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仕兰中学一年级学生森下下士
当路明非听到婶婶大半夜偷摸着和叔叔讨论要不要花点钱在本就不大的前厅隔出一个空间当他的卧室，省的他打扰路鸣泽学习时。 他一下子明白，自己拿到的是什么剧本了。 甚至都能脑补出这样一幅自带bgm的画面： 路↑明↓非↑ 为什么，你有一对虽然还没死，但十几年了都没见过，和死了差不多的父母。 为什么你有一个对你自己如童话故事里的继母一般刻薄的婶婶。 为什么你还有身高一六零，体重一六零，不用费什么脑筋都能想像变成猪会是什么样子的表弟，路鸣泽。 答案只有一个了！ 你就是预言中能杀死伏地魔的男孩。 哈利波特！ 对，自己拿到的显然就是哈利波特的剧本。 这么一想，路明非便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些释然。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他会用自己的魔杖把婶婶也变成一只猪。 不过路明非额头上没疤，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听懂蛇说话。他醒事很晚，不知道在醒事前自己是不是曾经大难不死，不过自醒事起，他便知道自己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知道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比之现在的世界更加正常，更加科学，更加无趣也更加安全。 可惜，他并没有什么关于他自己的记忆，他只知道自己的前世也是路明非，和现在的身份并不冲突，至于那个世界的自己经历过些什么，则完全是一片空白，唯一能记忆起的是对原本世界的“印象”以及各种各样的梗。 在小学时期，路明非一直都在尝试去想起些什么，他的思路很简单，既然自己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那自己在穿越前总归有个身份吧，既然脑袋里能记得那么多恶趣味网络烂梗，那在那些烂梗中间，总会有那么一点，属于那个世界里路明非的私人记忆吧。 可是没有，他无法想起原本世界里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仿佛只是作为一个烂梗复读机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 难不成是自己的前世沉溺于网上巨魔，论坛钓鱼，微博抽奖，起哄当乐子人，Q群玩烂梗无脑复读，惹怒了宇宙秩序，所以让自己以梗小鬼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以此让自己切实的感到内心的空洞与虚无？ 要真是这样，那世界秩序属实是有点小心眼了哈！ 大概确定自己拿的是哈利波特而非什么日本轻小说的剧本之后，路明非的存在主义危机便缓解了很多。既然知道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那便也不再迷茫了，趁着猫头鹰还没来，不如先捡根树枝练练除你武器，呼神护卫，或是不可饶恕咒之类的…… 于是他等啊等啊，从十一岁等到十六岁，换了百来根树枝，从除你武器，呼神护卫，从阿瓦达索命，到阿凡达索命，阿凡提索命，但凡能记起的魔咒全都试过一遍，从未成功过。叔叔家也从来没来过猫头鹰，偶尔进过几次躲雨的麻雀，把路明非激动的够呛，可无论他怎么在家中翻找，也没找出被婶婶叔叔藏起来的录取通知书。 经过了好几年的心里斗争，路明非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就这样一路成长，终于来到了所有青春文学中故事发生的高峰时间点——高中。 开学那天天气不错，刚出小区大门便有一束将将好的阳光照在路明非那不加打理的头发上，温暖的让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哟，今儿个这么早啊。”门口遛狗的大爷这时刚好路过，见着路明非便和他打了个招呼。 虽然路明非在家里不受待见，但在小区老头老太太群体里还是颇有人气。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算是小区里老头老太太们的共享孙子。每次放假婶婶或路鸣泽在家，他玩不成电脑时，便常在小区附近溜达，没事儿就帮大爷遛遛狗捡捡屎，帮老太太下载最夯最潮的广场舞，偶尔还和几个大爷下几局象棋。 倒不是说路明非这人特善良特敬老，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窝在房间昏天地暗的打游戏，如果有钱，他也会跑到周围的网吧打好几个小时游戏。可惜大多数时候，他既不能在家打游戏，也没钱去网吧，所以只能在小区里当孙子。 不过当孙子也挺好的，比给婶婶当侄子强不少。