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悬壶,济世
顾担又一次来到了夏朝皇宫。 这一次,他亲眼看到两间已经塌了的宫殿。 年久失修之下,曾经显赫一时的万寿仙宫也抵不过时间的伟力,除了塌掉的两间宫殿之外,其余宫殿大多也已经在岁月中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皇宫中行走的侍女、侍卫还是太监,都对那两间已经塌陷下去的宫殿视而不见,更没有派遣匠人维修。 在夏朝蒸蒸日上之时,真正的皇宫反倒是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变得越加破旧,甚至都已经出现了安全隐患。 顾担在御书房找到了王莽,王莽还是和先前那样,坐在那里批阅着一座座小山般的奏折,每一天皆是如此。 这一次顾担没有再默默等待,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我来的时候,见到皇宫里已经有两座宫殿塌了,怎无人去修缮?” “顾哥?” 听到顾担的声音,王莽放下了手中奏折,笑着说道:“不过是两间宫殿而已。修建万寿仙宫的时候,宗明帝可谓是穷奢极欲,当做夏朝皇宫绰绰有余,根本住不完。那塌陷的两间宫殿,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若是修建一番,最多也就是好看一点,还是空置在那里。我招来工匠询问过,想要修补完善,最少需要百金,百斤黄金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的产业,我的德行本就不够,时常担心辱没大家的期盼,又怎敢做这种事情呢?” 顾担静静的听着王莽讲述,眼中浮现出欣赏的神色。 王莽的确未曾让他失望。 自继位以来,二十三年间,王莽从未讲究过什么排场,宫室、园林、狗马、服饰、车架等等,什么都没有增加。 但凡有对百姓不便的事情,便予以废止,以便利民众,就算皇宫已经开始褪色,宫殿倾颓,有碍观瞻,都不曾动用土木。 一个皇帝能够做到这个份上,不可谓是不爱民了。 上行而下效。 夏皇都如此简朴,大臣们自然也不敢去大肆的享受生活,毕竟除了王莽这个榜样之外,墨家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说墨家是夏朝道德上的标杆,那王莽便是个人生活上的标杆。 皇帝都不去享福,哪位臣子胆敢去超越皇帝? 可以说,夏朝能够发展到如今,绝对少不了他的努力。 “你做的很好。” 顾担褒奖道。 “顾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莽笑着点头,随即问道。 顾担可是真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向对国之大事不怎么关注,或者说放任他们去做事,夏朝建立这么多年,顾担这才第三次来到皇宫。 “我准备做一件事,需要你,以及诸多大臣,甚至是其余国度的帮助。” 顾担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您请说!” 王莽颇为讶异,脸色也认真了起来。 上一次顾担想要做的事情,叫做‘摊丁入亩’,如今的成效可谓是有目共睹,极大减轻了民间百姓的负担。 不是利国利民之策,顾担根本不会轻易提起。 更何况这次听其口风,还准备亲自动手,将几个国度全都给串联起来。 莫非,这次要做的事情,比摊丁入亩还更好? “我准备收集全天下的医书,招揽各地拥有真才实学的游医,共同编撰出一本应对各种疾病的汇总之书,然后就需要朝廷出力,在各地设立医馆,培养能够治病救人的医者。” 顾担说道。 “编撰医书?设立医馆?” 王莽一愣。 这.好像也不能算是什么经天纬地般的神策,或者说,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出奇的,似乎不太值得顾担亲自动手。 这的确不出奇。 但,很好用。 “如今夏朝已非一穷二白之时,医疗的问题必须要重视起来。我曾走访民间,十里八乡的百姓若是生病了,极少会去药铺看病,而是采用各种各样的‘偏方’来治疗。绝大多数偏方没有用暂且不提,很多病症,一旦耽搁,便会越发严重,直至治无可治。 这还不算,便是有钱人家能够去药铺诊治,其中的医者水平也是良莠不齐,对很多病症根本没有任何的经验,只能够死马当做活马医,能不能治好全看缘分。 最重要的是,接生之人!如今民间还是由村子里‘经验丰富’的接生婆来为孩子接生,但这种事情,她们的经验只是由个人总结而成,关乎的却是货真价实的人命,必须要给出一整套合适且详实的方法,推广开来,如此,民间的孩子在出生时的安全,才会更有保障。” 顾担在来的路上心中便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编撰医书,设立医馆,这既不是什么古往开来第一次的创新,更不是独一无二的想法。 但此前做这些的人,能量都太小了。 他们最多最多,也只能够改变一小片地方。 各国的皇帝虽然不是傻子,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顾虑和原因,未曾将此法推行天下过。 可顾担不同。 他如果下定决心要去做,整个夏朝都得动起来,甚至诸如大祈等国,也得马首是瞻,不敢忤逆。 更何况他要的事情,本就是惠及百姓,惠及国家之举,无非是需要国库出点钱,最后也是把钱花在自家,有什么好抗拒的? 大宗师想给你的百姓做点好事儿,你还敢有意见了? “如果只是编撰医书,这倒是算不得多难,无非是消耗一些时间。” 王莽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并未因为面前的人是顾担便立刻点头答应,他努力而又专注的思索着,然后开口说道:“可要在各地设置医馆,很难。暂且不提如何培养那么多的医者,单说各个医馆所需要的药材,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了。 诚如顾哥所言,很多百姓生病了也没钱去诊治,乃至不敢去看。那国家开设的医馆,他们便有钱可去了么?如果不收钱,这笔开销怕是大到无法承受,如果收钱,最后好像也只是装点了一番门面,还是无人问津。” 治病是要花钱的。 所以民间基本上是小病不去治,大病治了也没用,或者说是治不起。 