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眠之夜
大家正一起看向厅门时,那个身穿蓝袍的消瘦男子,大步流星冲了出来,他左右张望,似在寻找什么,神色甚是焦急,当他见到叶澄几人时,张嘴就问:“你们看见我师弟了吗?” 这人本是先前抱臂站在柱子旁边那人,此前与叶澄、方翊等人并无交集,甚至一句话也未说过,此刻猝然发问,众人心中顿生惊疑,少时,方翊向其问道:“你说的,可是方才与你同行的那人?” 这人立即答道:“正是!” 众人神色一凛,方翊讶然道:“他不是与你一同去了后院吗?我们一直未见他出来。” 消瘦男子愣了一下,惊呼道:“什么!他没有出来吗?”他沉思片时,又正色道:“在下是天雷宫弟子霍衣,各位,可否助我寻找师弟,日后,我天雷宫必然重谢。” 叶澄暗付道:“天雷宫?就是那实力非凡,仅次于耀光凌云宗的天雷宫?他们弟子都是这般高高在上的样子吗......” 当下,方翊,苏林相视一眼,方翊向那霍衣问道:“他是怎么不见的?” 霍衣道:“那时我们回了房间,商议轮流守夜,韩师弟坚持先守,我便允了,后来我辗转反侧,放心不下,就出来寻他,却找不到他了。” 方翊又问:“那你最后见他是在何处?” “那时,他跃上屋顶,我就回房了。但是,方才我在屋顶上并未看到他。”霍衣道。 方翊思付:“如今敌暗我明,须勠力同心,方可化险为夷......”他考虑再三,说道:“那我们便分成两队,各去东西两侧寻找吧。” 霍衣眼前一亮,抱拳道:“多谢!” 他们几人商议之下,决定还是叶澄,姜月华,苏林三人一组,去镇东搜寻,而方翊,木萧萧,霍衣则去西边寻找。 主意已定,正要出发时,院内又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众人一看,却是玄御门几人又走了出来。那姚峰似笑非笑对霍衣说道:“霍兄,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所谓众人拾材火焰高,我们玄御门也助你一臂之力。” 霍衣大喜,连忙拱手称谢。 姚峰还礼,又吩咐他师弟道:“钟师弟,你与这位方师兄同去......陈师弟,你随这位苏师兄一起。” 钟无恙见他师兄这么安排,似早有预料,也未反驳,无奈地看了眼叶澄,随方翊他们急急忙忙出了客栈。 叶澄看着钟无恙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中疑道:“钟大哥,豪放不羁,为何对他师兄如此言听计从,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秋风远山孤镇,暗夜虬檐飞影。众人分作两队,跃上屋顶,从太白客栈开始,分别向东西两侧飞掠而去。 叶澄一队四人,先前已看了旁边的当铺,此次便瞟了一眼粗略看过,径直掠往其他房屋查寻,苏林趁着行动间隙,对那新加入的玄御门弟子问道:“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那人答道:“我叫陈大顺!”他报了姓名,再无言语。 苏林客套两句,亦不再多言,几人穿梭于屋檐平地之间,在各个房楼、院落间细细查看了一番,也未见异样。忽地,风皋给叶澄传音道:“且慢!脚下这小楼阴气太盛,定有异样。” 叶澄急忙稳住身形,落到地上,回头驱使荧符查看,小楼上一扇窗户半开着。苏林等人见叶澄未跟上,也掠了下来,他低声问道:“叶师兄有何发现?” 叶澄回头悄声说道:“我去楼上看看。”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小楼。 姜月华急忙上前嘱道:“叶师兄,别惊扰了别人。” 叶澄点了点头,飞身跃上小楼,悄然跳进窗内。 