路明非从小就没怎么体会到过亲情，婶婶一直都不喜欢他，弟弟在婶婶的影响下也一直暗暗瞧不起自己，两人的关系说好也没多好，说差也没多差，就像是那种寝室里没特殊情况就绝对不会一起出去吃饭的室友。叔叔对他到还行，只不过因为婶婶的关系，每次他想给路明非点关照，都要冒着被婶婶絮絮叨叨含沙射影的责骂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的风险，这反倒让路明非有种负罪感，希望叔叔干脆就像婶婶一样对自己就得了。 可能他没事儿就在小区里帮那些老头老太太，也多少是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自己不曾得到过的亲情。 “嗨，今天高中开学，可不得早吗。”路明非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台共享单车旁，扫码解锁。 “吼，这一晃眼都高中喽，哪儿啊？” “仕兰中学。” “仕兰？那可是个好学校。我孙儿就是从那儿毕业的，现在硅谷当程序员，前年回来一看，嘿，头发比他爹还少。”遛狗的大爷说着抬手抓了抓自己花白的头发。 “你说这美国佬多害人，我们老张家到我儿子十几代人，就没一个秃顶的。偏偏独这一个孙子，就给秃了顶。” 张大爷越说越生气，路明非也只能在一旁赔笑。 “嗨呀，大爷您别急，现在科技发展那么快，指不定什么时候这秃顶问题就能根治了。” “嘿！科技发展，我看没戏！贝索斯知道吗？世界首富，他都是秃的……” 共享孙子毕竟不是真孙子，显然，比起路明非升学，张大爷还是更关心自己孙子秃顶的问题。 “那我先走了哈。”路明非跨坐上车。 “等等，明非啊，你就坐这个去仕兰？” “啊？怎么了？不是挺近的吗？” 张大爷摇了摇头，将牵狗的绳子换到左手，右手伸进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 “还是打个车去，打个车去、仕兰的学生不是特有钱就是特聪明，明非你头一天去，别给其他同学看扁喽。” 合着就是说我既不聪明又没钱呗。路明非心里揶揄了句。但他心里也知道大爷这话没什么恶意，于是他看了眼张大爷手里的钱，想了想，还是接过揣进兜里。 “这么夸张吗？这年头了，还有这么嫌贫爱富的学校？” 张老爷苦笑摇头： “你也别太紧张。在学校里好好学，成绩上来了，没人敢瞧不起你。”说完，张老爷拍了拍路明非的肩，提溜起手中的绳子，一人一狗顺着小区绿化带，慢慢走远。 路明非没有拿张大爷的钱打车，他先是在小区门口的银行里把钱存进自己的卡里——那是叔叔偷偷给他办的储蓄卡，算是他俩的秘密小金库——存好钱，最后还是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到往仕兰中学的方向骑去。 刚到他就感到有些后悔。 好家伙，这是学校大门口呢，还是车展大厅呢？ 一排排豪车横七竖八的停在校门口，穿着入时的学生们仰着脑袋从车里出来，光彩熠熠的让骑在共享单车上的路明非一时无法直视。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走错了片场，拿错了剧本，可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名叫楚雨荨的女孩早就替他接收了霍格沃兹的录取通知书，现在马上就要发展到和伏地魔对峙的剧情了，而拿了她剧本的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没事儿就找他茬的高富帅，和不知为何对自己特好特特温柔的暖男…… 不要啊。我可说不出“我不叫喂，我叫路明非”这种台词。路明非心中腹诽，再次看向不远处仕兰中学的大门口。 心里感慨，也不知道当初叔叔是找了个什么门道把自己送进来的。 不管拿了什么剧本，这学还是得上。 路明非讪讪的找了个隐蔽角落，将共享单车停在了那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皱的跟摊咸菜似衣服，低着头，尽可能低调的往学校大门走去。 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了。 周围的人不知怎的纷纷为他让开道来，让本来拥挤的校门口一下子宽敞了不少。 我靠，什么情况。 路明非一咬牙，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旁跟着个人——显然，他们不是在为自己，而是在为那个人让道。 “你好，我叫楚子航。你是……新生？”那人注意到了路明非的目光，停下脚步，回看向路明非，淡淡的说到。 “学长好，学长好，鄙人，额，我是说，我叫路明非。”路明非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听路鸣泽提起过，不过路鸣泽具体说了些什么他早就忘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只知道这位高冷帅气的楚学长应该是这仕兰中学里了不起的大人物。 “很高兴认识你。”虽然楚子航嘴上说很高兴，但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路明非生怕和这位帅哥展开什么奇怪剧情，一边点头哈腰一边默默后退，楚子航见状不再言语，对他点了点头后继续往前走去，全程没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说任何多余的话，体面，高雅，一丝不苟，像是个机器人。 路明非如释重负，立刻闪到一遍。 这么一闪便和一个女孩撞了个满怀，女孩发出小小的惊呼，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路明非急忙躬下身子，将地上的书捡起，递给女孩。 “没事儿。路……路明非同学，是吧。刚刚在旁边听到你和楚学长聊天。”女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对路明非露出微笑，将书重新抱到怀中。 路明非这时方才看向那女孩。 这一看，他的心便悬了起来。 她留着一头柔顺的黑发，穿着一身棉布长裙，晨光撒在她的长裙与肌肤上，仿佛一切都是透明的。女孩身上的所有的细节，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击中了路明非的好球区，就这么一瞥，他竟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幻想和女孩手牵手，在一条洒满落叶的林间小路上慢慢变老的画面…… “我叫陈雯雯。和你一样是新生。”她微微点头，落落大方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啊，新生啊，新生好啊，哦，我好像也是新生来着，就，就挺巧的。”路明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游移不定，心里怦怦直跳。 陈雯雯听了噗嗤一笑，似乎又觉得这样有些不雅，便用双手将书拿起，掩住了半张脸，只用一双好看的杏眼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同学你在哪个班啊。” 路明非定了定神，稳住自己有些小乱的芳心，报出所在的班级号。 “那我们是同班欸。” “……这是什么轻小说展开。”路明非下意识吐槽了一句。 “哦，我是说，那么巧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路明非连忙补充到。 “是啊。”陈雯雯再度展露笑颜。 “那我们一起去报道吧。” “嗯嗯。” 这是路明非继骑共享单车上学之后犯得第二个错误。 当他和陈雯雯一起走进教室时，立刻便感到了全班男生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希望不是什么校园霸凌题材故事的开端。路明非在心里暗自祈祷。 陈雯雯到对那一干男生的目光没什么反应，报完道后便落落大方的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将手中的书摊开，捧在手里，默默读了起来。 路明非忐忑的报完道后，找了个离陈雯雯尽可能远的地方站定。 这时，一位穿着唐可娜儿夏季新款黑色V领针织连衣裙的女孩昂首走进教室，她眉梢轻佻，眼角带着笑意，满脸荡着骄傲。 她确实有资格骄傲。 即使在仕兰这样一个学校，她那一身都算得上价格不菲，而比起价格不菲的衣着，她更是有着一幅足以匹敌她骄傲的美貌。 只可惜，现在班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坐在窗边的陈雯雯所吸引。 此时，刚好有一束光斜斜地倾撒在她的身上，就仿佛是舞台上的一束光，打在了唯一的女主角身上。她看的相当投入，视周围人为无物，光线下格外明显的睫毛随着她一行一行的阅读轻轻抖动，每一次的轻轻翻页都撩拨着班里男生们的心弦。 “那个就是我们班的班花了。”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对刚刚走到他身旁的女孩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他今天做的第三个错误决定。 这次的错误很快迎来了报应，身旁的女生狠狠地在这不知好歹的男生脚面踩了一脚，接着哼的一声，转头就走。 当柳淼淼走进教室时，路明非再次动摇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剧本？现在的情况，算上陈雯雯，还有莫名其妙踩了自己一脚的苏晓樯，这个班里就有三个漂亮的足以登上任何一家时尚杂志封面的漂亮姑娘了。在路明非的印象里，也只有那种供青少年意yin幻想的小说里才会出现这样的情节。 而当赵孟华走进教室时，路明非再次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青春故事的主角，可能不是自己。 