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章华慷慨说大道
听着章华的问话,赵望先是眨眨眼睛,接着脸越憋越红。 台下原本想看孙新和章华笑话的一众儒生,以至于宗泽和宿元景也全都呆了。 什么叫怎么算出来? 他们哪知道怎么算出来? 已经把道理给他讲清楚了,计算这个事情还要他们这些大儒亲自动手吗? 而站在台上的赵望也是一下给问麻了。 他哪知道按照天理萤惑星该走的多快多慢,为什么会在天上莫名其妙的转个圈圈? 应该就是下界有些什么人做了错事他就会转圈吧? 可是试着照着章华的问题去想一想,赵望立马就知道不能这样回答。 眼前的章华已经露出了刨根问底的神色,赵望基本也摸清了对方的思维方式,稍稍一想就明白若是自己说下界人做了某事荧惑就会转圈,那章华便就要问做了多大的错事他该转多大的圈,又该照什么方向转?是往上跑还是往下跑?应该在南天转还是在北天转……他哪弄得清楚! 而一众儒生也全都是呆滞,之后赵望露出不愤的表情,他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 难道说“理一分殊”这个精妙的理论还不让他惊讶吗? 这厮的行为几乎就是在亵渎这精妙的道理!真是個不可理喻之人! “照你这般问话时,天下还有什么学问可做得?” 章华却丝毫没有感觉自己在诘问对方,他摇摇头说道:“学问自然是这般做的。” 赵望也是生气了,他知道自己回答不上章华的问题,看了一眼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转换话题笑道:“那你们就能确定你们这什么宇宙乃一机械的道理是对的吗?” “我还道你们这式子一算之下却是滑天下之大稽,根本就算不对东西呢。” 赵望说出这话之后心中觉得自己又有了几分底气,想要靠这样的算术式子去蒙出天理在他看来肯定是不可能的,章华他们绝对没有什么信心。 可是他说完之后,却见章华脸上毫无惧怕之色,却是老实的点点头。 “的确有可能是错的。” 赵望都懵了,怎么可以一边说自己可能是错的,一边还这样毫不在乎?这人不要脸吧? 台下的一众儒生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在平日的对谈之中如果自己提出的理论被说是错的,他们早该掩面而走了,而这章华居然就这么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提出一个理论是错的,是经常的事情。” 章华十分诚恳的说道。 “所以每当提出一个理论之后便要根据该理论做出一个假设,然后用实验去验证这个假设,若是这个假设与实验的结果相吻合,那这个理论便保留下来。” “多实验几次,基本确定是正确的,便可将理论应用起来。” “同时,哪怕再是用的久的理论如果是在以后的实验之中发现有错误之处,那就说明这个理论还是错的,只不过以前运用方向有所局限显不出这个理论的错误来,到更大的范围上,这理论的错误便出现了,那时便要根据出现的新现象再提出新的理论加以解释。” 章华自信道:“是这般反复的提出理论反复的实验,手中正确的理论便会越来越多,终有一天天地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我们解释了。” 这一番话听的台上的赵望以及台下的宗泽等人全都是目瞪口呆,乍听之下十分新奇,而细细思索却又发现这番话逻辑环环相扣,毫无错误之处,宗泽和宿元景都不禁惊讶。 他们从来就没有又过这种科学演绎法的实验思维,以前跟别人争论天地之理,也从没有想过做实验,而只是想着去找哪本古书用上面的圣人之言去辩驳对方。 接着稍稍一想,宗泽的脸色却是陡然变了。 因为他突然发觉,章华说的验证理论是否正确的方法的确是非常有道理,但是赵望刚才说的理学理论与这个方法是全然不适用的。 “理一分殊”这样的理论怎么实验? 看见宗泽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孙新不禁笑了,这些人总算明白了理学思维真正的问题: 这种所谓可以解释天地的理论样样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它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你说世界是由天理控制的,他说世界是由佛祖控制的,他说世界是由三清控制的,我说世界是由奥特曼控制的,无所谓——反正谁都不能证伪对方,也不能证明自己,都有可能。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思维在实践之中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种唯心的论断只能作为宣传使用,但想要用这种理论去指导研究出火炮,研究出军舰,搞一个“理一分殊弹道学”出来那就真是做梦了。 