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年关前的最后一炸
揣摩圣心是近臣荣宠不断的法宝,年过七旬的万安更是需要圣眷“续命”。 现在看到自己这帮重臣都没有摸清皇帝的真正企图,反倒是自己的儿子似乎寻得答案,现在自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三百万两该如何花,这个题目的答案将关系到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陛下虽然被抹黑为暴君,但他其实是心里真正装着百姓的明君,所有的举措都是为了百姓,亦是想要咱们的百姓生活得更好。若是咱们能够明白到这一点,其实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陛下此次必定是希望将这三百万两用于发展军事和造船业,这样既能保障咱们大明的稳定,亦能让棉布畅销于四海,让棉布反哺咱们的百姓!”万翼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显得十分笃定地道。 虽然他的地位根本无法直接接触到皇帝,但他终究是大明正三品的官员,又可以通过自己老爹获取情报,故而已经对这位帝王进行侧写。 早在四川老家守孝之时,他便已经开始观察这位新君。 这位新君必定还是希望将三百万两用于强军,通过打造更强的巨船和重炮,从而将触手继续伸向四海。 其实很多人都没有发现,现在大明棉布的畅销不仅让棉布走向千家万户,而且还从海外换取大量的物资,正在悄无声息地反哺着普通百姓。 万安听到这个判断,不由得微微犯起糊涂:“咱们大明现在已经足够强了,且跟北边蒙古已经交好,如今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吧?” “咱们跟蒙古交好只是一时,谁都保不准北边的蒙古什么时候卷土重来。何况陛下现在有意跟四海相连,谁都不清楚将来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所以必定是希望能够继续强军。”万翼现在是旁观者清,便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 万安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询问:“依你的分析,陛下现在想的是花费三百万两打造巨船和重炮?” “即便陛下不是要将三百万两全部用来打造巨船和重炮,那亦是要花费大半投入其中!”万翼坚信自己的判断,显得十分认真地回应。 此时此刻,外面庭院的雪花已经慢慢飘了下来。 或许他们很多重臣都认为而今的大明王朝足够强大,特别在战胜安南后,以刘健为首的清流已经有了栽军的念头。 只是真正用心去研究那位帝王,便可知那位帝王恐怕不太可能仅仅满足于此。 很多官员还是习惯于天下太平便是士大夫们的盛世,但而今的帝王却是想要给底层百姓带来好生活,所以强军之路不太可能半途而废。 万安相信了自己儿子的判断,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陛下平日亦很少表态,但今日对于修建北京外城,的确兴致并不高,现在看来你的判断才是对的。” 经过儿子的提醒,他亦是反应过来,而今的皇帝并不是那种跟士大夫共享太平之福的平庸帝王,而是真正想要带领整个华夏走向强盛的暴君。 三百万两的北京外城和三百万两的巨船重炮,而今的皇帝必定是青睐于后者。 “爹,要不您现在上一份奏疏请求陛下兴建天津大船厂?”万翼看到老爹被自己说动,当即便认真地提议道。 万安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颇有政治智慧地道:“现在不止你老爹犯糊涂,想必李裕那帮人亦不会反应过来!等修建北京外城的事情发酵一段时间,让那帮人将宅子卖了,咱们可以趁机低价入手几处宅子。等到下次讨论修建北京外城的事情,伱爹再跳出来反对,陛下必定……呼呼,必定觉得你爹是良相。” 即便已经是经过几十年风雨的首辅,想到有着一个如此绝佳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亦是不由得失态了。 万翼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担心夜长梦多,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老爹是稳如老狗的十年首辅,又怎么可能恰好在这个时候被人扳倒呢? 庭院中的雪花突然变得密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要淹没这片天地,恰好经过的两个仆人急忙跑向屋檐下。 只是书房有着炭火盆,故而这里的气温并没有受到影响。 “爹,璧儿方才找上我,他提了一个请求!”万翼看着老爹的心情不错,突然认真地开口道。 万安听到是自己孙子的事情,便来了兴致地道:“他有什么请求?” 此生最让他得意的并不是自己做了十年的首辅,而是被人诟病纸糊阁老的他,却是祖孙三代皆进士,而自己的孙子更是翰林官。 反观那些攻击自己的清流重臣,他们的家风正不正暂且不提,他们的儿子和孙子都没能出一个进士。 “爹,璧儿不想继续呆在翰林院了!”万翼将自己老爹的兴奋看在眼里,便是认真地说道。 万安停下送到嘴边的茶盏,顿时显得生气地道:“他年轻不懂事则罢,你怎么亦能这般糊涂?你知道他离开翰林院意味着什么吗?” 在时下的官场,非翰林不入内阁。 若是自己孙子离开翰林院,几乎相当于放弃此生入阁拜相的机会,简直就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做法。 “爹,您先别生气,你认真想一想,现在璧儿继续呆在翰林院还有出路吗?”万翼安慰着自己老爹的情绪,便是直指核心地道。 万安知道儿子指的是什么,显得语重深长地表态:“璧儿如果到了你这般年纪,为父自然不会将他继续按在翰林院。只是他现在还如此年轻,且刚刚进入仕途,除非是陛下安排,否则他这么做便是自毁前途!” 终究是三朝元老,这大明的皇帝像是中了邪般,每位皇帝的寿命都很短。 现在的弘治帝排斥只懂得夸夸其谈的词臣已经不是秘密,但自己孙子现在还是太年轻,犯不着现在离开词臣的升迁路线。 毕竟一旦朱祐樘突然挂了,哪怕是十余年后朱祐樘才死,但换上新帝后,新朝恐怕还得重视起词臣。 正是如此,自己孙子不能盯着弘治帝,而是应该继续在词臣的路线熬下去,在新朝再争取入阁拜相的机会。 “此事是孩儿思虑不同!”万翼知道这个事情最关键还是朱祐樘的寿命问题,当即便主动进行道歉。 