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赵峰（下）
初夏的天气有些热了，在融蜡炉子旁，赵峰更觉得有些燥热胸闷。他有些心慌。 赵峰又想了想自己的计划，似乎没什么问题。他家里的枪已经上好子弹了，随时可以用。几个伙伴们也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晚上的消息。 他有些心烦意乱，给蜡烛写神力的时候连着写坏了两节蜡烛。作坊师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赵峰念了个清心咒，向神祷告了两次，稳了稳心神。 到时候实在不行，就不抢了。走私货赚的也不少，不用非得抢。 这么想着，他平静了不少。 中午要开饭的时候，他胸口的啪的炸了一下，他明白心慌的原因了。 他胸口放着一张引火符。这东西能在二十里外引发。这是码头的那个同伴发来的信号，对方行动了。 怎么大白天的就走私货了？？ 赵峰想不明白，但无所谓，反正白糖过不了桥头和码头的检查点，一定是走芦苇荡。而他们要在芦苇荡伏击，白天说不定还更方便点。 事不宜迟，赵峰跳起来往外走，跟师傅说了声：“我有急事，帮我看着点炉子。”也不管师傅的怒气，转身就走了。 离开前他还对记账的小姑娘说：“帮我调个班，我下午不来了。” 小姑娘说：“大中午的我去哪里给你调班？！” 赵峰往腿上拍了个疾风符，头也不回的就跑远了。 疾风符能让人迅疾如风，价格不低，单论赶路效果没有神行符好用。但疾风符不止能赶路，所有动作都能加快，所以赵峰他们这些贩子身上都常备着，干活更麻利，逃命也更方便。 他不知道对方已经到哪儿了，他们要提前进入芦苇荡埋伏，如果对方已经出了仓库，那么最快一个钟头就能到芦苇荡。而他们赶到芦苇荡对岸最少也得40分钟，白天河岸边看得远，他们要是去晚一点，人家在对岸就能看到他们进芦苇荡打埋伏。 所以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有神符加持，他一路连蹦带跳的踢翻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的东西。他也顾不上看，就这么窜回了神梁街的家，撞开门一头冲了进去。 他娘李信芬正在屋里收拾去年晾的干菜，听到有动静，端着菜篮子出来看，被赵峰结结实实的撞倒了。 李信芬只觉得自己被一把巨大的铁锤打了出去，又被大地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魂，她的灵，她的气，她的五脏六腑都被拍散了。菜篮子飞了出去，干菜散了一地，而她比干菜还散，天旋地转，觉得自己要死了。 赵峰是个孔武有力的小伙子，身上精瘦如铁，又带着神符。李信芬快五十了，瘦小干瘪的妇人，独自养活着两个儿子，早已经被生活榨干了精力，相撞的结果显而易见。 赵峰推门看到他mama时，再想停已经来不及了。他撞飞了他娘，自己也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墙上，房顶簌簌得落了一层灰。 他稳住身子，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看他娘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骂了声：“死了吗！站在堂屋里做啥！”然后转身冲进了里屋，垫步拧腰伸手从房梁上抓下一只沉甸甸的皮箱。 此时李信芬的气息回到了身上，魂还在震荡，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跑出来的赵峰听到了这声呻吟，知道他娘没死，松了一口气，但又忍不住骂道：“没死吧？躲路都不会躲！” 这时候门外有个同样赶路的同伴在招呼：“快点快点！说是上了船了！” 赵峰没空理他娘了，喊了声：“我走了。”就跑了出去，拎着箱子推上自行车，跟同伴一起跑了。 他爹死后，家里没人能管他，他平时出门就出门，什么也不会说。但今天他觉得他娘可能确实要被他撞死了，虽然是他娘太笨不会躲开，但自己也确实是跑的快了点，所以他多说了一句，算是道歉了。 他骑上自行车冲了出去，追着他的伙伴，向着芦苇荡去了。 自行车也是基地那边的传过来的。