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七十六章 种子岛
夏天过去，九月到来，贵树转入了位在南种子町内的小学。 这所小学据说在明治时代就已经建校，但是并没有贵树在福岛所就读的小学一样，充满了古色古香的气息，而是呈现出了一种贵树从未见过建筑的风格：混凝土浇筑成的外壁上涂抹着土黄色的油漆，屋顶也是由一整块木头切削而成的。据说是因为这里经常刮台风，和大城市那样搭建砖墙瓦顶，或者直接在外墙上贴瓷砖都十分不牢靠。不过听说这所学校刚建校的时候还是外墙上贴瓷砖的，屋顶也是陶瓦制成的。但是在某一年有一个大台风过境种子岛，引发了事故，所以从那以后便改用现在的建筑形制了。 不过，假如某一日学校废校了，这样的建筑形制也会显得更加荒凉与孤寂。那个时候因为日本各个县都出现了人口减少的情况，小学的统合化导致的废校也变得更加常见。不过这股风还暂时没有吹到种子岛上，所以当时种子岛的各级学校也没有废校的顾虑。 但是，种子岛上的市町村每年迁出的人口却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增加，所以这股风迟早会吹到种子岛上的每一个地方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种子岛是一个南北宽，东西窄的岛屿。南北长约六十公里，东西最宽处却仅仅有二三十公里宽。从南种子町出发，大约一个小时便可以到达隶属NASDA的种子岛宇宙科学技术馆，而再向北行驶十五分钟左右，便是种子岛宇宙中心的发射场了。但是如果从南种子町去北面的西之表市或者更北面的浦田海水浴场游玩的话，那么便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假使是一日游的话，到达后可供观光的时间便会所剩无几。所以贵树留在岛上的几年，除了去西之表市采购或是去鹿儿岛观光的话，为了闲逛而前往岛的北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毕竟种子岛是日本第五大有人居住的岛屿，所以为了全面了解这座岛，环岛观光也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利用整整一个暑假，在父亲还暂时没有投入到火箭的组建工作之前，贵树和父亲以自宅为中心，将这座岛逛了个遍。 贵树最先去的地方是门仓岬。 很久以前，这里是葡萄牙的船舶停靠的地方。那时候葡萄牙人来到这里，每艘船都带着大炮，却也给日本带来了铁炮。（作者注：铁炮即火绳枪，1543年由葡萄牙人传入。）潮水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海角的上空， 海浪常年拍打着海岸，海岸边的大地被一点一点的侵蚀，露出了赤红色的岩层。这座被绿色覆盖着的岛屿的本色就是如此，四处可见的青草下面便是犹如条状花纹的赤色砂岩。 广袤无际的天空薄云飘飘，西方的屋久岛在被云烟缭绕的遥远的海平面上方露面，如同一艘在海上停泊的巨轮。 从这里看到的大海是如此辽阔，似乎在远处还可以看到地球的弧形。 种子岛的一切都是那么辽阔，天空是辽阔的，大海也是辽阔的，这和东京那挤满高楼大厦的狭窄天空迥然不同…… 种子岛上另一处可以眺望大海的地方便是岛间港。 到岛间港，目光所及的不只有眼前蔚蓝色的大海，还是一处眺望日落的绝佳场所。 某日，贵树和父亲同NASDA的职员们一同出海钓鱼，在岛间港结束旅程的时候。只一抬头，贵树的眼眸当中便充满了夕阳的余晖。 “原来秋野岚和安达同学在家乡看到的夕阳，是这个样子的啊！”贵树在心中默默地感叹着，却不经意之间想起了大家。不过，看着渐渐沉入海底的太阳，贵树并没有变得忧郁。或者说，这里并非一个能够纵容自己的坏心情的场合…… 诸如此番的景色，只是贵树在种子岛所见到的一小部分而已。在对这个岛的景色深度游览与审视过后，他发现，这里的美超乎自己的想象，甚至到了令自己惊喜万分的地步。 这里有如燃烧的煤炭一般的红土地，白云袅袅的广阔蓝天，遥不可及的浓绿山峦，如瓦楞纸一般的波光粼粼的大海…… 当然，还有在雨后的夜晚，贵树在星原海岸见到的漫天繁星。 天空中的星斗们意外地发出莹莹的闪光，夜晚的海岸漆黑一片，只有远处还有几艘亮着灯火的商船和在夜晚作业的渔船，以及不时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的客机。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海风拂过海岸四周的杂草带来的沙沙声在奏响。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凉爽，大海的气味扑面而来。贵树坐在海岸边，眺望着远方的风景。即使波浪认为停止涌动，大海上也没有倒映出此时此刻的天空，但对他来说也会十分满足了…… 在千年以前的古人们，同贵树在同一个地方驻足眺望夜空，在繁星中看到了属于传说当中的英雄。而后来的人们追随他们，为了永远不会迷失在黯淡无星的长夜里，便为天空中的星辰都取了名字，并给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取名“星原”。 有时候，在他们身后闪耀的流星，在黎明前的夜空里，如同拉长了的影子一般一路向前飞行。在流星坠入大海的彼岸之前，古人们不知写了多少俳句和古文去赞美眼前的景象。不管清晨也好，傍晚也好，午夜也好，白天也好，黑夜也好，最亮的那颗星永远都在那里。虽然不知天空是不是由话语编织而成的，但是那些颗耀眼的星星就如同在蔚蓝的大海上漂浮的信标，指引古人们找到回家的路。 这一切，或许便是古人留下如此浩如烟海的关于繁星的研究的原因吧…… 每年的八月，种子岛的人们会聚集在这片海岸，在满天繁星下点起烟花，庆祝夏季的来临。这就是被种子岛上的人们称为夏季一定要参与的“星原夏祭”。据说在汽车在种子岛上普及之后，甚至有住在这座岛最北面的家庭，不惜取车一个多小时也要前来。而每逢种子岛或内之浦两大火箭发射基地发射火箭的时候，若能划过星原海岸的上空，当地的町役所也会在这里举办观看火箭的集会。如果是在上课日，有些学校还会停课放假，带几乎全校的学生们驱车前来参与活动。不过好在这个岛上的学校的人数都远远不及东京，每个年级最多只有两三个班，每个班的人数以东京的标准来看已经属于少得可怜的地步了。所以届时海岸边并不会挤满人潮。 随着暑假临近尾声，贵树在岛上的游览也接近结束，父亲也开始忙于工作，每天能够同贵树闲谈和出门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稀有。所以，贵树就这样第一次体验到了一个人在家的感觉。 她将在岛上的新生活写成信件，寄给爱乃和六年级小组的其他人。同时他也收到了来自于他们的回信，同时也收到了那天在八王子的站前广场大家所留下的合影的复印件。他将那张照片粘贴在了自己的书桌前，以此作为了他同在成贺川小学的大家最后的回忆。 特别地，在收到爱乃的回信后，贵树仔细地阅读了一番。他隐约地感觉到，近日的几封回信的字里行间里，爱乃的心情已经与那时的有所区别了。或者换句话说，笼罩在她心头的积雨云，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悄悄地散去了…… 就这样，夏天转瞬而逝，贵树也逐渐熟悉了岛上的生活。而伴随着天气的逐渐转凉，贵树也转入了新学校，开启了自己的人生当中的另一篇章。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岛上的，他将经历到相比在东京还要更多的意想不到的偶遇与悲喜…… 不过，这一切已经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