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再探覃家
回到渔村,已是戌时,韦天明晚饭也没吃,便去阿香家接萧轲。小家伙跟着阿香在村里跑了一天,早已睡着了。韦天明和阿香的父亲小酌两杯后,背着还在流口水的萧轲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小租屋。 三月初的广州,已有几分夏天的气息了,但偶起的河风,还是夹着一些凉意。以韦天明的武功,当然是不惧这些的,所以他的床,只有一张薄棉被,那还是当初房东怕他冻着,硬塞给他的。他将萧轲用被子裹着,觉得不够,于是将自己那件唯一的大衣盖了上去。接着他又用湿毛巾帮萧轲抹了抹脸,一顿忙活后,他坐在长板凳上看着萧轲熟睡的脸庞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从小锦衣玉食的他,都是被人服侍的主,像今夜这般细致地照顾一个人,还是头一遭。倒不是说他娇生惯养,而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或者说那个必要。从天鹰堡出来,他一个人四处晃荡,因为身上带着上千两银票,吃喝是不愁的,再加上心如死灰,对物质、对周遭的兴致都不大,自我浪荡,随意的很。 之所以这般对萧轲,一者是知道萧轲与书生的关系亲密,而他与书生的情谊非比寻常,爱屋及乌;二来是萧轲乖巧懂事,招人喜欢;但最为关键的是,在照料萧轲这个小家伙的时候,他找回了一丝充实感,虽然很微弱,但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尘世间”。他也不知这种感觉是好是坏,他只知道今夜不想再喝了,哪怕是遇见莲花宫的人后心中又起了些涟漪。 从知道菁菁的噩耗,到在那坟前枯坐,他的心便像被强塞了一团阴霾,那种被溺水的感觉更是挥之不去。他难过、他抑郁、他心灰意冷,他想放逐、他想逃离、他想遗忘却又不舍得或者害怕遗忘,于是选择了这种浪荡的生活,选择了与酒为伴。可失过恋的人都知道,时间可以淡化、也可以沉淀,而注意力的转移可以平抚伤痛……韦天明当然也明白分心的作用,但他不想、也不能,于是这些日子,他一直自困着。 韦天明摇了摇头,拿起板凳,来到了天井,今夜他要将自己的思绪理一理,也要想一想接下来的安排。他答应蓝夕离开广州,一小部分确实也是想着让那姑娘死心,他不想再欠情债了;另一方面,从这些天的情况来看,广州毕竟也是江湖一个漩涡中心,如果他想远离这些江湖是非,应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 韦天明首先想到的是萧轲的问题,从偷听天狼门那两位高手的对话,以及这些天的查寻来看,他知道受伤后的书生很大可能已落入敌手,不然依那家伙的性情和才智,不会查不到萧轲进了覃家,不会没有动作。这几天他在覃家附近转,一方面是打探消息,另一方面也是想着看看能否碰到来寻人的书生。韦天明也不是没有想过那家伙可能受了重到无法动弹的伤,在某处休养着,或者已遭不测…… 书生于他而言,不仅是救命之情,还有半师(主要是文学一道)半友的情谊,他当然希望书生可以无恙。现在的他需要一个确认,如果书生回不来,或者说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回不来,萧轲该如何安排。送回覃家?那是不可能的;送回梧州?从萧轲的话中知道,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不是一个好选择;带着他,一起隐居江湖?也不不是不行,但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韦天明心想覃家应该对书生的行踪有所了解,为今之计,如果暗访不行,唯有明察了。本来他手上有覃家正在追寻的“还魂丹”,用它来和覃家“交换”点东西,应是无碍。但现在药已给了朱珠服用,当然不能再以此为引,不然有些事情就不好解释了。现今,他掌握了一些覃家不知道的情报,再用天鹰堡三少爷的身份去拜访覃天华,应该也能获知点东西,但……对于这种明察,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想用的。可他担心书生,也想尽快解决此事。一番计量后,他打定主意,如果再暗探两天而没有收获的话,只好如此了。 然后,韦天明想到莲花宫的朱珠,还有那个和自己指婚的芷萝宫小姐。想到这两人,他嘴角边泛起一丝苦笑。一个为了安慰、关心自己,千里追寻,险些丧命;另一个在广州与自己擦肩而过,估计或多或少也有自己的原因。现在他的心已被菁菁充斥着,容不下其他人了,这些情情爱爱他惹不起,只好躲得远远的了。但他也由朱珠受伤和芷萝宫被血骷髅围杀、以及最近覃家的风波,猜测到有人在搞阴谋。只是现在的他,对江湖倦了。他不是不担心天鹰堡可能会被波及,但他相信精明能干的父兄们一定能处理好危机,更相信只要有他叔祖这位大宗师在,那些宵小之辈,便不敢对天鹰堡放肆。 渔村临近珠江,有不少的水田和鱼塘,此时正是蛙喧虫闹的时节。韦天明听着这“田园交响曲”,神思又回到与菁菁在一起的那段快乐时光。一阵缅怀和惆怅后,他算了下日子,知道过几天便是清明了。