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林中逃亡
萧轲钻入了一处繁茂的竹根里,就像一只竹鼠,小心翼翼地躺在其中。他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胸腹不断上下起伏,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只有他的急喘。泥土、竹须和腐叶的气味,给他昏沉的脑袋,带来一些刺激,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知道,此刻离安全还远着呢,那个胖女人一定会寻来,但他真的无力再逃了,那点残存的真气在下山后就用完了,能多走这几里路,完全靠意志支撑。 那“小还丹”的副作用已经突显,萧轲的身体仿佛被数亿只蚂蚁在啃食着、拉扯着,头颅更是像要爆开一样的胀痛,但他没有发出半点呻吟,只是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是要将所有的痛楚通过无声的呐喊排出去。然而这种方法似乎没有半点作用,不然他的额头也不至于青筋暴起、两个拳头又怎会抓得死死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刻,也许只是数十息,头下的那方泥土已被萧轲用头颅压深了寸许,好在身体虽然还是剧痛难当,头却没那边胀了。他呼了几口浊气后,摸了摸插在旁边的匕首,心中主意已定:“如果等下那恶女人找过来,自己就横刀一刎……想来她不会对死人感兴趣吧。”想到那个胖女人最后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嘴角微微一扬,然后全身剧痛程度又翻了一倍,接着头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模糊…… 夜已深,一只不知从何处漂来的鹧鸪,环视一周后,跳到另一个根大一些的竹子上,“咕呜咕呜”地叫了起来。霎时之间,鹧鸪哀怨、雨水的淅沥沥和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虫鸣,便组成了一直天然的乐队,给这个本就幽静的竹林添上别样的韵味。 萧轲忽然觉得有一丝凉意,下意识地缩了缩,然后发现四肢酸疼难当。他慢慢睁开了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接着用还有些发胀的脑袋在在旁边的竹根来回蹭了几下,好让自己清醒些。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既然外面还一片漆黑,说明时间还不是很长。 透过层层的竹须看着外面的黑夜,萧轲嘀咕着那老太婆会在哪,找过来了没……他可不敢奢望陈三夜会放过自己,也清楚即便方才又下了一场大雨,也冲洗不去所有的痕迹。对于她这种追踪高手,肯定可以找到这边,哪怕他布了一些疑阵。 他把匕首拿回手中,削了两根很是扎人的竹须,然后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躺得舒服些。竹根虽然很宽大,竹子和根须也很茂盛,但雨下久了,他身处的位置早已湿漉漉了,不过好在雨没有直接落下,不过即便被雨淋着,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只是现在身子虚弱,风进来会有些凉。 他耸拉着眼帘,心中在盘算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小还丹”的后遗症大概是过去了,现在全身虽然像被人暴锤了千百拳,但好在经脉没有大的损伤,想来歇息两天就会好转,而断了的肋骨,服药休养个把月应该无碍。只是……真气的恢复,似乎出了点问题,现在的内力处于一种若有若无的状态。他冥思了会儿,觉得可能是现在内伤比较严重的缘故,也可能与最后那一记硬拼有关。 但这些都不是此时面临的最大难点,如何从陈三夜的追踪中逃脱,才是重中之重。如果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竹海,然后再以快马返回崇安城,寻求莲花宫的庇护,似乎是较为不错的办法。可现在以自己的体力,走出这片竹海都勉为其难了,更何况还要躲避陈三夜…… 就在萧轲想着脱困之计时,那只鹧鸪突然停止了叫唤,紧接着拍了拍翅膀飞走了,他立刻将自己的呼吸变缓变轻。 约莫半盏茶后,上方的竹子传来两声很轻微的“咿呀”响,如果换成一个普通的山农,估计以为是风吹所至。但萧轲知道,那是有人站在了竹子的缘故,而且来人轻功很是高明,如果不是他屏气凝神地细听,压根不会发现其中的不同之处。 萧轲知道陈三夜一定会来,他可不敢奢望自己方才睡着的时候,那老太婆来过然后又走了,是以一直没有放松警惕,鹧鸪的离开让他觉得有些异常,现在终于确认了……只是现在的他,没有一击之力,如果被发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想到可能即将到来的死亡,他的呼吸都变沉重了,手中的匕首有些紧,百绪渐生,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外面。 “咿呀”声再起,这一次连周围的昆虫都停止了鸣叫,连着枝叶间的雨滴似乎都悬止了,方圆几丈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然而没多久,萧轲的左上方便响起一阵沙沙声。 “小乖乖,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害怕了,就像一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吃掉的小老鼠,可怜又无助。