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以爱之名
我又看向旁边那副壁画，只见画面里现出一条大河，河面很宽广，水流看起来很平缓。 一叶孤舟飘荡在河面上，其中隐隐露出一位女子，身段窈窕。隔着壁画仿佛都能看见她，举手投足间的妩媚风姿。河面上还有一大片沙洲，栖息着很多水鸟，像是在嬉戏打闹。 河岸边，还是那道白色身影，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腰悬长剑，看起来气度不凡。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耳畔又传出阵阵飘渺歌声，声音里透着一种凄婉美，好像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我又把目光投向第三幅壁画，画风突然一变，不再是风花雪月，不再是儿女情长，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只见壁画里透出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断剑残刀。一大群活着的士兵，将一道白色身影团团围住，那道白色身影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手持利剑，大杀四方，杀的那些士兵面露恐惧，纷纷避让。 只是那道白色身影也明显受了重伤，细看之下，白色身影上点缀着不少斑斑红点，应该是表达出那人受伤出血了。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耳边又响起那道声音，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清婉空灵，而是变得声音沙哑，透出一股nongnong的悲伤。 一曲儿唱罢，耳边又传来叹息声，让人听了生出一股悲悯情绪，不能自拔。 紧接着，我又把目光投向最后一副壁画，这个位置应该是刚才进来的石门，不知这会儿为啥变成了壁画。 画面里出现村落，其中一户农家门口，有一棵巨大的桃树。那棵桃树开的正艳，数不尽的粉红色桃花团团簇簇，开成了一片花海。 大桃树下，是一大群人。 有身穿粉红嫁衣的少女，身边围着送亲的百姓，看身形应该就是前两幅壁画中出现的女子。 对面还有一群士兵，显然是刚从战场下来的，一个个丢盔弃甲，缺胳膊少腿，显得很凄惨。 在那群士兵里，有一匹大白马很扎眼。我一下就认出，那正是前三副壁画里都出现过的白马。 只是那个一直骑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变成了趴着，倒伏在马背上，应该是死了…… 耳畔又响起了那道温柔婉转的少女嗓音，像是沾衣欲湿的酥雨，划过耳畔，浸入心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榛榛。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歌声优美动听，犹如天籁，不禁让人醉了，还是那首《桃夭》。 随着歌声落下，黄金棺椁旁边那棵大桃树上，粉红艳丽的桃花，扑簌簌往下掉落，像是下了一场落花雨，美的让人落泪…… 我恍惚明白了，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墓主人生前是一名武将，白衣白马，尽显风流。他爱上了一个少女，在芦苇荡里，在河面上，在桃树下，都留下他们爱的影子。可是一场战争袭来，墓主人不得不杀向战场，他被敌军重重包围，以身死战，杀的敌军胆寒。那场战役是胜是败我猜不出来，可胜败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墓主人战死了！ 他可能出征前许下诺言，战争结束就回来娶粉衣少女为妻。那位粉衣少女或许也是天天盼着，翘首以待，可等来的，是自己夫君冰冷的尸体！ 粉衣少女没有犹豫，她盛装打扮，毅然决然出嫁，哪怕与她相守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壁画到此为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没有了记载。 不过，我也能猜出大概，一定是那位粉衣少女自杀了，陪葬在自己夫君身旁。 我眼泪止不住留下来，哭的稀里哗啦。 “你……你是在为壁画而哭吗？” 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入耳，空灵婉转，我知道她就是那个唱歌的少女，应该也就是桃树妖。 我擦了擦眼泪，使劲点着头，循着声音看去。 那个粉衣少女，从大桃树里闪出身形，站在黄金棺椁旁。