赵孟华这人，帅气，高大，虽然不及刚刚在校门口遇到的楚子航，但和班里其他男生一比，可以说是有着画风上的碾压。他的性格也不错，活泼开朗，帅气大方，面对女生还非常的亚撒西。就像是大部分轻小说主角一样。 路明非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觉着除非把自己名字里的“明”去掉，接着在学校有事儿没事儿高喊自己要当“海贼王”，否则在和赵孟华竞争主角这事儿上，自己可以说没有任何优势。 如果自己甚至都无法作为主角存在于这个故事里，那自己于这个世界而言到底算是什么呢？ 路明非呀路明非，你呀，还是早点认清形式，放弃幻想吧。别像个中二少年一样觉得自己一定就是什么故事里的主人公了。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路明非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如接天巨浪般涌向自己。 他坐在老师安排好的座位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周围的同学。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直到他的同桌，那个刚刚狠狠踩了他一脚的苏晓樯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而这时老师正叫着他的名字，让他上台去做自我介绍。 他习惯性的露出讪笑。挠挠头发，站起身。 走到讲台前，咽了口唾沫。 看着讲台下的众人。 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膜。 一个人就好。 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和自己一样明白那些烂梗就好。 路明非心想。 “路明非同学，你可以开始了。” “啊，好的。那个……大家好……我……”他吞吞吐吐的开口。 众人脸上已经展现出一丝焦躁。 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就好。 路明非深吸了口气。 “路明非同学？”老师疑惑的看着路明非，想着要是这同学实在开不了口，就先让他下去。 “我是——仕兰中学一年级学生，森下下士！”路明非气沉丹田，用最大的嗓门喊出这句电影《啊，海军》里的经典台词。实际上，这个世界是有《啊，海军》这部电影的，但电影开头的经典段落，却并没有被人单独剪辑出来做成meme视频。 所以如果有人能听懂路明非玩的什么梗，要么是看过《啊，海军》，要么，就是和路明非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 可惜，当路明非看向台下众人时，他们皆是一脸愕然。 啊，果然如此。 没用人get到路明非的烂梗，也就没有人能体会到路明非的孤独。 “不好意思，刚刚脑袋抽了。”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 “我不叫森下下士，我叫路明非。我这人吧……没什么特别好说的，整个就突出一个贫乏肤浅，爱打游戏，爱二次元，没有抑郁症，不是超能力者，未来人，或者外星人。也没想着成天在学校里专门成立社团去搞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总之很高兴认识大家。” 说完，他在众人看傻子或是看精神病的目光中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上。同桌苏晓樯见他回来，将自己的椅子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苏晓樯嫌弃的看了路明非一眼，毫不客气的问道。 “不觉得我很有精神！吗？” “精神？神经还差不多。” 路明非自嘲的笑了笑。 苏晓樯斜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他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暗金色，她眨了眨眼，再次看去，却见路明非已经趴在桌上，睡起大觉来。 她切了一声，不再看他。 此时赵孟华正好起身，苏晓樯的视线随着转移到她身上，接着她便注意到，无论是陈雯雯还是柳淼淼，都和自己一样不动声色的看着赵孟华。 她嘴角轻轻翘起，露出骄傲的笑容。 她苏晓樯可从来不会害怕有人和自己抢男人。人越多越好，越漂亮越好。 否则就没劲儿了。 同一时刻。 坐在窗边的楚子航突然感到一阵悸动，他凭借直觉低头看向教学楼另一边的高一教室。 他本能的感受到那悸动源自那个趴在桌上睡觉的学弟。 “路明非……”他远远的看着那位学弟，默默在心里记住了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