哎,出来吧,老娘改主意了,不吃你。你这么聪明伶俐、机智勇敢,我真是越想越爱啊。出来吧,我的小乖乖,让老娘为你治伤。嗯,我还要教你武功,教你如何成为真正的男人……” 对于陈三夜越来越不堪的话,萧轲一开始还听了一两句,后面直接屏蔽了,心中默想着韦天明教的所有武功,盘算着被发现后如何雷霆一击,然后又如何在被擒前自杀。他身处的位置,在一个小斜坡的下方,竹根的几个开口全都向下,从上往下看刚好是视觉盲点,借助黑夜的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可如果陈三夜从坡上下来,然后拨开那些竹须,那么他将无所遁形。 陈三夜的声音在上方的竹林里不停地飘起,位置飘忽不定,显然是在寻他。 就在萧轲以为她失去耐心将要去往别处时,听到一对轻缓的脚步声慢慢开始下坡。他心中暗呼:“完了,看来我的运气到头了。”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悲戚而又惊恐的马鸣声,接着蹄声“嘚嘚”地渐行渐远。从声音传来的方位来看,应该是方才打斗的那山坪。 脚步声忽然也停住了,“嘿嘿,小乖乖,好一个暗度陈仓,有点意思!”随后,陆陆续续便听到有竹子发出“咿呀”声来。 萧轲暗吁了一口气,放下了握紧的匕首,心想那恶婆娘应该暂时离开了。心中有些纳闷,是谁助了自己一把,可此间并无他人,难道是那个黑马通灵性,知道我有危险,帮忙“声东击西”?看来老天爷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眷顾的…… 但萧轲没有立马离开,一者是怕陈三夜去而复返,二来担心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足支撑他走出这片竹海。但他更清楚,此地不可久留,不然陈三夜去追上那马无果后,必然复回。想到时间紧迫,他将心中杂念摒除,凝神调息,然而一盏茶后,发现自己的真气只恢复了少许,远不足以运功疗伤。 时间又过了一刻,听到外面再无异样,萧轲慢慢地爬了出来,感受了数息清新的空气后,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痛也变轻了,然后缓缓地向坡上走去。 雨后的青山被雾气所绕,林间的枝头还到处挂着小水滴,不知是雾水还是雨水。此时,天已亮,晨光透过林岚和树叶照了进来,落在了萧轲的脸上。他皱了皱眉,把头侧了过去,然后继续躺着。
昨夜离开那处竹根后,他一直朝着山坪那方的背面缓慢前行。穿山过岭,尽往偏僻荒凉处走,一路未敢歇息,直到早上来到这座不知名的深山,见隐秘性不错,才停了下来。等他躺下的那一刻,全身的肌rou像是被人拉扯了千万遍,好生难受,是以此刻虽然阳光有些耀眼,他也不想多做移动,身下的大青石似乎成了世间最舒服的床。 随着太阳升高、雾气消弭,林间的温度开始上升,青石也有些发烫了,萧轲才支起身杆。身体内外均受了不小的伤,又赶了一夜的路,即便歇息了两个时辰,他依然觉得很累。而一天下来,只在昨夜的途中吃了两只野果,此时早已饿到嘴巴发苦。 他环顾一周,只见山高林密,想来应该有不少的飞禽走兽,只是现在体力不复、内力消无,很难捕到猎物。好在他农村出身,又打小跟唐海林他们去抓鱼,所以看了两眼身旁的小溪,心中便有了主意。不到半个时辰,他便从小溪中搞到了几条小鱼。因为怕生火引来敌人,他选着了生吃,虽然生鱼就着野菜很难下咽,但他还是把鱼全部吃完。 期间,他还找到了一株治外伤药草,捣碎上敷后,又用树藤将几根竹子固定在断骨处。所有的一切做完后,他又躺到了青石上。只不过,这一次他拿了些树枝当被子。 如是者二,夜幕已降,刚躺下没多久的萧轲,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便撑起身子到小溪下方的一块突石处方便。正欲起身时,察觉后方有异样,他猛地回头,发现对面山脚的草丛中有一双腕大的绿眼幽幽地看着自己。他暗呼不妙,然后撒腿便向上游的一棵香樟树跑去。等他来到树梢上,那对绿眼也奔到树下,仰头看着他发出低声的嘶吼,其声若洪,吓得附近的飞禽走兽四处逃散。 看着下面想跃跃欲上的老虎,萧轲心中有些发苦——昨夜才摆脱一个变态的胖狮子,今天居然遇到一只真老虎……他昨夜往这边深入的时候,也曾想过会遇到豺狼之类放食rou动物,只是一夜无事让他放松了警惕,谁曾想自己在拉屎之余居然会被老虎盯上了。难道那黑马的惊叫,也是因为此物的缘故? 望着喷大气的老虎,萧轲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心想得亏因为肚子问题起身了,不然这么一个大家伙突然出现在青石边,以他现在的情况,尸骨无存的可能性居多。 但这时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那老虎还在下面徘徊着,谁知道它会不会爬上来…… 幸运的是,萧轲遇到这只老虎似乎不怎么会爬树,也可能是因为其伙食太好的缘故,在尝试几次无果后,它在下面又转了几圈便离开了。 只是经此一扰,萧轲也不敢下树了,想到“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个词,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接着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方才为了快速爬树,多次触到了断骨处,现在才来得及感知疼痛。他调息了一会儿,才在一个大树杈上坐了下去,左右看了眼,发现还能凑合着睡一觉,便又躺了下去。 林风习习,山籁阵阵,萧轲的呼吸也跟着变得平缓起来,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