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洛家班
离开佗县?洛宁闻言眉头一皱。 母亲失踪了,可她有可能回家来寻找自己兄妹。 若是带着meimei离开佗县,那么母亲回来就找不到人了。 受到原主情感的影响,洛宁当然关心这个母亲。 洛宁不怀疑蔡籍的话,他能看出,想纳离儿为妾的人的确不是蔡籍。 “致远,我知道你不愿离开本县,因为叔母失踪未归,你怕她回来见不到你。” 蔡籍深知洛宁的顾虑,“你放心便是,我可以下令给亭长和啬夫,让他们到时带叔母去郡城找我…我自会安排。” 他看着星星点点的葡萄花,“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你在本村有田有宅,当然故土难离。” “可你若不离开…我就算罩着你,奈何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致远,我公务在身,总不能时刻防备玄虔使坏。” “对了,我已经被任命为本郡判官,提点勘察九县刑狱,轻易不会离开本郡。” 一郡判官!正七品要职! 当真是一步登天,少年励志典范啊。 洛宁心中转着念头,点头苦笑道:“玄书,我就不谢你了,都记在心里。” “你说的对,眼下我们兄妹只能暂时离开佗县,避避玄虔的锋芒。” 按照天朝律法,灵官严禁擅自离开辖区去其他地方。 玄虔在佗县数百里之地来去自如,却难以离开县域。meimei只要离开佗县,他再要发难就难了。 起码现在,洛宁绝不能和一县城隍对抗,只能退避三舍。 等到将来有了实力,他一定要亲自会会那个城隍老爷,加倍奉还! 蔡籍从腰间一个青色鱼袋中变戏法般的取出一壶酒,“来,你我兄弟多日不见,喝一杯!” 这青色鱼袋不到三寸,大如锦囊,可其中却有三尺空间,犹如一口箱子。 这就是天朝官员的鱼袋储物法宝。青色鱼袋虽是最低级的鱼袋储物法宝,却也是正七品以上才有。 洛宁心中并不稀罕。因为伶道珠也有储物空间的作用,只是他愿力太少,没开灵脉,还不能使用而已。 可表面上,洛宁还是露出惊讶之色。 蔡籍看到洛宁的惊讶之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给洛宁倒了一杯酒,“来,干!” 洛宁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酒啊,醇厚甘美,回味悠长,一杯下去浑身清凉。” 这当然是官府特供的美酒了,普通百姓根本喝不到。 薛府有这样的酒,洛宁喝过一次。 “你喜欢,我就送你一壶。”蔡籍呵呵一笑,又摆出几道rou脯,全部是特供美食。 “唉,玄书你如今显贵,美酒佳肴管够,小弟十分羡慕。”洛宁喝了两杯,越发露出羡慕之色。 “哈哈!”蔡籍大笑,“致远,你在薛府多日,还在意这些酒食?” 洛宁赧然道:“玄书兄何必取笑,我已不是赘婿。” 蔡籍点头,“赘婿被休,虽是一大污点,没了科举资格,可也未必都是坏事。” “当不了修士,当个普通人总可以吧?有我在,总能让你不被欺负。” 说完,就又从鱼袋中取出一张字纸,递给洛宁:“致远,你看看这个。” 洛宁接过打开一看,脸色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蔡籍,字玄书,峨眉佗县人也,五岁能文,七岁能诗…” “…天祈三十六年,青云落枫叶村,举县皆知,而不知验者谁。当其时,籍正抓周于室,不取玩具,独取书籍,是以名籍,村人异之,以为验者…” 看完这篇文章,洛宁很是无语。 原来,这文章第一个意思:十八年前,青云降落枫叶村的祥瑞,应验在蔡籍身上! 青云降落,是什么祥瑞? 要出儒道大能、良相名臣! 大夏立国以来,凡是青云降落的地方,都出现过辅弼重臣,儒道大能。 可枫叶村当年降落的青云,又不太像是青色,好像还带着彩色。 到底是不是青云,村民们本来都拿不准。毕竟他们也没有见过青云祥瑞。 可是等到蔡籍中进士,村民们就说,那应该就是青云! 