叶澄进屋后,凭借耳力,辨得此屋别无他人,便启了荧符,四下查看,只见他左边靠墙的位置是一个檀色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半尺铜镜,两个脂粉盒子,台前是一把檀色圆凳,他的前面是一面鸳鸯戏水屏风,而他右边则是一个大红帐幔床榻。看这摆设,想来此间必是一女子闺房。 这时,风皋又传音道:“就在帐幔后面!” 叶澄心中一紧,缓缓伸手掀开了红帐,床榻之上赫然躺着一个身穿蓝袍的男人,这人不是那霍衣的同伴又是何人。 叶澄见这人面色发白,已无生气,其腰间一大片血迹染红了原本粉色的被褥。 是谁杀了他?凶手是否还藏在这?叶澄念及此处,在屋里四处寻查,可找遍了楼上楼下,发现并无他人,亦无其他蛛丝马迹...... 亥时末,这小小女子闺房挤满了人,除了姜月华与木萧萧在楼外未上来,其余人均凑过来一探究竟。 霍衣第一时间,冲到床榻旁,他大叫道:“师弟!师弟......”尸体不会应答,活着的人也沉默不语,房内突然变得很安静。 霍衣猛然起身,拳头紧握,他怒瞪双目,额头上青筋暴起,继而吼道:“是谁害你——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右手一挥,一把泛着青芒的宝剑祭了出来,握在手中。 他神色激动地在屋内找寻了一番,又突地跳出窗外,飞上屋顶,向四周叫道:“出来——给我滚出来——你这缩头乌龟——有种出来跟我决一死战——”霍衣在外面叱骂不已,黑暗中,除了他的回声,再无任何响应。 半晌,霍衣回到了闺房内,玄御门的姚峰迎上去说道:“霍兄,你不妨看看他是怎么死的,也许这里还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霍衣果然依其所说,细细查看,一番查验之后,他发现其师弟身上只有腰后一处致命伤,伤口窄而深,两边薄于中间,表面平整,行家一看便可看出,这是匕首一类的双刃刺类兵刃所伤。在场的俱是修仙大宗门之精英,自然看得明白。 姚峰冷哼一声,向叶澄腰间看去,原来这屋里的人,只有叶澄一人使的是匕首。霍衣很快便瞧见了,他死死地盯着叶澄腰间的匕首,眼神中尽是疑讶之色。 叶澄暗暗叫苦,正要解释,钟无恙干咳一声,忽然说道:“很多人都用这类武器,这样是查不出凶手的。” 苏林随之又道:“不错!光看伤口是分辨不出的。不如,先让他入土为安吧!总不能一直放着这里。” 霍衣看了眼叶澄,回头便抱起他师弟的尸身,背着掠到楼下。他就近找了块田边荒地,准备将尸体掩埋,众人紧随其后,跟了上来,当他放下尸体时,他师弟手中掉下一条捏作一团的布条,本来这尸体的右手一直紧握着,此刻不知怎么就松了大半,这东西才滑落出来。 霍衣一怔,而后立即拿起那块布条,摊在手中细看,但见其上,竟赫然以鲜血写着“五灵”二字,其余人亦都瞧见了,无不惊奇。 “五灵......五灵......五灵宗!”霍衣沉吟道。他猛然抬头瞪着叶澄,面目狰狞可怖,浑身杀气腾腾,一把青芒宝剑,早已悬在胸前。 霍衣持剑指着叶澄怒道:“五灵宗!果然是你!”说罢,捏着剑指,手中宝剑如利箭一般,射向叶澄。 叶澄见到那“五灵”两个字,也是心中一凛,自知是遭人构陷,却不知是谁如此歹毒。他正揣度之时,见那霍衣御剑急攻,欲杀之而后快,手下哪敢怠慢,立时拔出匕首,一手捏法诀,一手握利器,迎了上去。 叮的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响彻四周,叶澄勉强挡住这迅猛的一剑,虎口隐隐作痛,手中匕首几近落下,身子踉踉跄跄后退数步,总算稳住。那青光宝剑退了几尺,而后重新攻了上来。 此刻,周围其他人,如苏林,钟无恙皆口中叫嚷劝解,却也不敢直接插手,而那姚峰则如看戏一样,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霍衣御使宝剑灵活自如,一会刺,一会扫,一会斩,一会挑,顿时剑影重重,青芒大盛,以至于,此间即使没有荧符笼罩,亦能看清周围景物。 