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民间各地的医馆都很少,多是一些赤脚郎中。 “医馆真正开销最大的地方,其实是药材。” 顾担自己就曾在太医院任职了十几年,虽然只是挂靠,却也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其实,药材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贵,之所以显得有些昂贵,是因为绝大多数的药材,都是野生的缘故。 只要不动用那些珍惜的药物,绝大多数的药物,完全可以自己去培育,只要种的数量足够多,成本自然会不断的下降,所以才需要一整个国家去努力,而不是再像现在这样,药材基本靠自己去山里挖,成本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时代当然也有药田这种东西。 但,极少。 而且通常都是私人所属,用来供养给权贵使用。 真要说大批量的药田,那是一个也没有! 说到底,医馆其实还是一个公益性质的东西,收钱多了,百姓根本不会去看病,收钱少了,那又不挣钱,所以才一直没有人去做罢了。 “更何况,我也没说药材全部免费。一些并不严重的病,让百姓花费很少的钱财去看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而需要动用一些比较珍贵的药材,百姓又暂时无钱医治的时候,可以让他们打上欠条,用几年的时间来偿还。 如果到了时间还还不完或是不肯换,那便可以让人过去以工代偿,国家的建设总是需要人的,只要子民还在,也不会亏什么,反而会让人更有归属感。” 顾担连这一点也已经有所考虑。 当最基本的衣食得以满足之后,便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去做,这关乎着一国国民的生活水平。 而且还切实关乎着顾担能够获得的寿元。 别的不多说,哪怕通过此举,他能够让夏朝的百姓一人多延寿一两岁,所能够收获的寿元都堪称庞大,填满青木化生诀完全不是问题! 如此一来,既没有妄动国策,未曾触及根本,不至于招来仙人的目光,又可以极大程度的改善民生。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仙人的存在,很多东西顾担都不敢提及,生怕用力过猛,不仅没有让凡尘过的更好,反而会在仙人回归之后引来关注,招致滔天大祸,这才是他如此谨慎的原因。 正是因为医馆这玩意平平无奇,无非是开设的多些,不算什么出格之举,收获却又很大,才是顾担选择它的根本原因之一。
“如此.可以试试,即使入不敷出,只要不带来太大的负担,夏朝也可以承受。” 王莽还是点了点头,成与不成,总得努力一番,顾担这么多年终于站出来想要做事,他当然也不可能阻止。 “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事。” 说完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顾担又道:“林凡,那位墨者之死,你知道吧?” “顾哥也听说了这件事?” “民间谈论此事的人极多,我又没耳聋,怎么可能听不到?” 顾担耸了耸肩,“你准备如何去做?” “事关墨家,您不该来问我才是,您得问国师。” 王莽无奈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这件事,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都不对。 保持沉默才是明智之举。 朝廷也是这个态度,任由民间如何讨论,但就是不给准话,任由大家畅所欲言。 “哈” 顾担笑了起来,“你们是都不肯去提啊。” 王莽只是无辜的眨动着眼睛,看着顾担,满脸无奈之色。 墨家可是由墨丘所创立的组织,夏朝立国,借了墨丘太多的名望。 如今即使发现了墨家的问题,谁又敢去触碰呢? 只能拖,拖到墨家自己都承受不起的时候,才会有人去做。 但毫无疑问,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墨家也没有那么脆弱,如今只算是掀起了一个风向而已。 “你们不提,我来提。让人将禽厘胜喊过来吧,墨家的问题,也是时候好好谈一谈了。” 顾担说道。 “好!” 一听这话,王莽激动的直拍双手。 倒不是他对禽厘胜有什么意见,只是墨家如今,的确已经不太适合夏朝现在的格局了。 当初国家初建,人手严重不足,物资全靠其余国度的救济和资助,推广墨家的道义和德行,能够极大程度上的稳定民心,缩减管控的成本。 可如今人手早已不再缺乏,国家也富足了起来。 但墨家十义,可是未有分毫的更改。 墨者的行事作风,与二十余年前相比,哪怕已经换了一批人,还是一模一样! 很多时候,王莽想要做些什么,都不得不去考虑墨家的存在和影响。 只能说成也墨丘,败也墨丘。 因为墨丘的关系,特别是现在他还不在了,朝廷里根本没有人能跟墨丘的名望去掰腕子,‘至圣先师’的名讳就在那里挂着呢,谁敢说自己能比墨丘更加高瞻远瞩一些? 他们更不可能说服的了禽厘胜,公尚过都不行,荀轲也得往后稍稍。 能解开这一点的,唯有顾担。 但他待在小院子里不管事,王莽当然也不能去烦他,如今既然是顾担主动提了出来,那不抓紧时间去做,还等什么呢? 顾担想了想,又道:“将荀轲、小莹也喊过来,我也有事情要交代他们。” “没问题,咱去另一处宫殿谈,这里地方小。” 王莽起身,招来侍卫吩咐了两句,连忙说道。 “怎么,怕打起来地方不够宽敞?” 顾担调侃道。 “您这是哪里话?” 王莽嘴角抽了抽,“我主要是怕巨子情绪比较激动。” “禽厘胜啊.禽厘胜。” 念叨着这个名字,顾担也是有些感慨。 墨丘走后,墨家的名望却并未下跌,仍有当初的风范,能够做到这一点,绝不容易。 禽厘胜不负墨家巨子之名,毋庸置疑。 虽然二十三年过去,从未听闻过他做出什么诸如墨丘那样值得人大书特书的丰功伟绩,但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位在墨丘之后,担任墨家巨子的家伙,的确扛起了墨家的旗帜。 只是如今,这份旗帜,扎根过深,乃至出现了问题。 他要悬壶济世,并不是去治愈一人之病痛,而是治愈一个国家,整个天下的病痛之所在。 墨家,也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