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四十三章 言语和未来
那天以后，贵树再也没有在八王子见过爱乃的身影。 贵树曾经尝试过循着当初爱乃交给自己的地址去寻找爱乃，但是当他来到那个地点的时候，虽然门口还挂着“植野”两个字的门牌，但是门口的门铃和对讲机，连同上一次贵树来到这里时，在院子里所见到的的喷水机和儿童自行车，都一并消失不见了。 大门紧锁着，厚重的锁链因为被摇晃而发出的沉重的闷响，在贵树那本就脆弱的内心里回响 他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愚弄自己和身边的人。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现在却又要失去了。谁也不知道，转校到鹿儿岛后，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变回在福岛的时候的那副样子。 明明在这春意正浓的时节，贵树还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他虽然知道，在福岛的那些事情，是那些孩子们不好，他自己是没有责任的。但是，越是这么想，心中所寄宿的某些东西却越发地浓烈起来， “这一次，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两日之后的假期说明会上，贵树和爱乃还是如平日一般见面了。 二人只是互相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些其他的话。 他们因为哀伤而止住的话语，一直紧紧跟随身后。如果说出口的话，便会变得模糊不清，只会剩下一些奇怪的声音。 明明二人马上就要真正地离开对方的身边了，但是，二人却无法做一次真正的道别。 春日柔和的阳光，洒在走廊的木地板上，照亮了二人素白的衬衫，但是却完全照不透内心那一方阴暗的角落。 即使就是这样的面对面，二人依旧是相顾无言。 爱乃强忍住泪水，不让此刻的气氛变的更加的奇怪。因为自己如果哭出来的话，贵树君便一定会手足无措的吧。 爱乃用自己的内心，慢慢地打量着贵树的内心。 二人心间的纽带，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缠绕得那么紧密了，就像拉到最长的橡皮筋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崩坏开来…… 学校宣告说明会即将开始的铃声，打破了这一片尴尬的空气。爱乃转过身，迈着细碎的步伐，轻轻地向前走着。不时看向身后的贵树，催促他快点跟上。 贵树也挪董着细碎无助的脚步，跟随着爱乃的身影，在走廊上漠然前行。 虽然贵树的心底里依旧企盼着奇迹的诞生，他也想紧紧地抓住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然而，在现实强有力的冲击面前，贵树没有任何反抗的历练和，只能一点一点地如同小舟一般随波逐流。 校长的无聊的讲话的声音回荡在礼堂的四周，但是二人的意识，却全然无法理解讲话的内容。 周遭的一切事情，都如幻影一般，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前。 校长的讲话和四周大家的窃窃私语，都如同被吹走了一般，消失在了风里。 四周很静，似乎没有一点声音。 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扑面而来…… 贵树的心中，仍旧在踌躇是否和爱乃说出自己本来想说的话语，以终止这样的一场欺骗的闹剧。而爱乃的心中，也在踌躇如何和贵树告别，才能让他的内心好受些。在刚才的走廊里，爱乃已经注意到了贵树那无助的眼神和踌躇的身影——其实在那天分别前，爱乃就知道贵树有话想对自己说。她想问个清楚，但是却无论如何努力，自己也说不出口，于是便作罢了。 每件在旁人看来渺小的事情，都会不知不觉地触动二人的内心。 “将来我们长大成人了，都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还会记得贵树君吗？贵树君还会记得我吗？但明明是未来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感觉十分不真实呢？”爱乃喃喃自语着旁人难以听懂的话语，脑中浮现起未来二人再会的模样。 爱乃本以为这些话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会听到。但是贵树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靠在了爱乃的肩膀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黑色的幕布。那些难以说出口的话语，早已压垮了贵树的内心，如今残留下的，或许只有内心当中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吧。 “植野同学，你总是对人温柔以待。你总是可以把内心的想法都说出口。我和你不同，我无法理解他人的内心的想法，我无法道出自己内心的孤独。我真的希望可以和你一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不想和植野同学分开，哪怕只是在不同的城市而已，而且，现在我即将搬迁这件事，也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了。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的自信，所以我还是无法把这些话语完整地说出口。如果是植野同学的话，我知道你一定会有面对这一切的办法的吧。可惜，我还是办不到……”贵树也在喃喃自语着些什么。这一切虽然都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自己还是无法完完全全地将它呈递出来。想说的一切，只能说给自己听。不知什么时候，贵树开始喜欢上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虽然他知道，这种话生活迟早有一天会崩溃，但他还是给这种无穷无尽的孤独日复一日的献上花朵。 他突然理解了在书中所读过的某一句话：“大家都不一样，但是大家都相同。” 思绪，紧紧地萦绕在了二人的四周，构筑成了一道如同隔离网一般的高墙，将二人从这个喧嚣的地方隔离开，创造出一片只属于二人的寂静的空间…… 贵树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放在爱乃的手上，爱乃也没有躲闪，也轻轻地握着贵树的手。 二人体温相触的一瞬间，贵树的心头猛然一惊，但是他很快地，便接受了爱乃的接触。 发表会在不知不觉中便结束了。 发表会结束之后，二人要回到班级去收拾一些必须要带回家的东西。所以，从会场出来后，二人便肩并肩地走在了通往教室的走廊里。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照射在走廊打过了蜡的地板上，显得格外耀眼。 走廊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和刚才礼堂喧嚣的气氛完全不同。 二人默默地将书桌里预备带回家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地取出，整齐地放在自己的书包里。不过，仅仅是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贵树也无法将自己的心情坦白出来。 墙上的挂钟，不断地发出单调的“滴答滴答”声，在安静的教室内格外地显眼。 贵树的嘴唇抽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爱乃注意到了贵树的异样，转过头一脸温柔地问：“贵树君，怎么啦？” 贵树慌忙地回答：“没有啦没有啦！我在想，爱乃的新家离东京那么远，每天上学一定很辛苦吧……”但是话一说出口，贵树便知道自己所说的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便不能反悔了。贵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沉默着，等待着爱乃的回复。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爱乃才慢慢地开了口：“嗯……从今天早上的感受来说，那个地方应该没有比八王子远很多吧。不过开学之后，可能起床的时间就要比以前早一些了吧。” 贵树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一直到东京站前广场前，二人都没有再说些什么。 或许分别的痛苦，就是这么的难以忍受吧。 只不过，二人只能将话语默默地藏在心里。因为他们也明白，那些话语一旦说出口，自己的眼泪便会忍不住肆意流淌吧。 贵树的心中，一直在默默地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未来，用自己可以适应的方式和爱乃解释清楚。他的心中，依旧充满着踌躇与忧郁。 “这片蓝天，或许是用言语编织而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