一抬手，厚重的棺椁层层打开，露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我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虽说不知道这位武将是哪朝哪代的，可不管啥时候的，他尸体也不该保存的这么完整吧！ 只见那个白衣武将，竟然跟生前一样，栩栩如生，要不是生气全无，我都怀疑他只是在沉睡。 为什么会这样？ “惊讶吗？呵呵，全仗着眼前这个桃树妖所赐，她这么多年都是用那些鬼物身上的鬼气来滋养这具尸体，还有她自己，我没说错吧？将军夫人！” 年轻道士拍了拍我肩膀，说出的话差点惊掉我下巴。 “果然瞒不过道长眼睛……” 那个粉衣少女苦笑几声，说了这句话，紧接着又娓娓道来。 原来，她当年确实是自杀了，跟白衣将军葬在一处。 可不知为什么，她亡魂并没有脱离这里，而是不断在这座大墓里徘徊。他夫君亡魂却不在这，只留下一具尸体，但却也没腐烂。 她亡魂就这么孤独的在墓里游荡，不得解脱。 突然有一天，这座墓里长出一棵桃树，越长越大，很快就成了势。她生前特别喜欢桃树，小名就叫桃女。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闲来无事就喜欢坐在树上，看着夫君。久而久之，她竟然跟那棵桃树合为一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亡魂，还是桃树妖，或许二者都是吧！ 慢慢的，他夫君尸体撑不住了，开始腐败，她利用桃树妖力，保持着他尸身不腐，再后来，她也撑不住了。 她开始寻找方法，开始以周边坟地亡魂阴鬼之力，保持夫君尸身不腐，只为再多陪她一段时间。 她阻止周围整片山脉的鬼物投胎转世，将它们奴役。每到月圆之夜，阴气最浓，就引它们来此献出鬼气，以滋养她夫君尸体和桃树本体。 她知道此事有违天理，也知道如此下去，必然不是长久之计。 她已经想到了，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上门来，制止她。但是她爱夫心切，也顾不上那么多，能撑一天算一天，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出现。 我听了这番话，唏嘘不已，多么忠贞不渝的爱情！ 简简单单一个承诺，就值得上千年的托付，无怨无悔！ 哪怕她只是个鬼不鬼，妖不妖的邪物，可也远比末法时代那些龌龊的人心更纯净！ 人心不如妖！ 年轻道士听了也是一阵恍惚，我原本以为他会不论青红皂白，乱棍打死，没想到他也是性情中人。 “事已至此，阳间是留你不得了，不论是鬼还是妖，都不该存在这世上，会扰乱秩序，我送你超度吧，运气好没准还能遇上你夫君。” 年轻道士压下情绪，冲着粉衣少女说道。 “那个…哎…我在这儿待了上千年了，已经习惯了，突然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粉衣少女伸出纤纤玉手，抚摸着黄金棺椁里的夫君尸体，神色不舍。 “这只是一具躯壳而已，没有那些鬼气滋养早就化作尘土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年轻道士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把符箓，随手在地上摆了个阵法。 道道流光猛然从阵法中透出来，带着圣洁的意味。墓中的森森鬼气碰到那些流光，“滋啦”作响，冒出阵阵白烟，飘散不见。 “等等，再给我一会儿时间……就一会儿！” 粉衣少女说着，化作残影投入那棵大桃树里。 片刻后，那棵大桃树“隆隆”作响，满树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个干净，桃叶也悠悠飘落，化为一片片流光投入本体。再看那棵大桃树，眨眼间变得光秃秃，像是遭遇了凛冽寒冬。 下一秒，大桃树极速缩小，缩到最后竟然变作一颗桃核。 粉衣少女身形闪现出来，竟然是实体！ 与此同时，一团团雾气也从她身后爆开，竟然是那些鬼物，只是它们眼神明显变得清明，不再呆滞。 只见粉衣少女快速向黄金棺椁走去，然后钻进去，躺下，接着化作一道流光飞出来。 她原来是把自己尸体与夫君尸体摆在一起，合葬了。 “喏，这个给你！” 粉衣少女把那棵大桃树化作的桃核硬塞给我，说要跟我结个善缘。 她说这棵桃树陪伴她太久了，她不想在她走之后，因为没人照料荒废而死，索性她把自己本源与桃树抽离，让桃树有重新发芽长大的机会。还威胁我说，她会不定时回来看看，如果我没照顾好这棵桃树，她到时候不会放过我的。 说这话时，我明显看见她笑中带泪，很伤感。 说完这话，她飞身投入年轻道士启动的超度阵法中，大声告诉我们，谢谢我们帮她解脱，她要去找夫君了……紧接着阵法光芒流转，将她团团包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