万安将茶盏轻轻放下,便换一个话题道:“为父现在贵为首辅,若将你留在京城便是六部侍郎,此事难免招来非议。只是如今的陛下开明,且你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父试一试跟陛下请个刑部侍郎或工部侍郎吧!” “一切全凭爹安排!”万翼心里狂喜,当即便恭敬地拱手。 其实在这里说了半天,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前程。原本以为自己亲自开口,却不想自己老爹主动提及,可谓是意外之喜。 当然,他隐隐觉得跟自己刚刚揣摸帝意有关,不然自己老爹恐怕还是要牺牲自己呆在南京来成全他的美名。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上层人士,追逐权势似乎才是主旋律。 由于现在已经临近春节,京城各个衙门几乎都没有什么事情,而地方官员更是打着各种名义进京。 站队,这是在任何时代都存在的政治现象。 那帮进京的官员像是要找奶喝的小羊羔般,却是纷纷涌向了朝廷重臣的府邸,其中不乏很多携带重礼的官员。 弘治元年是京察大年,而明年开春便是针对地方官员的外察,吏部要对年老、残疾、罢软不能任事及贪婪、酷暴、生事科敛害民者等官员进行免职。 原本很多地方官员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毕竟外察是时常出现的事情,但礼部公布恩科会试将会录取六百个名额后,简直像是丢下了一枚深海炸弹。 “本届恩科六百人?明年外察是要地方官员给新科进士腾位子啊!” “这样不正好吗?那帮年老或不能任事的地方官员早就该进行免职了!” “说到底还是咱们的皇帝圣明,亏那帮清流还反对恩科,要我说六百个可成定额!” …… 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京城百姓针对朝廷加强外察和恩科六百个名额并没有异议,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天下的贪官污吏。
“哈哈……我们高中的概率大增!” “别高兴太早,哪怕高中亦是只能出任知县!” “实干兴邦,知县才是真正的实政,做知县有什么不好?” …… 京城备考的举子得知本届恩科竟然是六百个名额后,却是出现截然不同的反应,对这个消息像是嗅到了馅饼的味道般。 自从大家开始意识到朝廷越来越重视实务,特别翰林官没有以前那般风光,很多举子对于出任知县不再那般抗拒了。 特别在最新一期的《明》刊中,上面杜撰着宋朝一个海姓知县的事迹和宋慈的破案案例,正默默地激励着很多的年轻举子。 吏部尚书李裕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面对不断寻找关系上门的地方官员,却是通通将其拒之门外。 现在所拥的的权柄已经堪比首辅,他自然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地位,故而并不想为那丁点好处便自毁前途。 只是朝廷的争斗无处不在,明枪暗箭更是层出不穷。 紫禁城,乾清宫。 时间已经来到了年关,明天便是大年三十。由于现在的政务越来越少,且几乎不需要召见大臣,故而朱祐樘最近几天都在东暖阁办公。 说是办公,其实真正要处理的政务并不多,每日都有很多闲暇的时间,所以偶尔会将自己的女人叫过去搓麻将。 “这样吧!谁赢得最多,今晚朕便宠幸她!” “真玩这么大吗?” “君无戏言!” 朱祐樘知道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当即便开出赌注。 面对这个充满着诱惑性的赌注,三个女人都是摩拳擦掌,只是她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自摸!”朱祐樘的手气很好,而且头脑异常灵活,在最后一局中自摸,故而轻松赢下了三女。 在看到这个结果后,三女颇为无奈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暗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拿下这个男人。 朱祐樘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赢了,但似乎亦是输了,反倒今晚又得纠结是要小妖精、冰美人还是骑马。 “陛下,出事了!”郭镛拿着一份奏疏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 两京十三省的官员纷纷送上来贺表,一份份马屁文章送到了朱祐樘这里。 朱祐樘对这些恭维之词已经免疫,却是懒得亲自进行翻看,所以将这一堆奏疏交给司礼监进行处理。 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这里面竟然夹带着一份弹劾的奏疏。 郭镛在看到这一份奏疏内容后,亦是知晓此次是要生起大风波,却是不敢耽搁,当即将这一份与众不同的“贺表”转呈朱祐樘。 朱祐樘倒不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在看到这是由工部员外郎阮耀递上来的奏疏,便猜到是一个不安分的中下层官员借递贺表的机会攻击朝廷重臣。 除了那些胡乱攀咬的科道言官,其实很多中下官员同样不安分,不仅喜欢对自己治国指手画脚,更是不惜攻击一些存在一定问题的重臣。 朱祐樘知道必定是攻击自己所倚重的大臣,只是看到矛头直指内阁首辅万安,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 万安现在已经是护皇派的标杆人物,一旦他真的倒下的话,虽然无法改变现在的朝局,但会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到护皇党的士气。 只是自己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若是对方拿出真凭实据,自己亦是不好包庇万安,甚至要亲手除掉万安。 朱祐樘不知这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是舍生取义的直臣,还是某方势力的刀子,便认真地翻看这一份名为《乞惩jian邪疏》的奏疏。 在看完这一份奏疏的内容后,即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脸的帝王,此刻他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