台上的赵望看着面前朗朗说出科学演绎法的章华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这章华十分木讷,肯定说不过自己,可现在突然发现是自己根本就论不过章华。 论口才自己是章华的十倍,可是人家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拿问题压过来,自己根本无法解决。 这就不是辩论能力的问题,赵望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理论之间的辩论可以不靠辩经似的口若悬河,人家就这么压过来他就没有办法。ωω 自己的理论的确是漂亮,但是章华问的那些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赵望的脸越憋越红,前胸后背都在冒汗,之前他站在台上,宽袍大袖看着与章华之间就仿若仙凡之别,但这下他却只觉浑身燥热,忍不住扯了扯衣领,一下就把一身端庄的儒服扯得歪七扭八,和面前满脸坦荡穿着合身的短打的章华对比,样子却反而是加倍的狼狈。 赵望眼珠儿一转,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发髻:“呵呵,说了这许多,你们可有靠这办法研究出什么俺们之前不晓得的学问来吗?” “空口白话谁不会?我们这道理可是指导了这世上的君臣礼数,伱这玩意儿又能做何用!” 章华闻言看向台下的孙新,孙新心里早乐开了花,他万万想不到今天居然能看到一场理科生和古代文科生之间的辩经,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者之间的辩论实在是给他看乐了。 孙新点点头。 章华一下挺起了胸膛。
章华的这点学问全都是在孙家庄跟着孙新以及后来到监理会大学以后才学出来的,他从来没有见识过外间学者的风采,一些关于儒家大学者们的想象还是从马子六的皮影戏中看出来的。 进有徐茂公,远有诸葛武侯,留侯张良,这些人物掐掐手指就能算到天地万物,让章华颇为敬佩。 他以为不出茅庐便知天下事的本事一定是要通晓物理才能做到,诸葛亮若不晓得机械学如何能研究出木牛牛马这种好东西? 而章华又没有怎么出过孙家庄,更是没有儒生会跟他正经讲儒家的学问,让他对于这些外兼学者的想象又加深了一层,他以为这些研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学者们定然会许多他不晓得的东西,他现在学的这点物理学在人家看来只不过是皮毛而已。 可今天跟赵望一番谈论,章华感觉到这眼前的赵望以至于台下的宗泽等人对于什么天文地理的了解好像比他少的多。 这种感觉他毫不怀疑,因为他自己就做着教长的职位,跟赵望谈论之时他感觉自己面前的人约莫就是个刚刚进入监理会大学水平的学生,对物理学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章华心里十分失望,他算是明白了这些所谓的儒学先生根本就是草包呀……马子六演的什么东西?就凭这种人物能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越辩论他心里的自豪感就越强,再看到赵望等人高高在上的神气,章华心中已然是十分的不屑。 既然是作为做题家,对于自己做题家的身份就是有一定自豪的,在章华看来眼前人对于物理学一窍不通,应该要对自己恭恭敬敬才是,哪来的这样一股傲气! 见到孙新点头,章华也硬气起来。 监理会大学这两年的教学科研绝不是一无所获,章华脑袋里转了一转就能说出许多值得称道的研究发现。 可是他也不是傻子,面前就坐着孙新呢,他知道大多数工学院以及军事学院的研究发明自然不能跟外人道。 他稍稍思索便笑道:“我们倒是研究出一些东西,比如说浮力定律。” 章华一下拿得出手,最直观的就是这个浮力定律了。 浮力定律的这方面孙新没有写在教材里,是章华在教学的时候自己发现的浮力和密度之间的关系,而且命名为浮力定律。 得知这个消息孙新绝对是乐见其成的,虽然明确说来浮力定律早千百年就被阿基米德发现了,但是你一个古希腊人发现的东西不妨碍俺们大宋人重新发明一次对吧! 赵望微微一皱眉,还真有? 正想着怎么挑刺,这边章华已经发问:“敢问先生,为什么木板可以浮在水上而铁不行。” 赵望冷笑:“这也算个问题?木板质轻故而能浮水,铁块质重,遇水自然便沉。” 章华一笑:“那请问先生,用铁做一艘船,浮水而行,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