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细说别来
回到客栈,萧轲和乌木找了个僻静的位置,点了些酒菜,便闲聊了起来。 “听萧兄的口音,像是两广人士,因何事来这武夷山下呢?”三杯过后,乌木和萧轲慢慢也就熟络了。 萧轲道:“在下从小在广西梧州长大,这次是奉长辈之命北上,见此地风光不错,便驻足了一天,未曾想既遇到了儿时的朋友,还结识了乌木兄。” 乌木道:“听家师曾言道,梧州人杰地灵、景色秀丽,今日得见萧兄,果然名不虚传啊,改日有空一定去游玩一番。” 萧轲道:“乌木兄过誉了,不过梧州的风景和美食也还不错,如果乌木兄到访之时,我恰好在,定当带你玩上几天。我也听说武当山的风景堪称武林之绝呢……” 乌木端起酒杯,敬道:“哎,看多了也就那样,不过萧兄如果有空,可以在中秋前后去看看,满山的红黄想必在南方很是少见,不过那是,我可没有酒水相待哦。门内规矩,除了一些重大节日,在山上可不许饮酒。” 萧轲回敬了一杯,又小抿了一口,道:“在如此佳地,得饮一杯清茗也甚是不错,不满乌木兄,在下从小听长辈言道武当山如何如何了,一直心向神往,等我忙完自己的事,一定前去叨扰。对了,乌木兄,你又是为何来到此地?” 乌木道:“师门要我下山历练,然后顺便替一位同门送家书。今日在武夷山周边也玩了一天,本是想投宿的,经过那废宅听到呼喊就进去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未能救下那位姑娘。” 萧轲道:“天网恢恢,相信那凶手迟早会得到相应的惩罚的。” 乌木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看着萧轲浅笑道:“萧兄你相信因果之说?” 萧轲点头道:“有因必有果,无论善恶。” 乌木道:“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或者说,成也萧何败萧何?” 萧轲道:“你们道家不是说‘天道承负,因果报应’吗?佛家也有言——种如是因,收如是果。是以我的一位长辈经常说‘佛本无心,我心即佛,佛本无道,向善为道’。最近我有在看你们道家的一本典籍,叫《化书》,从中也得到一些感悟。” 乌木打了个哈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打趣道:“别,萧兄,在下难得暂离山上那枯闷的生活,我可不想与你喝酒论道啊。” 萧轲忍俊不禁道:“你这话要是落在贵派的长辈耳中,只怕要被关禁闭啊。” 乌木笑道:“嘿嘿,在他们面前肯定得装个乖乖样嘛。不过我也不是讨厌那种生活,只是每天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难免有些倦意,所以我师父才让我下山历练一番。” 萧轲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有个疑问,无意冒犯的哈,贵派不是有道、俗之分吗?何以乌木兄年纪轻轻便选择出家呢?” 乌木道:“嗨,这有什么。我是个孤儿,还在襁褓的时候,老家发生水灾,恰好被我那外出游历的师父发现。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武当山开始的,所以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道俗之分。虽然长老们要求挺严的,但师父对我很是疼爱,从小到大也没给我什么束缚。”他抖了抖身上的道袍,耸肩微笑道:“这不过是一件衣服、一种形式而已,如果哪天我想成家立业,还俗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那些长老们想让我光大武当而已。” 两人论古谈今、聊天说地,直到四更时分,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天刚刚亮,还在睡梦中的萧轲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紧接着陈金香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懒猪起床啦,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快起来……” 萧轲应了声后便匆匆地洗漱了一下,开门一看,只见稍作打扮的陈金香提着一个食盒笑嘻嘻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陈金香便将食盒推了过来,转身往房间走去。 “这些点心都是我自己做的,赶紧趁热吃。哼,小家伙现在居然学会喝酒了,昨晚喝到很晚了吧。”陈金香略略将房内看了圈,然后大刀阔斧地坐了下来。 “香姐,我都十六了,哪里还是小家伙。”萧轲一边赔笑一边打开食盒,只见每一层都是一味糕点,当然其中还有当年萧轲最喜欢的肠粉。 陈金香嘿嘿笑道:“是哦,十六了,可以娶妻生子了,有心上人没。我们莲花宫美女甚多,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看到她挤眉抖眼的搞怪模样,萧轲给了她一个白眼,没好气道:“香姐,你就会拿我说笑。”将糕点摆好后,他将筷子递了过去,见陈金香摇头摆手,便自行吃了起来。 “怎样,姐的手艺可还行。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陈金香给萧轲倒了一杯水,又看他吃了几口后,忽然压低声音道:“臭小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得老实交代!” 萧轲被她这莫名的节奏,搞得有些小紧张,左右看了眼后,也跟着小声道:“咋啦?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金香摇头道:“当年你离开我家后,去了哪?这些年一直在哪?” 萧轲道:“回老家了啊,这十年一直在我老家待着,前阵子才出来。” 陈金香道:“那这些年你一直和天明大哥生活?你的武功也是他教的?” 萧轲停下手中的筷子,道:“是啊,你也知道当年我和文伯伯走散后举目无亲,要不是韦叔叔他照顾我,可能早已流落街头了。那香姐,你又是怎么入了莲花宫?我前阵子回渔村找你,村里的人说你早已搬家了。” 陈金香托起腮帮,幽幽说道:“你们走后的第二年,我爹外出打鱼,遇上了风暴。后面朱珠师姐来渔村找我,知道了我的情况,便把我带回了武夷山。”想到师姐,陈金香面色不禁有些黯然。 萧轲以为她是想去亡父,连忙安慰了两句,想到自己以及身边的朋友,比如秦宏辉、覃柏雪和乌木,每个人的身世都有些可怜,不禁也有些神伤。 两人沉寂了一会后,陈金香开口问道:“那你知道我师姐为何要来渔村找我吗?” 萧轲微微一思考,答道:“是因为韦叔叔?” 陈金香点头道:“嗯,看来天明大哥没有跟你隐瞒身份。他是天鹰堡的三少爷,我师姐原本是我们莲花宫未来的接班人,真可谓郎才女貌。只是月老那个老糊涂痴咗线,乱点鸳鸯。”看到萧轲满脸疑惑后,她又叹道:“看来天明大哥,没有将自己的故事告知你啊。”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小口后便将韦天明和朱珠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去,顺便连韦天明与董雅联婚的是事也一并告知了,直把萧轲听得一愣一愣的。 萧轲没想到自己敬爱有加的韦叔叔还有那等伤心的过往,虽然他知道韦天明是因情避世,也经常看到韦天明独自黯然销魂的举措,但他并不知道那些细节。更没想到,前阵子再次相遇的董雅,差点成了自己的“师母”。然后他瞬间明白了陈金香询问自己那些问题的用意,但想到临行前一晚韦天明交代过的话,不禁也有些惘然。 陈金香道:“我师姐一直深爱着天明大哥,虽然她给师公和师伯她们呈现的是一副早已放下的样子,可我和师父都知道,她只是将那颗心藏了起来,这些年也一直没放弃过寻找他。她当年就是想从我这里探得天明大哥的下落,才到的渔村。可恶的是天明大哥居然对我们撒谎了,说带你去海南,害我师姐一顿好找哦。后面知道他的伎俩后,也想过可能去了你老家,可惜我当时没问清你老家,害得我和师姐盲猜了很多地方。对了,你家哪里的,如实招来!” 萧轲心想:“那位曾师叔公就曾找到我们了。现在如果告知,也就将韦叔叔暴露了,他叮嘱过自己不要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可是,香姐那位师姐对他是一番情深,而香姐待自己更是不薄,隐瞒不说的话,好像又是很好……” 陈金香见他踌躇不答,哼了一声,道:“臭小子,是不是连我也不能说。天明大哥让你不许说的?” 萧轲点头道:“不满你说,我这次北上也有他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下个月,那位韦堡主六十大寿,韦叔叔他不想亲自回去,便让我替他前往,临行前交代过不许跟人透露他的行踪的。” 陈金香道:“哼,下次有机会再见,我肯定要说他一说。