他眼光在几颗星星来回逡巡着,心中忖度着是否要回南通祭拜。几番思量,他打消了北返的念头。 但不北返,又该去哪呢?此心安处是吾乡?然而,魂不知所归,心何以舒安? 躺在长凳上,身体没有辗转的余地,但思绪却是各处飞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疲困中,韦天明终于睡着了。在梦里,他和书生狂饮高歌,好不潇洒。 曦光初现,韦天明醒了过来,发现身上沾了些春露,他也不以为意,歪了歪头,继续着半睡半醒的状态。不一会儿,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他稍一细听,知道是萧轲来了。张开眼,看到那小家伙正拿着那张薄棉被,看起来是要给自己盖,他笑道:“小轲,醒来多久了?饿了么?”。 看到韦天明醒了,萧轲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刚醒,怕韦叔叔你冷,就给你拿个被子。”他将被子递了过去,笑道:“我不饿,昨晚在阿香jiejie那吃得挺饱的。” 韦天明坐了起来,接过被子,让萧轲坐下,道:“那晚点叔叔再给你找吃的。昨天跟阿香玩得还好吗?” 萧轲点了点头,说了下昨天去的几个地方,然后看着头发还有些小露珠的韦天明问道:“韦叔叔,你为什么睡天井,是我睡了你的床,所以……” 韦天明摸了摸萧轲的头,笑道:“哪有,是叔叔昨晚看星星,不小心睡着了。昨晚在我那狗窝睡的香不香?” 萧轲又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挺好的,梦到了文伯伯,还有阿爹他们。韦叔叔,找到文伯伯了吗?”他忽然想到,如果韦叔叔找到文伯伯,现在应该已经见着人了,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晃了晃脑袋。又想到不知去向的文伯伯,他舒了口闷气,低下了头。
韦天明拍着萧轲的小肩膀道:“小轲,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文伯伯的。等下叔叔会再到城里找,你今天再去阿香家等着,可以不?” 萧轲嗯了声,忽的仰起头,带着哭腔问道:“韦叔叔,文伯伯是不是被坏人抓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着他了?”说完,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但他忍着没有哭。 韦天明用衣袖帮他拭去眼泪,温声道:“不会的,你文伯伯不会有事的,他可能在躲着坏人呢,当然也可能因为别的事耽搁了。你文伯伯本事大着呢,一定会没事的。”他这话是安慰萧轲,但何尝不是宽慰自己。 萧轲呜咽道:“嗯嗯,文伯伯说过要带我去很多地方玩呢。他一定会没事的!” 韦天明道:“对的,到时候,叔叔也和你们一起去玩,好不好?”他本想问萧轲,如果书生暂时回不来,他想去哪的,然而看到萧轲那微红的眼睛,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经一番劝解后,韦天明又将萧轲带到了阿香家,陪萧轲吃完早餐后,他回到了城里。 午时,他再次乔装打扮,混进了覃家。今日的他改变了策略,不再将目光集中在覃家的那些主事身上,而是覃家一般的子弟。由于前两天夜里踩过点,他很快就摸进了后院的食堂。因为正值饭点,覃家没有当值和任务的子弟,都在饭堂吃着饭,三十几人,闹哄哄的。作小厮打扮的韦天明,假装堂前堂后地收拾着桌碗,耳朵却不停接收着他们谈话中所传达的信息。 一开始,他们谈论的大多都是覃家商铺这两天受到的袭击,还有部分武林人生的“问宝”与挑衅之事,各种猜测和咒骂,也有少部分人担忧和害怕,看得出在这浪口风尖上,覃家内部有些人开始惶惶不安了。 “唉!叼他妈的!关键我们也不知道那宝物是啥啊。”覃家子弟中的一位四方脸,低声骂着。 他左边一个瘦子接口道:“就是咯,出事的第二天早上,我跟着大哥一起到那客栈搜的,毛也没有。后面更是几乎将广州城翻了个遍,别说那个红色盒子,便连像个盒子的东西,我们都看了又看,卵用咩!定是天狼门那些王八蛋,拿了东西,再来个祸水东引。” 旁边一个麻子脸也恨恨地说道:“照我说,那宝贝也不一定是天狼门的孙子拿了,可能是落入其他人之手。你们知道的吧,那晚四伯死的那间房,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书生?” 那个瘦子声音放大些了,“怎会不知!他和昨天被掳走的那小孩是一伙的,两天前在城外也被天狼门的人抓走了。妈的,还搭了光文的命……”在瘦子的骂骂咧咧中,几个人杂七杂八地说着那天书生被擒的事。 听到书生落入了天狼门之手,韦天明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又听了会儿,知道他们接到覃天华的命令,也在找着那胖和尚和萧轲。他本来还想多探点消息,但这些人很快就吃完离开了。没多久两个覃家天字辈的高手,和另一波人也进了食堂,他怕多生事端,跟一个杂役的头儿借口上茅房,偷偷地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