叶澄本不擅近战,此番紧逼,着实苦不堪言,若非使了张御风符,每每迅捷躲闪,不然,此刻身上已多了几个窟窿。 霍衣攻了几招,未能占到多少便宜,忽然把剑一收,右手握剑指天,左手捏着指诀,口里默默念起法咒。 霎时,周围狂风大作,这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漆黑夜空,忽而电闪雷鸣,黑云翻滚不止,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众人无不为之骇然,方翊惊呼道:“九霄神雷诀!”其余人随之看向方翊,眼神中惊骇之色更甚,就连那骄矜的姚峰,此刻也变得面色凝重。 叶澄心惊不已,突听见风皋传言:“快用你的神水诀攻他,不能让他施展出来。快!” 叶澄不敢轻忽,当即握诀念咒,一股细水,自他腰后的白色葫芦里喷了出来,随即对准方向,朝着霍衣急速打去。 众人只觉一股白光一闪而过,响起短促的破空之声,那霍衣竟应声而倒,其后,当啷一声,他那青芒宝剑失去控制掉在地上,再看那黑云、雷电,也已逐渐溃散开来。 这俄顷之变来的太快,场下之人都怔在原地,脸上多有茫然之色。 原来,这“九霄神雷诀”是天雷宫绝技,可引九天神雷,为施法者所御使,可谓势不可当,威力绝伦,但这镇派神技施术迟缓,容易遭人打断,实乃美中不足。这霍衣年纪轻轻,竟能练成此等道法,也算天才了,然而他毕竟道行尚浅,勉力而为,此术之缺陷,则更是明显。 风皋见多识广,也曾一睹此术之威,知道其中破绽,在叶澄危急时刻,便及时告诉了他,助他破了这法诀。 当下,叶澄以神水诀击倒霍衣之后,立时飞身跃到他身前,紧握匕首,横在胸前,对他肃然说道:“你先别动,听我一言。你师弟不是我杀的,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于我。” 霍衣捂着右胸处,勉强坐了起来,瞪着叶澄,沉声道:“别狡辩了,这么多人,为何偏偏嫁祸你!” 叶澄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害他,为何偏偏选了他,他喟然叹道:“我也想知道为何偏偏是我......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若是杀你师弟的人,此刻大可以杀了你,再飞出这结界,逃之夭夭。” 霍衣一时语塞,低下头思付片刻,硬撑着站了起来,沉声道:“哼!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叶澄一惊,只当霍衣又要反击,向后退了一步,不料,霍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霍衣走了几步,又驻足回首对叶澄说道:“姑且信你一回,我会盯着你的,看你狐狸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
姚峰见叶澄和霍衣已然罢手,公然大摇其头,对陈大顺叹道:“走吧,走吧,回客栈了。”他二人便先行离开了。 霍衣忍着伤痛,继续掩埋尸体,其他几人也纷纷相助,叶澄甚至施展水疗之术,给霍衣疗伤,霍衣本是拒绝的,却无法阻止法术,也就只好默许了。 木萧萧一副看见怪物似的表情,盯着叶澄看了许久,然后对姜月华低声说道:“师姐,这姓霍的就够怪的了,我们这位叶师兄比他还怪,打伤了人家,又帮人家疗伤......” 姜月华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别瞎说,本就是误会,这样和解不是挺好吗!” “师姐,你也相信叶澄是被栽赃陷害的?” “嗯,这其中确实有很多事说不通的。” “说不通?哪些说不通?” “比如,方才叶澄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又怎么能杀他师弟呢!