发现手脚已可活动，而那黑色缎带也不见了，转身便去看姜月华、方翊、木萧萧三人，他们此时束缚也已消除，正面露疑惑地四处观望着。 他四人正值目瞪口呆之时，那些魂灵朝他们瞥了一眼，纷纷排列整齐，径往西边慢慢走去。叶澄几人心中惊疑不定，忽然感到一丝寒气自西边袭来，便定睛看去。 只见那些阴魂队伍前面，有一道模糊黑影，头戴长帽，手执幢幡，微微茫茫，也不知是人是鬼。 叶澄他四人面面相觑，料想多是这人出手相救，而他们再回头看时，那百十来个阴魂和那道黑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们正要议论，却见身旁黑曜众人脱了束缚，一班人等跌坐在地，神色恍然，而袁放勉力支撑站立，却是无力施展身法、道术，正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们。可见方才困住他们的法术，同样具备封印之力。 方翊心中一喜，朝那袁放怒喝道：“邪魔外道，先吃我一棍！”说着举棍向袁放劈头打去。 袁放拼尽全力向后退了一步，却是惊险避过这一招，方翊瞧见更怒，变了招式，横扫一棍打去，袁放颤颤巍巍哪还有力躲避，他惊叫一声，左腿被打个正着，翻倒在地。 袁放伏在地上，抬头骂道：“你小子乘人之危，算什么正道！” 方翊横眉叱道：“哼！跟你们这些畜生，有什么道义可讲！”说完便又举棍要打。 这时，西南方向一阵破空之声响起，片片寒芒疾射而来，直打叶澄他们四人。叶澄早有风皋示警，便全神戒备，此刻察觉异响，惊呼一声，一把拉住姜月华，齐齐俯身倒地，安然避过那成片暗器。 方翊与木萧萧听到叶澄呼叫，却是慢了一步，虽奋力扭身闪躲，避开了多数飞来的锐器，仍然受了伤。 姜月华偷偷瞄了一眼叶澄，讪讪的缩回了手，叶澄也未多想，急忙翻身起来，瞧见几道黑影自村子西南角跃入，正逼近过来。而方翊与木萧萧，一人捂臂，一人掩腰，虽被暗器划伤，却尚有一战之力。 此刻，那几道黑影中当先走出一人，并非黑袍蒙面，细细看去正是那神农谷叛徒姜道成。 原来他与袁放分道搜寻，向南走了不久，心想叶澄擅水，或沿者水路行进，不觉怀疑那袁放一心想抓住叶澄，独占功劳，是故意支开他来寻这方向，于是领着这队人，往袁放这边赶来，不想正遇到他们失利之时，姜道成虽心存芥蒂，却不得不与同行之人出手相救。 当下，叶澄回想适才惊险和这情势逆转，心中愈加警觉，思付着，此刻若不奋起而先发制人，恐怕再难安然脱身。 于是乎，未待姜道成几人靠近，叶澄手诀一起，从那村中水井中，召唤一股水柱飞了起来，而后施展寸水诀，将那水柱细分多条，最后念力一动，使出一招“百枪乱舞！” 此刻危急，叶澄这寸水诀竟发挥得恰到妙处，但见夜空中数道白光迸射而过，犹如森森枪林，朝姜道成等人急刺而去，真个迅猛如雷，来势汹汹。 姜道成等人识得强弱，急忙施展身法，左闪右避，然而这寸水毕竟迅疾，却有两三人中招倒地，一时难以起身。 姜月华、方翊、木萧萧也趁机各使木灵道法阻击，借以村中草屋房舍，一时之间藤木纵横交错，形成道道屏障，但有飞身跃起者，叶澄便驱使水箭招呼上去，对方虽人多势众，却也暂时难以靠近。 方翊急急转身比划个手势，匆促说道：“走！” 他们几人且战且退，径转东南方向逃去，此间林木繁多，神农谷师兄妹一边奔逃，一边又编织出几道藤蔓大网，留着阻挡追兵。 林间月光稀疏，甚是黑暗，叶澄奔了多时，身后叫骂声渐渐远去，便放慢速度回首观看情形，哪知后面唯有姜月华一人相随，方翊与木萧萧却已不见踪迹。 两人互相询问，均不知他们的去向，想是适才慌乱中各自逃命，走散了。 叶澄、姜月华二人只好摸黑四处找寻，可树林中漆黑一片，找了半晌也不曾见到半个人影，姜月华心中担忧，疾步向前搜寻，叶澄紧紧跟随，生怕与姜月华也走散了。 他们走了少时，突感脚下一空，身子直往下坠，但听见扑通扑通两声脆响，两人却是掉进了水中。叶澄只觉得一股湿冷之感猝然而至，浸透全身，他手脚猛地划蹬数下，浮出了水面，左右观望，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低声唤道：“姜师妹，你在哪？” 一阵水浪拍打之声过后，便听见姜月华的回应：“我在这！”黑暗中忽地亮起一团淡淡黄光，却是姜月华祭出的青阳灯，话说这法宝亮度可强可弱，当前处境堪忧，为免引来敌人，她只放得些许微光，照亮左右。 他们上下左右一看，发现正身处一个洞xue内的水潭中，这水潭宽约三丈，处于洞xue中央，洞xue四周是一圈土岸，再看洞xue斜上方处，还有一个窄小洞口，距离水面有七八丈高，洞口周围满布藤蔓，其中几条沿壁垂下，此刻依旧摇摆不定，一缕微弱月光从洞口斜斜地射下，照在岩壁上，留下数点光斑。 