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泡沫（下）
“你怎么了？”杨阳关切地问道。 妻子低头四顾紧张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时刻呆在一起，这样如果你做了噩梦，我还可以把你叫醒？” “可我们总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总要与别人交流的，而且你的那些朋友，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哼，说话不算话的臭男人。”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不要，家里这么多家务，咱们都走了谁去收拾啊。那么大的城堡，打扫一遍要好久…我一个人…”妻子越说越委屈，眼泪都蹦出来几滴。 杨阳只好妥协，毕竟这只是脑海里的一点小想法，下山对他来说也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生活也没有因这段小插曲而脱离轨迹，甚至妻子对杨阳的态度也愈发温和，像一个温柔的胸膛，将他揽入怀中。 一切安好，如果那一天没有到来的话。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阳光像mama的手强硬地拉开窗帘，欢快的鸟成了最好的闹钟，将二人叫醒。 例行的林间闲逛之后，时间来到正午。 明明没什么活动，但妻子还是做了一大桌子菜，这让杨阳有些疑惑。 穿着花纹围裙的妻子使劲瞪了瞪杨阳眼睛，语气严厉道：“没什么活动？你再好好想想？” 杨阳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什么。 妻子抄起一根擀面杖，轻轻地敲了下他脑门，哼哼道：“今天是我们的三周年纪念啊！” 杨阳张大嘴巴，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见这状态，妻子是知道他拿不出什么礼物了。 “罢了罢了，”她女王似的挥了挥手，“那你送我一个承诺吧。” 在这个世界上，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杨阳尤其赞同。 因为他本就是个行动派，虚无缥缈的承诺很容易麻痹自己的思想，让自己对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产生误判。 所以比起明天一定要完成什么目标而言，杨阳更多的是在明天还没到来之前，就将能做的事做到最好。 但他却淡忘了，这些习惯，是在那次大战之后才逐渐形成的。 妻子知道杨阳的秉性，微笑道：“不会是什么难题哒，我只想让你承诺。” “以后的每一次周年纪念日，你都要陪在我身边～” 杨阳笑了，这种更像是责任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承诺。 但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四周传来一声声呜咽。 “不要答应她，不要……” 他惊恐地四下张望，除了满脸疑惑的妻子，什么也看不到。 呜咽之声还在继续，它向一柄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刺入杨阳脑海中最深处的秘密。 血液、尸体、战争…无数画面自脑海里一闪而过，掩盖许久的梦魇，这一刻再度涌现。 “啊！！！”杨阳抱着脑袋大叫道。 抬起头，几乎疼得睁不开的眼缝中，更看到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妻子的七窍开始流血，周围更有无数的黑影浮现，黑影满身只写着两个字——凶残。 “记忆恢复的杨阳一下就认了出来，那些是精灵。” 他攥紧拳头，用尽全部精神想靠近保护妻子，但那声音却仿佛一个套索，死死地缠住他，并且不断收紧。 根本没有挣扎的能力，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向着外面飞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山下。 这里不是什么记忆里温馨的小村庄，而是一处散发着黑雾的营地。 杨阳跌到附近，黑雾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瞬间蔓延开来，将周围的一切涂抹。 钻心的疼痛传来，杨阳的痛苦再添几分。 精灵的血腥和残暴与妻子的美好战斗着，誓要争夺这片回忆的高地。 就在他快要晕倒的时候，漆黑的一侧，一处亮斑突兀地浮现。 没有参照物，不知道亮斑的远近，但就在下一刻，它突然爆发一阵光芒，与无边的黑暗分庭抗礼。 杨阳趴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不知所措。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从光芒里传来，杨阳抬起头，那是一个全黑的影子，从轮廓来看，隐约是名女性。 她伸出手，语气焦急道：“快跟我走！” 与此同时，另一侧，妻子的轮廓也浮现出来。 那是在无边的黑暗中，散发着虚弱光芒的轮廓。 并且那轮廓还在不断缩小，像是被逐渐吞噬一样。 “杨阳，”妻子的话中带着哭腔，“我好疼，救救我。” 此时的杨阳记忆已经完全回来了，而那场刻骨铭心的刺杀，更是占据绝对的主导。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绝对有能力保护妻子了。 杨阳想要往黑暗里走，可双腿却仿佛不属于自己，一动不动。 他捶打着不听话的双腿，眼泪夺眶而出。 自己已经失去过一次妻子了，这次绝不能再束手不管！ 既然双腿用不上力，那我就爬过去！ 光芒深处传来一股股吸引力，好像自己并不在一片平地上，而是扒在悬崖之上。 顶端是黑暗的山峰，底部是光明的深渊。 杨阳双手化作两个锋利的抓钩，一点一点向着黑暗攀爬着。 眼看全身就要没入黑暗，光芒之中的影子突然发话道：“你应该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为什么要这样骗自己呢？” 杨阳停下前进，趴在地上无声哭泣着。 没错，从刚才开始，他就完全清楚了。 此时位于黑暗中的妻子只是虚假的而已，真正的那个她，早就被碎石万段了。 他颤抖着，泪水鼻涕口水浑在一起，“可是，我无法救下真正的她，我想在这里多陪陪她……” “哪怕是虚假的？”黑影叹息道，“以前的你，追求的可不是这种短浅的事情。” 杨阳猛然回头，“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在一片阳光下，那影子显得渺小又高大。 杨阳越来越确定，这跟脑子里那个空灵的声音有关系。 她平静说道：“选择我，你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杨阳不舍地看着黑暗中挣扎的妻子，她的全身已经遍布血迹，半跪在地上，向他伸出一只手。 渴求的眼神、痛苦的声音，像是安放在心里的锁，无法解开。 “松开手就好。”光明中的影子再次发话了。 这次的话清净似水，像雨后清晨绿叶上的露珠，透过它能看到叶子的纹理。 滴到心里的锁上，锁解开的一瞬间，杨阳松开了双手。 这一刻，“妻子”终于感受到了绝望，身边的黑暗突然开始加速，吞噬着她的躯壳。 “我们说好的，你要永远陪着我！你做噩梦了，我还要叫醒你呢！” 尖锐的痛哭声响彻整个世界，让杨阳的泪水决堤。 即便飞了很远，即便已经看不到淡白的影子，声音还是如同耳边传来。 杨阳用尽浑身解数让全身平静，因为他知道，复仇的那一刻很快就到来了。 一片光芒之中，有一面镜子样式的屏障。 突破这层屏障，杨阳顿时感觉力量涌入全身。 右手一瞬间凝聚仇恨的怒火，这股力量比以往的所有都要强烈，让哪怕是出招的自己都感觉到一阵灼烧。 但他不管，他只想让诧异的对手死在自己的恶行下。 脑袋离开湿润的枕头，泪花在浅浅的月光下晶莹剔透。 手刀挥舞，杨阳大喊道：“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