比如,他师弟在客栈时便见过其他人叫叶澄的名字,他临死前为何不写个叶字,偏偏要写五灵两个字......” “也许......也许这人记性不好,忘了他姓叶。” “......” 众人埋了霍衣的师弟,便一起回太白客栈,一路无话。 子时三刻,夜依旧黑,月仍然躲在乌云之上,可太白客栈堂子里的灯,却熄灭了。 叶澄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其他人,有的讶然失色,有的把武器横在身前,如临大敌。 钟无恙二话没说,当先冲了进去,借着荧符之光,看见堂子里并无异样,便重新点燃了桌上的灯。 方翊进屋扫视了一眼,对众人道:“或许是风把灯吹灭了,大家不必紧张。” 钟无恙仍心中不安,急忙穿过厅门去了后院,叶澄放心不下,也跟了上去。 钟无恙的师兄住在一层右手边第二间房,叶澄一进去便看见钟无恙站在那间房门口,与屋里的人在说话。透过间隙,叶澄看见姚峰和陈大顺均在房内,神情自若,并无异样,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说来,也难怪大家惊慌,毕竟已经不明不白死了三个人,此刻杯弓蛇影,亦在所难免。 钟无恙见同伴无事,便与叶澄同到大堂商议对策。神农谷四人围桌而坐,正在谈论如何找寻敌人,而霍衣则独自一人,坐在一旁,望着桌上的灯火,一语不发,愁眉不展。 方翊见叶、钟二人出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他们没事吧?” 钟无恙摇头道:“没事!” 方翊道:“没事就好!我们正在议论御敌之计,二位可有什么良策?” 钟无恙素来对此等jian邪恶人疾首蹙额,当下却也无可奈何,入了座大摇其头,叹道:“俺没啥计策,叶兄弟,你呢?” 叶澄迟疑片刻,而后说道:“我想在这客栈布下感知结界,以逸待劳,若敌人来了,我们可以及时应对,若他们不来,我们就等到天明,再做打算......” 苏林颔首道:“嗯,这样就不怕敌人偷袭了,我认为可行。”他又看向其他人。 姜月华道:“我也赞同!” 钟无恙赞道:“叶兄弟这法子好。” 方翊沉吟道:“嗯,这样确实稳妥些。”他又对叶澄道:“叶兄弟,就这么办吧,你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叶澄略一思付,道:“这结界范围较大,需要灌注灵力,使之维持,各位方便的话,可否借我几张贮灵符。” 这贮灵符就是一种能够将灵力储存起来的符纸,只需以特定法印启动,即可作为法术的灵力输入持续使用,在修仙界十分常见。 当下,堂子里的几人,纷纷拿出贮灵符给叶澄,就连霍衣也不例外。叶澄谢了众人,开始在堂子、内院各处布上灵符,每一处的灵符构成一个符阵,皆以贮灵符提供灵力支撑,这样的符阵一共有六处,是为“六合”,而这阵法的主要作用是灵力感知,因此叫做“六合灵觉阵” 叶澄布完六个符阵,开始运行法诀启动阵法,他手捏兰花指,低声念道:“天地玄黄,上清阵法,六合之内,灵觉神机......” 突然,一声巨响从内院传来,叶澄身子一颤,向厅门内看去,然而内院昏暗,也看不出什么,却见前堂的人早已冲了过去,叶澄知道必有事发生,也不管这阵法了,立即冲进内院。 方翊、霍衣等人站在姚峰的房间外,此刻望着门内,呆若木鸡。叶澄疾步奔了过去,冲进屋里,他顿时目定口呆,驻足门前。 姚峰死了,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死不瞑目,他扭曲的面孔,尽是惊惧之色,他依然坐在对着门的一张椅子上,他腰部以下的衣袍均被鲜血染红。 陈大顺站在屋中间,此时兀自马步向前,手捏剑指,呆滞地看着房间另一边,那边的墙被击穿了,露出一个比斗还大的窟窿,墙另一边的客房空空如也,凶手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