潭水寒冷刺骨，他二人匆匆游上了岸，姜月华不禁打了个寒颤，用手紧紧抱着双臂，湿透的衣裙紧贴她的身躯，那凹凸有致的玉体，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情。 叶澄不经意间看了眼，一时愣住，姜月华感觉不妥，连忙用手遮掩，叶澄方觉自己失礼，急忙扭头看向一旁，他只觉热血上涌，一颗心扑通扑通急跳。叶澄虽对男女之事不甚清楚，却也有所耳闻，当即闭目凝神，摒除杂念，不去多想。 少时过去，叶澄心静如水，却想到一事，背着身子对姜月华道：“姜师妹，你受伤了！” 姜月华道：“不碍事，只是皮外伤，应是方才路上被树枝荆棘划伤的。”原来适才叶澄瞧见她手臂上有血迹，一时惶恐，这才想起来。 姜月华哪里顾得那手臂的伤，当下这一身湿衣，对她来说就是赤身裸体，这才令她坐立不安。当下，她一面拧挤衣裙上的水，一面催动青阳灯释放热力，烘烤衣裳，叶澄站在一旁，也能感到股股热气从背后散发过来。 过了半晌，两人身上的衣袍竟干了大半，但听见姜月华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叶澄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对姜月华，只见她一头秀发乌黑发亮，鬓间挂着几滴水珠，仍未散去，脸颊白皙透红晕，朱唇皓齿，娇艳欲滴，真个清丽佳人。 “怎么了，你，你在看什么？”姜月华低头看了眼身子，讪讪说道。 “没，没什么......”叶澄连忙移开目光。接着说道：“你的伤......” 姜月华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摇了摇头，道：“无妨！”当即手握指诀，开始为自己疗伤。 叶澄站在一旁无事，也驱动水灵道法相助于她，这水灵、木灵本就擅长治疗，此番一同施加，效果奇佳，不多时，姜月华手臂的伤就愈合如初。 她深呼一口气，便止了法诀，正要向叶澄问话，忽然身子一软，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下来，叶澄连忙搀扶着坐了下来。 叶澄道：“你怎么了？” 姜月华摇头道：“没事，想必是体力不支了。” 这也难怪，他二人自昨日一早，至今粒米未进，可谓饥寒交迫，加之这一日，连连奔走逃生，频频斗法拼命，体力、灵力皆耗损极大，此刻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姜月华又想起师兄妹二人下落不明，勉力站起身来，叶澄道：“你要去哪？还是先休息片刻吧！” 姜月华道：“师兄、师妹不知去向，我要去找他们。” 叶澄稍加思量，对她说道：“我们现在形神疲惫，若是出去遇到黑曜众人，必定毫无反击之力，倒不如在此养足精神，再出去，或逃或战，也多几分希望。” 姜月华娥眉微蹙，着急道：“可是师兄他们都受了伤，我怕......” 叶澄道：“方师兄道力高强，练达世事，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的。再说，黑曜他们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太为难方师兄和木师妹他们。” 姜月华眼睛一转，细细想来，叶澄所言也不无道理，随即，怅然叹息一声，默默蹲了下来，抱膝而坐，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上面的洞口出神。 叶澄见她神情低落，想要上前安慰，却欲言又止，暗自叹息一声，便坐到一旁调息。 半晌，姜月华依旧望着洞口，轻声说道：“叶师兄，你说那些村民真的可以往生长乐世界吗？” 叶澄怔了怔，急忙回道：“那些村民都是本分善良之人，生前种下善根，死后想必也会结下善果吧！” “......你看到那个拿幢幡的人影了吗？他就是幽冥的鬼使吧！居然是他救了我们......” “嗯，那种力量应该不是凡人所拥有的，多亏他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这就是你救下那些亡魂所结下的善果吧！” “或许吧......” “......叶师兄，你为了什么而潜心修道？” “我，我也不知......我自小被师尊救下，便随她修道学术，至于为何，却未想过，我只知道，唯有努力修行，才不负师尊她的厚望，才不至于给她丢脸。” “你师尊对你很好吧？” “是的......她对待我们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她......你呢？你为何努力修行？” “我吗？我希望这世间少一些痛苦，多一些欢乐，我希望人们不再被病痛缠身......” “你真了不起！” “......” “......” 