倘若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种说法,那么对于蔡籍的功德声望,将是一个极大的加持! 就算上面有人来查访真伪,村民也会坚定无比的告诉上面: “就是青云!肯定是应验在蔡籍身上。十八年前,他正抓周,抓到了一本古籍,刚好青云降临,不是他是谁?” 毕竟十八年前,的确有一朵云降临本村,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做不了假。 至于到底是青云还是彩云,那重要么? 那么等到舆论起来,就是蔡籍的官场气运,成为他升官的东风! 但村民们识字的不多,会写文章的更是极少。 靠他们的口碑宣传…太慢!也不成体系。 这篇文章的第二个意思,是以蔡籍幼年好友的身份,列举蔡籍当年种种不同于其他孩子的事迹。 比如“年方九岁,闻灾而泪下,曰生民之多艰,做《哀生民》”。 《哀生民》这篇赋的确有,却是洛宁亡父写的,蔡籍当年只是看过而已。 又比如:“籍年十二过傩山,闻虎豹害人命,乃入山神庙,叱神像曰:‘素餐无能,不佑百姓,何不陨灭!’后,山神阴寿果尽。” 说的煞有其事,如亲眼所见。而且没有漏洞,因为那山神后来果然陨灭了。 还有很多事例,完美的编织出一个少有大志、悲天悯人、心怀苍生的神童形象。 最后文章又感叹蔡籍人品高洁,不忘贫贱之交,实乃君子也。 别说,写文章宣扬这些事的人,的确是洛宁最合适。 第一他曾经是秀才,也算读书人,文章写的不错。 第二,他和蔡籍是总角之交,当年形影不离,这也是村民皆知的事实,撒不了谎。 以他的口吻说出这些“隐秘旧事”,最符合逻辑。 第三,蔡籍认为,洛宁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不会戳破这些。 没有比洛宁更让他放心了。洛宁嘴巴严,重感情,厚道,不该说的不会乱说。 “我懂了。”洛宁收下手稿,“离开佗县后,我会一路宣扬此事。” 蔡籍点头:“致远,你懂我的诚,我的真。并非我做虚作假,而是眼下的官场风气,老实人不行。” “什么叫会做官?除了要懂事,站好队,更要会经营造势。” 洛宁知道,他变了。 儒道官员虚伪成风,自欺欺人,蔡籍这才当官几天,就近墨者黑。 口中说道:“玄书兄冰心玉壶,我岂能不知?这只是为了帮你实现抱负,为国为民的手段罢了。玄书兄的本心,赤诚一片。” “知我者,致远!”蔡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蔡籍取出五十两纹银,“这五十两纹银,是我送与你的盘缠。” “叔母失踪之事,我会下令查明。” “多谢玄书兄。”洛宁也不推辞,当下收了蔡籍的馈赠。 蔡籍站起来道:“我过几日就要离开佗县,送荃儿出嫁文昌伯府。我一走,玄虔必来。你们兄妹尽早离开吧。” 叮嘱了几句,蔡籍这才离开洛家小院。 送走了蔡籍,洛宁立刻唤来李定国、苏宪、洛离,进入房中商议。 …… 如今的蔡家,虽然还是茅庐小院,主人却不同了。 谁都知道,蔡家会快就会搬走,留下一段令人羡慕的佳话,被村民津津乐道很多年。 月已升起。 蔡籍站在窗前,望着苍穹,目中闪烁着野火般的光芒。 “他变了。”蔡籍忽然说道。 一个少女来到他身后,“他的确变了,谁都会变。阿兄不也变了么?” 蔡籍在月光下神采奕奕,语气铿锵:“meimei,我原本不出佗县。可却去了遥远的京师长安!” “一个见过长安的人,怎能不变?长安,那是比梦幻还要宏大壮丽的仙城啊。” “都说州城是天城,可是和长安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指着自己,“我这个新科进士,七品儒修,在百姓眼中高高在上,可在长安那些大人物眼中,屁都不是!” “meimei,任何人经历这一切,都会变的。” “我能做的,就是抓住一切机会,一步一步的爬!一品一品的升!” “我想进入长安,位列朝堂,和那些主宰天下的大人物分庭抗礼!”
