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风的记忆

    东京秋日艺术赏面向的观众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年轻一代，规则并没有那么死板。

    歌唱组的选手未必都是形单影只，她们可以选定自己的搭档，甚至拉上在演奏组的好友一起参赛都可以。

    不然仅靠着提前制作好的配乐按部就班的演唱，多少缺乏几分观赏性。

    当然，搭档的选择仅限于参赛学校的学生。

    艺术赏官方对这种行为乐见其成，只要能带来精彩的演出，那些多余的条条框框反而限制了选手的发挥。

    有些地方严谨死板的让人费解，有些地方又宽松的不可思议，就像事情通常具有两面性一样，奇怪又莫名的合理。

    现在距离歌唱组的比赛还剩不到十分钟。

    比赛都要开始了，人却找不到，也怪不得森宫惠这么急。

    森宫惠仍然穿着教师制服，胸口挂着随行指导老师的吊牌，可能察觉到本人的心情，吊牌颤巍巍的晃着，随着走动间一起一伏。

    也许想到了刚刚着急的样子被巫马星津看在眼里，督教威严尽失，森宫惠不好意思的走在前面，两条美腿交替迈动的更快了。

    从舞乐组休息室出来，穿过一片点缀有假山的庭院。

    路上有演奏组和书道组成员在散风，几位演奏组的少女不自量力的上去跟那群公子哥搭话，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尬笑着离开，心里暗骂这群酸臭的文人没眼光。

    接着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猎物同样皱着眉挥手让这群女人走开，书道组的文人们看见巫马星津，折扇一收，隔着老远打招呼。

    他们倒是想上来交流一下书法上的心得，但大家又不是没有眼睛，三人急匆匆的样子明摆着是要参加下一场的比赛，所以没人上来拦住搭话。

    就像隔壁东方国一样

    普通人想要从敝帚自珍的那些当代大师们手里得到传承，没有家族依托，想要用白身通过正统的拜师礼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没有珍藏的文章注释，先贤思想，仅凭泛泛书籍就想着混进文人圈就是痴人说梦。

    而书法正统在东方，日本国内的大师级人物跟隔壁的东方国比起来数量可怜，东方国的国学大师们一般只会在本地家族开的学堂里坐师讲道，轻易不出门。

    别说来东京了，就算他们家族的长辈亲自上门拜访都不一定能见一面。

    因此能得到巫马星津这个野生的当代顶尖书法家的指点，那简直就是三生有幸。

    经古野隆志的对阵后，巫马星津在文人圈里算是彻底打出了名望。

    巫马星津朝他们点点头表示回应，这群心高气傲的家伙也许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谦逊。

    他没在这群演奏组的女生中见到井波熏，估计按照井波同学的性格，避免引人注目才是她想要的吧，不然为什么在学校里那么不起眼？

    她那么可爱的长相，在学校里应该会很有人气才对，巫马星津在田中介那里都没听说过她。

    不过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参加东京秋日艺术赏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巫马星津几人经过一条几十米长的连廊，再过几栋建筑就到会场。

    注意到身边的源清雪呼吸略微急促，有点吃力的样子。

    巫马星津三步作两步的跟上森宫惠，用手指戳了戳她，压低声音：

    “反正也快到了，督教不用再赶时间。”

    “部长的体力有点不太好，走这么快，可能到时候没调整好呼吸就要上场。”

    森宫惠立刻放慢脚步，看着源清雪一副勉强的模样，内心一阵自责。

    自己怎么这么手忙脚乱啊，都没有注意学生的状况，这都毕业一两年了，还冒冒失失的。

    森宫惠走到源清雪身边，看向她的眼神里带有歉意，正要开口说话。

    源清雪打断了她的道歉，摇了摇头，平复了一下呼吸的节奏，转头看向巫马星津：

    “本来以为你会放弃参加歌唱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是森宫惠的原因吗？算了，我什么时候被你传染的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会钢琴对吧？”

    “姑且会一点，以前有学过几天。”

    好歹在发生那种事之前，还在吹奏部待过一段时间，各种乐器都有过涉猎。

    只不过之后跟小早川学姐一起退出了，现在想想，巫马星津还觉得那是一段不错的时光，每天跟小早川有茜朝夕相处，放学后还会偶尔邀请她到家做客。

    钢琴哪里有温柔体贴的学姐香，所以在简单尝试过后，巫马星津更多的重心放在了跟小早川有茜的日常上。

    在学习的天分上，源清雪把巫马星津看作同一类人，所以一直以来都默认他会钢琴。

    但学过几天的水平，实在让她没法放心。而且看巫马星津的样子不像说笑，源清雪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我有提前通知过你，没练习吗？”

