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 当和田自己承认不敢死的时候，他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声称的那些，所谓深沉的父爱，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 并不是说人一定要慨然赴死才是不自私。自私，本来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 但打着大爱无疆的旗号，做的却是伤害他人，满足自己的事，这就未免让人鄙夷了。 众人一时都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着等待着天亮。 太阳初升时，县警终于到场，把寻宝团的所有成员和导游天堂四郎都带回警局，一一进行询问。 没花太多工夫，和田曾经提前来到天草地区，散布“白发鬼”传说的事也被追查到了。 和田以谋杀未遂的罪名被警方逮捕。 这次有惊无险的天草寻宝之旅也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古董商矢木有点懊恼，分手道别时不禁抱怨说：“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一无所获吧。” 幸免于难的中田绢代等人当然明白，他指的是四位兄弟姐妹在这种情形下的意外相认。 因此只是互相望望，笑而不语。 金田一则立刻表示了不服气。 “喂，大叔，你好好看看，还有我们啊！” “我和美雪，远山和明美小姐，还有五木先生……” 被他点到名的五木先生却摆了摆手。 “不，我当然也有收获。” 说着，他公然当着众人的面，上前揽住了最上叶月的肩膀。 向来冷若冰霜的女教授，居然没有反对，只是别扭地动了动，就低下头去。 “不是吧，五木先生？你们……” 远山夜一倒是早看出这两个人是一对欢喜冤家，问题是…… “你们年龄也差太多了吧？” “叶月小姐还不到30岁吧？五木先生你呢？四十几了？” “我呸呸呸！”本来还得意洋洋的五木先生脸色一僵，气得大叫起来。 “我今年32啊！只比叶月大两岁，我们哪里不合适了？” 远山夜一和金田一对视一眼，都露出一种惊掉下巴的表情。 最上叶月已经30岁了倒没什么，像她这么精致的女性，本来就会显得年轻一点。 但是五木先生…… “你才32？我一直以为你48了！”金田一毫无礼貌地脱口而出。 “48有点失礼了，但42总是有的吧？”远山夜一也一脸怀疑地打量着满脸通红的五木先生。 “说真的，老夫少妻什么的……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不能瞒报年龄骗人吧？” “我……”五木先生快哭了，“我真是32啊！” 他猛地过来拉住了金田一。 “还记得我去过你家吧？我管你mama叫什么？叫伯母啊！” “我要是48我不得管她叫大妹子吗？” 就说这人也是真被逼急了，举的这个证明毫无说服力。 金田一在旁边小声嘀咕着：“那你要是瞒报年龄，你当然不能叫大妹子了……” 旁观的众人看得好笑且无语，一时间倒是冲淡了不少遇到谋杀案的心理阴影。 结果还是最上叶月冷静地给五木先生解了围。 “我看过信介的身份证件，他确实是32岁没有错。” “至于外貌，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如此，我也没办法嫌弃不是吗？” 既然人家正主都说话了，远山夜一也就不再插科打诨，只是看着五木先生耸了耸肩。 金田一却还不依不饶的：“什么？五木先生不是叫五木阳介吗？叶月小姐，你小心他用假身份证骗你！” “咚”的一声，五木先生的拳头落在他脑袋上。 “我那是笔名啦，笔名！我真名叫树村信介，你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啊！我应该知道吗？” 金田一只敢抱着头小声嘀咕。 这么一闹之下，刚刚重新牵手的这对情侣，那种有些尴尬的羞涩便不见了。 两人坦然地彼此依靠着，露出安心的笑容。 “我已经找到我此生最大的宝藏了，”五木先生很文艺地感慨道，“所以什么天草宝藏，我也不那么在乎。” “不过，我还是想继续找的。”最上叶月狡黠地仰面看他一眼，“因为好奇。” “那我们下次再来找！”五木先生连想都不想地答道。 中田绢代，赤峰藤子和赤门秀明在旁边齐齐起了个哄。 “二人世界啊，你们想都不要想！” “我们下次也还要来的！” “谁让我们都是寻宝大王藏元醍醐的孩子呢！” “……” 看着簇拥着走远的一群人，金田一愤愤地哼了一声。 “什么嘛！远山，结果只有我们什么都没落着！” “哇啊啊啊我不甘心啊！天草四郎的宝藏，一枚价值一亿的天正菱大判……我一定要得到！” “以我爷爷的名义发誓！” 看着少年一手拉着美雪，一手拉着艾米莉像旋风般离去，远山夜一只能无语地叹了口气。 转回头时，却撞上明美含笑的目光。 “大侦探，也会觉得不甘心吗？” 虽然这么问，但明美的语气带着轻松的调侃之意。 她当然也不会在意什么宝藏。 远山夜一笑了起来。 “不，我其实……” “只是不想看到有事件发生。” “大家都好好的活着，就够了。” 明美的目光闪了闪。 “这样就够了？” “看到五木先生和叶月小姐他们……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期待？” 别的……期待吗？…… 远山夜一下意识地低下头。 明美站在自己身前的双脚刚好和自己相对，垂在身侧的手则缓缓抬起，伸到自己面前。 “你知道，昨天晚上，叶月小姐和我说了什么吗？” 那只手没有被远山夜一握住，但明美并没有着急，反而平和地说道。 “她和五木先生，一年多以前就认识了，还一起参加过好几次寻宝活动。” “但是两个人的性格都有点强，一言不合就会吵架，结果虽然彼此都有好感，却总是在一起一阵就分开了。” “这一次相见之前，他们也是大吵过一架，差不多有半年时间谁也不理谁。” “我就问叶月小姐，到底吵了些什么，究竟是谁的错，谁知道她全都想不起来了。” “我觉得，那就是她决定重新接受五木先生的原因吧。” “他们当时在意的，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事后回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两个人的感情却是真的，无论时隔多久都无法淡忘。” “在回来的路上，叶月小姐对我说，这次多亏了夜一你，不然她可能不明不白就被人杀了。” “生命就是充满了这种意外，她是学考古的，心态比一般人都要豁达，也不会觉得太难受。” “但如果她死了，她和五木先生，岂不是永远都无法见到对方了？” “他们明明有感情，明明想在一起，就因为一次意外，成了终生的遗憾，这才是让她受不了的。” “你明白了吗，夜一？……” 远山夜一抬起头，发现明美仍然伸出那只手，笑微微地看着自己。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也一样。” “但是你想得太多，好像因为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什么事，担心会辜负我，让我伤心。” “不会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只会觉得遗憾，遗憾为什么没更早一点和你在一起。”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清晰，温和却又坚定。 每一个字都像钻入远山夜一的胸膛，一点点撬开他执意关闭的心门。 远山夜一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了。 也无法逃避。 因为明美所说的，也正是他自己的心意。 什么系统任务，什么前夫哥……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他要为了那种事，放弃眼前的幸福吗？ “去他的吧！” 远山夜一念叨着，就像他决定向明美表白那天一样。 然后他握住明美伸出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 回到不动山的家中后，远山夜一陆续得到了不少消息。 首先是关于麦林美佳那个案子的。 本名菊川早苗的麦林美佳，将以多年前的几桩杀人罪，和刚刚犯下的谋杀未遂一起被起诉。 但就在开庭前，诊断出她已经是肺癌晚期了。 身为她亲生女儿的菊川梢，虽然一生都被这位母亲害得好惨，但还是担负起了为人子女的责任，接她住进医院，到处筹款为她治疗。 不过医院所能做的差不多就是临终关怀了。 据说麦林美佳深悔女儿落入这种困窘的境地，天天以泪洗面，病情正在迅速恶化。 菊川梢倒是没有抱怨。 “为了让mama放心，我以后也会努力活下去，好好工作还债。” 这话不知道她有没有对麦林美佳说，却对前来探视的南条警官说过了。 “那位叫深津本的年轻人，一直陪在她身边，很殷勤的样子。”