你就告诉我吧,如果他因此责备你,你就说是我逼的。我又不是拿他的行踪做啥伤天害理之事,方才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师姐的事吗,难道你忍心让她一直这么忧伤下去?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嘛。可能他们再见一面,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呢。而且,你最近有新交朋友吧,你有跟他们说你是哪里人吧,那我稍一打探分析,也能知道个大概吧?到时候再到你那查探,一样可以找出他,只不过多费点功夫而已。嘿嘿,你该知道,我们莲花宫的势力还是不错的。”
萧轲心里“哎哟”地叫了起来,心想确实如此,自己江湖经验确实太少了,这些天交朋友的时候,一直没想到这些,如果被有心人知道,早就暴露了韦天明的行踪。他挠了挠头,苦笑道:“好吧,但你跟我保证,除了你师姐,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天鹰堡的人。” 陈金香咧嘴笑道:“嗯嗯,这样才乖嘛。放心,我又不是大嘴巴,况且我对他们天鹰堡的事也不感兴趣。要不是念着师姐对我的好,要不是不忍看到她独自心伤的样子,我才懒得管呢。” 萧轲的脑中再次浮现出韦天明独自喝酒的场景,心想或许香姐说得对,这两个为情所困的人见了面说不定可以互相拯救呢。心意已定,便将老家所在说了出来,连小岛的位置也一并告知了。 陈金香听完眉头一蹙,拍腿叫道:“哎哟,你说的那里,我和师姐几年前去过,只不过我们在镇上打探两天后没有收获便去了其他地方。”她哪里知道,当年韦一达找上门后,韦天明特地跟唐七他们交代过,请他们代为隐瞒,并自那以后很少到镇上了。而她们去的时候,是两三年后的事了,又没问对人,是以“擦肩而过”了。 萧轲道:“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陈金香拿起一块芋头糕,递到萧轲嘴边,笑嘻嘻道:“奖励你的,如果玉成了他们的好事。我也帮你物色一个媳妇哈。” 萧轲接过芋头糕,翻白眼道:“香姐,你又来胡说。嗬,你比我大几岁,那又为何至今还没成家。” 陈金香抬手往桌上一拍,假装生气道:“臭小子,敢来消遣你姐了!”然后噗呲一笑,捡了个绿豆糕嚼了起来,囫囵道:“像你姐这么优秀的人,这世间的男人可以匹配的本就没几个,在没有遇到值得我心动的人之前,我是不会想那些的。” 萧轲看到她那故作神气的模样,本想发笑,然后他“嗯哼”了一声,也假装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了,接下来我帮你物色青年才俊,包你见了心跳不已的那种。” 陈金香笑骂道:“臭小子,找打是不是!别以为你跟天明大哥学了些武功,就以为我怕你哈。” 两人又说笑一阵后,陈金香起身便要离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正色道:“对了,最近这一带不甚太平,除了昨晚那个姑娘,有不少江湖人士在武夷山附近莫名失踪了。师姐他们怀疑有人要暗中对我们不利,你也上路也要小心些哦。本来我应该陪你逛逛的,但最近得和师姐他们调查此事。等你从苏州返回,记得再来看姐,届时我再转悠转悠。” 萧轲忽然记起昨天被人跟踪之事,点头道:“香姐,你也是哦,切莫孤身犯险。” 陈金香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真想不到,当年那个臭小子长的都比我高了。我走了,有事派人捎信给我。虽然我知道你现在的武功很是不错,连袁师姐都称赞了,但江湖险恶,你初入江湖……” 萧轲道:“说起这个,我也有个疑问,为何那个袁姑娘看起来年纪和我不相上下,你和梁姑娘为何都要叫她师姐?” 陈金香道:“我们的辈分是根据入门前后来定的,她很小就拜入师伯门下了,是以在我们这一辈中辈分很高。而且自从朱珠师姐放弃做下一任宫主的候选人之后,她是最有可能接任的那个,现在师伯也把部分权力交给了她。当然,她的武功、人缘、能力在我们这一辈中也是佼佼者,以后执掌莲花宫的一个就是她……好了,我等下还要跟她们汇合,你今天应该就离开了吧,那咱们下次见面再聊。” 送别陈金香,萧轲躺在床上回味着她的话。他没想到韦天明的情史还有如此插曲,脑海中不断闪过韦天明那寂寥的背影与无数个深夜买醉的场景,当然他也想起了那个一直记挂于心的文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