夜更凉，水更静，青阳灯温暖的光芒，照射着洞xue中沦落天涯的两个年轻人，疲惫的他们渐渐在交心中进入梦乡。 黑暗中，一道幽幽的光芒投在地上，映出一片如霜圆圈，叶澄静静地站在中间，四处张望着，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黑暗。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四周陆续走出一个个淳朴的乡民，他们面带喜色，走到叶澄面前，把他团团围住，他们纷纷说道：“谢谢你......我们要走了，保重......” 他们挥手道别，叶澄想要抬手回礼，却无论如何也难动分毫，转瞬之间，他们已消失不见，阴影中走出一个青衣道姑，她指着叶澄正色道：“你走吧！我不再是你师父，你也不再是五灵宗弟子......”她猛地转过身去，走向黑暗中。 “师尊！师尊！你别走！别走......”话虽已到了嘴边，叶澄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了， ...... 黑暗已然过去，梦醒已是次日，黎明的微光从洞口照射下来，使这小小洞xue逐渐亮了起来。 叶澄仓皇地看了看周围，方知刚才不过是一场梦，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看了眼旁边的姜月华，她侧卧在地，依然处在熟睡之中，青阳灯兀自用它的热力，守护着它的主人。 叶澄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想起了昨夜的窘态，想起了助她疗伤的情形，他这般想着想着，突然眼前一亮，萌生出一个御敌之法来：“水润而生木，我的水灵正好可以增强她的木灵道法，若我开启‘双灵合璧阵’，她来踩阵，则可以大大加强她的法术，她以木灵道法牵制控敌，我再以神水诀抢攻，敌众虽强，我们也有一战之力。况且阵法由我启，我只需要告诉她踩阵之法，也不违宗规。” 他心中正喜，忽感腹中饥饿难耐，于是跑到水潭边，看那水中是否有鱼，也好捉来充饥，奈何此间水深光暗，却是看不清楚，正在发愁，却听到风皋斥道：“你是饿慌了神吧！你堂堂御水行家，想知道水里有没有鱼还要用看的么？” 叶澄恍然，苦笑一声，伸手轻触水面，闭眼凝神感知，少时，果然发现水中有鱼，原来这水潭中暗藏水道，还连通着其他水域，这鱼想必就是从其他地方游到此处的。 他嘴角一扬，当即念诀施术，欲以神水诀把鱼冲出来。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听见哗啦一声水响，两股水浪骤然涌出，拍在岸边，还真把几条乌鱼冲了上来。 叶澄抓了两条大的，径往姜月华身旁走去，不想适才声大，已把她吵醒了，叶澄道：“惊扰到你，冒犯了！” 姜月华嫣然一笑，道：“无妨，天都亮了，也该醒了。” 两人相互问候一番，而后把鱼收拾干净，用“火灵符”借火烤制不题。 他们吃了鱼rou，姜月华又拿出两粒“回气丹”，各自服了，力量终于恢复大半，便施展身法，飞身从洞口离开。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们出了洞xue，四下一看，周围荆棘满布，藤枝交错，却是难以辨别方向，叶澄腾身跃过枝头，立在一颗高树顶端，放眼观望。 但见远处山峦起伏，岚气氤氲，有一侧两山相拥，形成一涧，正有碧水一条蜿蜒而流，叶澄面露喜色，识得这一方必是昨日来的方向，他正要纵身跳下，却见东南方向一座小山脚下冒起一股青烟，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显得尤为扎眼。 叶澄皱起眉头，深深看了一眼，便掠到地面告于姜月华。 姜月华沉吟道：“会不会是师兄他们......不，或许是敌人也说不准......” 叶澄道：“不管是谁，我们都要过去一探究竟，我们在远处查探，若真是方师兄和木师妹最好，若不是，我们再离开也不迟。” 姜月华怅然道：“若是遇到敌人，你便逃命去吧，我不想再连累你了，若不是跟着我追寻叛徒，你也不至于身陷险境。” 叶澄道：“姜师妹哪里话，我本就想找到黑曜，把他们的罪孽公之于众，还我宗清誉。再说，我们已是共生死的伙伴，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姜月华眼神中充满感激，道：“多谢......想不到当初你被我们冤枉，如今却要你来帮助我们。” 叶澄恬然一笑，又将“双灵合璧阵”踩阵方法相告，他二人准备妥当，飞身跃到树冠之上，朝远处那股青烟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