    之前部长好像的确给自己发过这样的消息，但因为太忙，被排在更重要的事情之后，导致一直没轮到。

    上次摸钢琴是什么时候？半年前吗？

    之前在文学部听过源清雪唱歌，巫马星津还一直期待来着，现在好像他拖了后腿。

    “的确没有练习过。”

    看到巫马星津全无准备的样子，源清雪左手托右肘，撑着精致的下巴，低头思考解决办法。

    “是我没有考虑到给你安排的工作过于繁复，导致没有时间来练习。”

    “我下次会根据你的习惯来合理安排。”

    “这次选的是《风的记忆》，录音的钢琴部分被剔除，想要短时间内换曲子已经来不及了。”

    “诶！那这么办啊？”

    看到两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森宫惠一直努力控制的表情再次崩塌。

    这不是大危机吗？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平静啊？

    “没事，让我听一下原曲就好。”

    巫马星津不急不忙，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在网上搜索这首歌，点击播放。一边听歌一边在源清雪身边走着。

    源清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看了许久才终于确定，眼神由奇怪转为复杂，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避免干扰到他。

    “光靠听歌怎么可能学会。”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后台人员说一下，给我们的比赛延后几场。”

    “说不定还来得及”

    巫马星津一把拉住森宫惠的手，食指放在嘴唇前做噤声的动作，脸色认真，示意森宫惠不要出声。

    后者被她最好用的学生拉住手，旁边还有源清雪在，耳垂泛起酒色的红晕。

    对于他过分行为只是抽出手来，却也不再说话。

    看到森宫惠的表现，源清雪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切换，最后化为一抹玩味的笑容。

    区区一只巫马星津，想不到会给她带来这么多乐趣。

    几分钟后，巫马星津从容地取下耳机，轻松写意的模样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已经学会了。”

    “真的没在开玩笑吗？”

    钢琴下限与上限都很高，没有上手练习，仅仅听了一遍就敢说自己会了，专业十级也不一定能做到。

    再者就算只是记住谱子，保证能完整弹下来，对位的呼应和键位的衔接不出纰漏，能不能与源清雪配合就是一个问题。

    更别提对于曲目的理解和分析了，这在平时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感受和堆积，巫马星津花了不到五分钟，就大言不惭地表示他越过了这些积累。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旁边的中市里香就像做了全麻手术，从头麻到脚。

    如果是真的，那这天赋也太恐怖了，这次给自己分配的选手貌似是个不得了的天才。

    “我相信他，巫马同学虽然有时很好色，但在这种事上却很靠得住。”

    “好色！”

    不行的啊，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怎么可以这样！森宫惠像是受惊的小猫，下意识的双手抱胸，但这样的举动却挤出了更深的沟壑。

    一旁的巫马星津感觉鼻子有点痒，于是努力地眼观鼻，强行在心里默数质数。

    “好色这个完全就是诽谤，没有人比我更正直了。”

    “哦？那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在川木洋子的车上呆那么久呢？”

    “咳咳咳，我们还是先说曲子的问题吧。”

    源清雪轻蔑地扫了巫马星津一眼，想到在琴雪面前对自己关心的模样，最终放过了他。

    但又捕捉到巫马星津的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到自己穿着长筒袜的上方露出的一小片肌肤，源清雪又皱起了眉头。

    这个不听话的部员除了可靠以外一无是处，每天对自己都不怀好意，真担心有一天日本的刑法会无法约束住他。

    巫马星津知道源清雪部长察觉到了自己隐晦的视线，马上移开眼睛，开始自我反省。

    巫马星津啊，巫马星津，你可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这样迟早有一天会被部长迷的失去自我。

    你不是已经有了洋子和我美了吗？为什么还会在部长面前控制不住啊？

    源清雪鼻子以极低的声音轻哼一声，并没有追究他责任的意思。

    “正常人沉迷我的外貌再正常不过，巫马臭虫不用感到羞愧。”

    “当初入部考核，你真的不会下将棋对吗？”

    “臭虫什么的也太过分了。”

    “你有什么意见吗？盯着我大腿的变态先生？”

    “没有.......”

    还好，这才是正常的源清雪。

    巫马星津轻吁一口气，他还在想部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想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会源清雪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现在至少可以正常对话了。

    话说也是因为第一次输给别人，他才对源清雪部长这么关注，但部长吸引他的又不止这一点。

    “当然，就像部长永远不会说假话一样。”

    “我也不会对你说谎话。”

    巫马星津的话就行一柄重锤击碎了玻璃，源清雪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呆滞，所有的表情全部回到最初的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漠。

    我们不一样，有些事是我永远也无法做到的。

    谎话吗？

    我能欺骗你们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