其实用神行符或者疾风符比自行车还要方便，但他们做大事的时候必须弄辆自行车，这样现场就会有车辙，巡逻队来侦查的时候，就可以怀疑是基地那边的无业人员过境来做的，自行车辙就是证据。现在嫌犯可能已经逃回对岸，这样就可以结案了。 这是规矩。 巡逻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得给巡逻队留面子，让对方有闭眼的借口。 同样，他们在对面运完货，都要点个火焰符，这样对面的保卫科也可以说是越境作案，嫌犯已经离境，此案挂起，待有线索即当复查。 天下的规矩都一样的，不管你是不是神的信徒，只要你还得求人办事，就要为别人多想一点。尤其是能找你麻烦的人。 到芦苇荡的时候，另外三个伙伴已经到了。他们拿着一支基地的手枪和一直护教军的火药枪，加上赵峰的短枪，一共三把枪。但他们腰里还有一摞爆炸符和风神符，全副武装。 “快快快，他们快到了。”同伴们焦急的说。 “老地方，快进去。”赵峰扔下自行车，抱了堆枯芦苇盖上，拎着箱子跟同伴们跑进了芦苇荡。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们知道哪儿最适合卸货，也知道哪儿最适合打劫。 他们身影刚进芦苇荡，河对岸的芦苇丛就一阵纷乱，飞起来几支水鸟。 “来了。”赵峰深吸了口气，平稳住心情，先飞快的念了一段主神赦免经，请主神免去他们的罪过。然后，他们熟门熟路的躲到了芦苇荡里的几丛厚草里。 天下的规矩都一样的，你是神的信徒，就不能做坏事。迫不得已做了，就要请神赦免，事后加倍供奉。 事就这样成了。 对面的梭子船进了芦苇荡，赵峰他们也躲进了厚草丛。他们等着梭子船过来。梭子船仿佛格外有耐心，在芦苇荡里慢慢行着，仔细探索着每一处。 梭子船越谨慎，赵峰他们就越放心，这说明船上确实有货，他们没猜错。 船越来越近了，两个同伴已经悄悄绕到了船后方。赵峰和另一个同伴在前面，四面围攻，前后包夹，这是赵峰觉得最好的伏击方式。 他慢慢打开皮箱上的卡扣，眼睛死死盯着芦苇荡里时隐时现的小船。 船越来越近，梭子船的水波已经飘到了他所在的草丛附近，梭子船也掉头了，用船尾慢慢的靠向岸边，随时准备逃跑。他看到小船上有个人就趴在船尾，手里拿着基地的连发枪。警惕的四下看着。 连发枪的射程、射速和子弹数量都比他的短枪要高，所以他更要有耐心，需要等着对方更近一点，进入20米之内，他的短枪就能跟对方的连发枪对拼了。 敌人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点嘈杂，接着是一声枪响。 枪声很远，从后面山坡上传来的。他愣了一瞬，觉得这枪声好像听过，接着就看到梭子船尾趴着的那个人举枪向山坡射击。 枪声就是信号，他的伙伴们从另外三个方向开枪了。他听到了手枪单调的枪声，听到了火铳沉闷绵长的枪声，还有船上枪手清脆连贯的连发枪的声音。 船上不止一个枪手，不止一把连发枪！ 他飞快掀开皮箱，冲了出去，从皮箱里掏出来一把小号。 这是赵海的小号。他认得。赵海是大教堂里唱诗班的乐手，镇上所有的小孩都要参加唱诗班，不会唱歌五音不全的，就会发一把小号。这种小号往往坑坑洼洼，声音嘶哑，那是男孩子们用小号当枪打架的后果。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后面传来的熟悉的枪声，那才是他的短枪的声音。他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我打断你的腿！”他喊到。 船尾的那名枪手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伏击，他躲在船帮下隐蔽着自己，举枪还击，这时他看到前面不远处跳出来一条精瘦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把小号，身前扔着一只皮箱。 那汉子紧紧的盯着手里的小号，仿佛是跑到这儿专门欣赏这只小号的。 枪手听到汉子喊了句“打断腿”之类的威胁，他觉得莫名奇妙，就随手开枪打倒了这条汉子。 又补了几枪。 然后拍了一下船尾的风神符阵，船尾激起一片白浪，船嗖的向着北方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