他的眼睛亮的吓人,“我要的不光是荣华富贵,更是调理天下的权柄!” “这个天下…病了!病得不轻呀!” 蔡荃儿看着哥哥有点扭曲的神色,不禁担忧起来,“阿兄,那些都是大人物的事,你不要…” “不!”蔡籍咬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sao数百年!那些大人物也曾是个少年,他们能,为何我不能?!” “天下变成什么样子了?这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满嘴仁慈道德,实则男盗女娼,私心自用,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是他们这些jian臣,误了天帝,害了天朝!” 蔡荃儿脸色发白,“阿兄,你这些话,千万不要传到那些大相公的耳中,否则阿兄的前程,我的依靠…我害怕呀。” “我知道。”蔡籍摸着meimei的头发,“这些话,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meimei放心,我有分寸。” 蔡荃儿不想聊这些,岔开话题道:“阿兄为何不将洛宁带在身边?你新官上任,缺少心腹,他刚好能做个书吏,也算给他一条出路。” “不妥。”蔡籍摇头,“你们毕竟曾经青梅竹马,把他留在身边,若是文昌伯知道,你说得清么?” “既然要避嫌,当然要一别两宽。” 蔡荃儿一笑,“也是。他和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蔡籍道:“虽不再是一路人,但我也不能忘了他。若是不忘贫贱之交的名声传出去,也是士林佳话,有利仕途。” “若非如此,我何必为了帮他兄妹,得罪玄虔?” “对了。你因心中愧疚,就故意对他不理不睬,其实大可不必。” “负他就负他,变心就变心,何必刻意冷落?显得你拿得起,放不下。毕竟说到底也是故人,不可做绝。” “你如今身份尊贵,何必与一个小人物拧巴。” 蔡荃儿点头:“阿兄说得对,是我不够大气。” 正在这时,蔡籍一指院外:“村老来了,应该是唱戏祝贺的事。” 果然,很快院外就响起一个恭谨的声音:“回禀蔡相公,戏班子已经请到了,明日就为相公唱戏祝贺。” 蔡籍朗声道:“乡里乡亲,何必如此?传扬出去,还以为我得意忘形。” 院外村老赔笑道:“相公此言,折煞小人了!这是村中父老一片心意,相公老爷乃是本村数百年一出的文曲星,怎么庆祝都不为过。” “再者说,这不是春社祭祀到了么,本来也要唱社戏来着,何不一起?” 蔡籍笑道:“你倒是会说话!那就以社戏为名,唱一唱大戏吧。老丁,我先说好,这场大戏可不是为了我。” “是!”村老恭谨领命,“只是,只是…” 蔡籍声音微沉:“只是什么?” 村老禀道:“这个戏班是外地来的,是个江湖班子。小人见他们唱得不错…” “无妨。”蔡籍道,“江湖班子未尝不可,去吧。” “是。” ……… 洛家小院,四人围坐,一只小黑犬守在门口。 “如此说来,竟是我等错怪了蔡籍。”苏宪面露愧色,“传言,多不可信!” 李定国笑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最好不过。离开就离开,等到将来有了机会,再寻那城隍算账。” 洛宁点头,“夜长梦多,我们明日就走。但不离开本郡,就在其他八县游荡。” “二弟三弟,我准备组建一个戏班,就叫洛家班,你们有何打算?” 苏宪道:“还有什么打算?当然和大哥一起走江湖了。” “我也一样。”李定国也表态。 两人都清楚,洛宁的伶道之术厉害,要是一起唱戏,他们说不定也有学习秘术的机会。 洛宁心情舒畅的哈哈一笑:“好!两位兄弟就是洛家班的人了。” “什么?洛家班?”洛离愣住了,“哥,你不读书科举了?” 洛宁摇头:“科举什么?离儿,我忘了告诉你,我不但不再是薛家赘婿,秀才也被革了。接下来,我要办戏班。” 秀才被革!办戏班子! 洛离闻言,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顿时欲哭无泪。 阿兄,你真替我争气…真气,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