南条如是说。 这倒是个好消息。 “除了他呢？还有没有别人去看过她？”远山夜一问。 心里想的是霜村志保母子，不过也知道那不可能。 果然南条表示没有。 将心比心，换作是谁处于霜村志保的位置，也不可能对一个曾经想谋杀自己的人，还有她的女儿有什么同情之意。 而另一边，在和田守男被关进看守所，也面临着谋杀未遂的起诉时，又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 名噪一时的寻宝大王藏元醍醐在医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与此同时，藏元集团因为负债超过一千亿元，公开宣告破产，原本的公司资产也早因抵债而变卖殆尽。 也就是说，即便和田的杀人计划成功了，他杀死了他女儿的四位亲人，他仍然拿不到一分钱。 机关算尽，鸡飞蛋打。 远山夜一可以想像，身在看守所的和田此刻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却一点也兴不起同情之意。 唯一在意的，是那个小女孩朋美，今后将是怎样的命运呢？ 正在想是不是联络几位狗大户，帮忙筹一筹钱的远山夜一，接到了五木先生的电话。 确切地说，是最上叶月通过五木先生对他的问候。 不过，好像还另有主题。 “藏元集团的事，我和信介看到新闻了。”没寒暄几句，最上叶月就自己拿过电话说。 “我们想各自找找能借到钱的朋友，帮朋美筹措手术费。” “八千万恐怕很困难，但四分之一的话，两千万，我们应该还借得到。” 四分之一？ 远山夜一听着她算的这笔账，渐渐明白过来。 “就是说，这个‘你们’里面，还有中田小姐，赤峰小姐她们？” 最上叶月在电话那头开朗地笑起来。 “对！还有秀明，他说没想到一下子多了三个……四个jiejie，还有一个外甥女，他肯定要尽舅舅的义务的。” “据说他去找工作了，跟公司商量预支薪水，还发动了以前的同学募捐……闹得乱七八糟，真是……”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可以听出来，最上叶月对这位新认的弟弟还挺满意。 应该说，这么一桩事件，反而迅速地增进了他们这些陌生的兄弟姐妹的感情。 “那我也来帮个忙吧。”远山夜一说道，并制止了最上叶月的推辞。 不去想那个父亲的作孽，只是面对一个生病的小女孩的话，他还是希望加以援手的。 而最上叶月等人的反应也令他欣慰。 要知道，那四个人，可是刚刚逃过了和田的毒手，又失去了继承巨额遗产的可能啊！ 但他们还是出于亲情，慷慨相助了。 这原本就是和田最应该去做的事。 正常人面对这种困境，会去求亲告友，会去敲多年不曾来往的认识人的门，会跪在街头乞讨，希望那好心路人施舍的一百元、两百元，能积少成多，一点点接近那个天文数字。 唯独不可能去杀人，谋夺别人的财产。 和田跟麦林美佳，他们是一种人，是为了达到目的，就算伤害再多的人也不在乎的人。 他们留给儿女的，也只有伤害。 远山夜一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 然后被抱着猫走进客厅的小哀赏了个白眼。 “你在那里杵着干什么？”她说，“还不收拾东西？” “啊？”远山夜一一头雾水，“我收拾东西干什么？” “你不是还要去找天草四郎的宝藏吗？” 小哀把喵喵乱叫的泰罗放下地，就叉起腰摆出一副茶壶姿势。 但因为梳着个小樱头，两边的小揪揪都绑着樱桃小头绳，头顶还摇晃着呆毛，并不觉得讨厌，反而有种反差萌感。 “少废话了，快点收拾！就算带我jiejie出去渡个蜜月也好！” “不是你等会儿……” 远山夜一立刻变成了冒汽的锅炉，耳朵里一阵接一阵的尖叫。 “什么蜜……蜜月啊？我跟你jiejie还没……” “那些不重要！”小哀小姑奶奶一脸决断，“重要的是，明天瑞穗和二三又要来咱们家住了，你们两个大人，留在家里不方便！” “什……”远山夜一彻底糊涂了，“她们怎么又要来？难道五木先生……” “你不知道？”小哀瞪着眼睛，像是导师在给学生改论文，却发现这货连基本名词都不懂。 “金田一对五木先生说，他有了天草财宝的新线索，他们打算马上出发去寻宝。” “要是真找到什么天正菱大判之类的东西，那位朋美小姑娘的手术费不是都解决了？” “这、这样的吗？” 远山夜一简直瞳孔地震，盯着手里的电话，恨不得把五木先生揪出来揍一顿。 “难怪他们号称要去筹钱呢，居然是这么个筹法！” “明美，收拾行李，我们也去！” “可恶啊，你们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