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钢琴手

    看着地上的卡卡托，严正义还是有些警惕的，他在犹豫要不要搀他起来。

    卡卡托抽泣着，那是一种很怪的哭声，像夜枭的叫声。没有眼泪，他的泪腺像是被摘掉了。他蜷缩着的身体慢慢半展开，用身体护住自己的手。

    他的手在哆嗦，严正义突然意识到，卡卡托是在护着自己的婚戒。

    这在精神上给了严正义一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玩跑到卡卡托身边，没有顾及危险，像个朋友一样握住他的手，直到他能站稳。

    严正义把卡卡托扶到牢房里的床铺上。

    离开时，严正义回头瞥了一眼。

    卡卡托也在看他，严正义恍然从他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这种注视的微妙感，只有人与人之间才会有。

    人的眼睛是最奇妙的器官。没有肌rou控制形态，没有颜色变化，没有足够大的面积来表现什么。只一些从那幽深瞳孔里反射出来的光，就能偶尔让你读懂一个人。悲伤，喜悦，沧桑，都能从那里找到答案。

    这目光让严正义暗自确定了，卡卡托是个人类。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得出这个结论。

    第二日进行的第二轮审讯，依旧没有什么成果。卡卡托并没有开口。但这一次，他显得自然了许多。好像他记起了人类的坐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无奈的严正义没有为难他，早早歇了庭。不过对上级的汇报内容确是：大概率是人类改造体。“人类“是严正义私自加上去的，因为化验部的结果显示，卡卡托的基因已经和人类严重脱轨。

    明天就是第三轮审讯了，计划是三轮结束之后就将卡卡托送去特务局。

    但严正义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口头审讯结束，剩下的只有化学物理研究和解剖实验。

    有时候严正义路过302牢房，看着面壁发呆的卡卡托，看到他的饭具又被狱卒偷偷换成了狗盆，看到他身上又多了两道鞭痕，心里总会偷偷疼一下。

    下午，在闷热的蝉鸣声中，严正义办公室前的罪犯活动场地笑声在翻腾。

    今天是监狱里一年一度的乐器节。凶神恶煞的罪犯们正围着一架破旧的钢琴起舞，他们肩并肩，踢着老式的苏联舞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开怀大笑。

    严正义在高处看着那些罪犯们，心里有些愉快。

    突然，他发现在人群中一个绿色的家伙在呆立着。

    ！？卡卡托？

    “混账东西们，谁让你们把特级罪犯放出去的？”严正义猛然踹开桌子，狂奔下广场。

    脚步匆匆，脚步匆匆。

    “302号！”严正义狠命骂道，视线里，那缕绿色越来越近。但严正义的呼声被罪犯们的笑声掩盖得无影无踪。

    当严正义以为自己能抓住卡卡托时，卡卡托的身体突然灵活起来，本来呆望着钢琴的他猛然向人群的中心——那架旧钢琴钻去。

    严正义诧异了一下，也跟着卡卡托向里面钻，但他的体态有些庞大，行动十分困难。

    一串悦耳的琴声从人群中心流动开来。

    严正义终于挤到了内层，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卡卡托优雅地坐在钢琴前，身体笔挺，颤抖的、粗糙的机械手指虽然笨拙，但一点一点摸索那钢琴上散落的音符，把它们一一拾起。

    那是一曲古老的《冬雪》。

    罪犯们慢慢安静下来。

    机械手好似摸清了这些按键，他的手渐渐灵活起来，跳跃，游弋，流转，波荡。

    难……难以置信。

    罪犯们的面色从来未有如此恬静过，那架钢琴架他们本来打算拆成烧火棍和小吉他弦。此刻他们只是静静地让音乐缓缓在他们耳中流动，依然肩并着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