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起寒叶（1）

    伤心枕上夜半雨，点滴霖霪惊梦醒。（注）

    “咳，咳咳……”

    唐府二小姐的闺阁里，突然响起剧烈的咳声，把侍候的丫鬟小梅也从梦中惊醒。

    “小姐，你怎么了？”

    小梅赶忙起床伺候，到时只看见唐菀蝶正一脸震惊地望着窗纱。

    “小姐？”

    唐菀蝶却不答话，径自起身，站到门边，直面满天风雨。

    “去把我衣服取来。”唐菀蝶突然吩咐道。小梅忙服侍她穿戴上平时最喜爱的碧绿裙纱，接着，唐菀蝶打伞跑进唐家藏宝阁里，拿出些有灵力的法器，到中庭摆上。

    然后，顶着斜雨夜风，在伞下念咒施法。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小梅紧张地问道。

    “修补结界。”唐菀蝶简单答道。她曾亲手参与过护城结界的加固，因此与其建立了联系，可就在刚刚，她从浅睡中感应到，结界严重受损，已经濒临崩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无法想象。她只知道，这座城池突然就迎来了生死存亡的时刻，结界破碎后，所有人都将无处躲藏，没有人知道，谁能够活到天亮。

    ——

    寒叶北门城头上，灯火摇摇欲坠，巡逻的一队哨兵被自己极度的惊恐定在原地。

    在他们头顶，许许多多骑在雄壮马匹上、装备着沉重铠甲的黑色人影，林立在高出城墙的石台上，影影幢幢，偶尔发出低沉的呼喘，都像死神在他们耳边喘息。

    黑色人影发亮的眼睛迅速扫视着城头，寻找冲锋路线。电闪雷鸣下，那些镶嵌在蛮族马具和装备上的金片，猎鹰图案闪闪发光。

    几十个守军都凉到了心底，他们不久前还以为这场雨会把所有蛮军都拦在郊外受凉受冻，可看着那些黑暗的影子缓缓举起了马刀，他们不可抑制地产生了这样的感觉——风雨不是在把他们阻挡，而是在给他们壮行啊！

    被恐惧征服的每个人，都产生了自己会成为第一个刀下亡魂的错觉，一动不能动地，看着烈风的族长策马高跃，向着自己，高高挥下了刀锋——

    可唯有一道银色的影子，逆势而上！

    “噔——！”

    刀枪击鸣，横掠而来的晶蓝长枪，将血色刀锋生生抵住，身姿瘦如细柳，偏偏让下坠之势的死神连人带马都不能再前进分毫。

    雎国三卫卫长百城霜，终于赶到了战场。

    潘谷拉神色不变，在马蹄落稳后又连砸三刀，百城霜咬牙撑住，接着横枪一顶，把潘谷拉战马逼退。

    她举头，就看见了高出城垛的石墙，人马拥挤着纷纷跳落，仿佛地狱之门洞开人间，放出无数恶鬼，汇成杀意的洪流。她知道，当这支骑兵踏上城墙的那一刻，战争的结果就已经决定了。

    可是，寒叶城就是她的一切，就算是身在地狱，她也要把寒叶从黄泉给拉回来！

    “要上了！”

    百城霜一声厉喝，震动雨幕，三卫哨兵们这才回过神，举枪作战，主将的到来让他们总算有了主心骨。

    同时马蹄奔踏城头，一匹匹烈马向百城霜疾冲，她孤枪顶在这条黑河正前方，迎着左右不断划来的刀光，枪舞如飞，震退刀刃；间或大枪直举，抡出一个大圆，把两边的骑兵从马上撞落。

    而没被打中的骑兵一刀不中，也不会折返，而是继续前进，顺着城道攻入城中；自有后续兵力源源不断地向百城霜冲马挥刀，却都无法把那杆长枪折断。

    “且存弘毅，以抵寒凉！”

    这个时候，所有在城头飘扬的战旗，都已经被雨水浸透，垂落，宛若向命运俯首。可百城霜挥舞的大枪，就像一面大旗在摇动，挥洒蓝色的枪光，将城台划亮。

    潘谷拉再引战马，右手持刀刃与战马齐平前指，收敛刀光，隐在人群背后斜身突刺，百城霜也不犹豫，一声“寒域！”霎那间落雨成冰，劲气四扩，乱舞的冰屑席卷方圆十数丈，数十匹战马被当场冻毙，功底差的直接冻成了冰人，众多蛮兵滚落马下，摔落城墙。

    潘谷拉落马腾身变招，突前横飞一丈，长刀挥出半圆，勾勒出宽大血影，百城霜屈膝斜身，刺枪陷地一尺，以竖直枪杆拦住刀刃，她黑发直垂，遮半边面目，独眼与潘谷拉怒目相对。

    “你只需记得，在一卫里遇到什么情况，都不用忍受欺负，只管回呛便是，二卫什么时候都给你撑腰！”

    长枪挑起，挑裂地面，挑飞碎石若干，潘谷拉顺势一退，白城霜左足前追一步，右手翻掌向天，单手握住枪尾，就朝着潘谷拉退影一扎，枪势迅疾，有若孤雁出群，正是一招青龙献爪！

    这看似必中的一枪，却在最后被潘谷拉鬼魅般的步法躲过了。潘谷拉见百城霜攻势太急，空门大露，发出冷笑，不想百城霜身体继续欺进，后腿抬起前蹬，借腿长之利，一战靴踹到潘谷拉身上！

    “这颗心脏今后只会为你跳动，我将誓死，对你效忠。所以，别再说没有人需要你活下去，请不要说自己累了，请为了我战斗下去，请为了我活下去，我也一定——”

    潘谷拉以手臂挡住踢击，再退数步，百城霜高高跃身追进，长枪压在右肩头，向左后横摆；她一双素手紧握枪尾，灵力尽皆灌入，枪身光亮璀璨，她凌空把寒魄向前抡出一个完整的大圆，在这无月的夜晚，她便是那一轮银色的弯月！

    “我只知道，在这座城里经历的，就是我所有的东西了。寒叶的每一条街道我都走过，秋风湖，燕行街，金云街……就算以后，去了别的地方，我也不会忘记。”

    潘谷拉终于被这无死角的攻击逼到无处可退，原本暂避锋锐、耗死对方的战略无法继续，只得仓促起双刀格挡，终不及百城霜蓄势而发的一枪势大力沉，被枪锋震飞，身体向后砸裂城壁。

    而百城霜抓住机会，右腿上前成弓步，枪尾革在腰间，双手分前后抓住枪杆，水平陈列，枪尖直指潘谷拉。

    周围的温度再一次骤降，寒力升腾。

    寒域·绝杀阵！

    ——

    注：改编自宋·李清照《添字丑奴儿·窗前谁种芭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