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何为刀俎
很奇怪的感觉,怎么说呢,按说先前关在铁牢里,身在地底深处,没有烟火,本就漆黑一片。 可这诡异的黑洞,那种黑,那种暗,周围的黑暗与之相比,简直萤火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而我,原本已经能在黑暗中看清所有,可眼下,却是睁眼瞎。 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在身边时隐时现,是你么,大嘴? 没有丝毫回应...... 有的,只是一阵阵悉悉索索,不似人类的低语声。 我伸长了手臂,循着声音的来源,很小心的慢慢移动着,摸索了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个小时,我完全没有概念了。 看,看不到,听,又能听出什么来?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再镇定,你又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茫然和无助...... 死水般的静寂,压抑的我渐渐恐慌了起来,就在这股恐慌即将化为嘶吼宣泄而出的时候,突然,我的手掌传来了异样的感觉,我摸到了一个躯体,一个触感诡异的躯体。 就在手掌传来异感的时候,眼前的黑暗,却猝然化为一片明亮,刺晃晃的。 我本能的抽回了手来,挡在眼前,双目的刺痛,让我瞬间失神,过了片刻,我才微微眯起双目,看到了站在我身前的大嘴,正傻傻在笑的大嘴。 看了看周围,发现除了大嘴外,居然还有7个。就在我打量着周围的时候,那7个形状各异的身影,熟门熟路的分散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大嘴和我。 “接下来怎么办?”我开口问道。 此时,从室内的装饰摆设看来,我们俨然身处一个古堡之内,可给我的感觉,我们依然还在地底,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直接就能回到地面的世界。 “难得出来透透气,当然是能有多荡漾,就得多荡漾。欲望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精神层次的,一种是感官层次的,精神层次的不用讲,就说说这感官层次的吧。” 大嘴一面荡漾的笑道,暗下却悄然向我使着颜色, “感官层次的欲望,绝大数生命体都沉溺于其中两样,口腹之欲和交配情欲,我们呀,就从这口腹之欲先开始,吃饱喝足,再去嘿嘿嘿......” 我跟随在他身后,向着古堡深处而去,一路可见,大嘴竟然和先前的7人一样,对此地相当熟悉。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明明只比我早来半天! 关于异类本身的一些东西,他知道也就罢了,可这地下世界的条条道道,难道仅仅因为先来半日的缘故,就能了然于心么? “大嘴,这里以前你来过?” 话刚出口,我就开始后悔了,几乎我在落语的同时,周围莫名的阴冷了下去。 “这里,没来过这里啊,不过我以前遇到过一次半生不死的情况,去过别的灵源地,本出同源,结构也差不到哪去,我又不傻,哪里会不记得路呢。” 大嘴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正逐渐散去的阴寒。 看来,他的回到,不仅仅消解了我一个人的疑惑啊。 “嘿嘿,到了,食材很丰富哦,你可千万别太惊讶。”大嘴咧开了嘴,有些夸张的说道。 心底暗暗觉得有些好笑,相对于这俨然成了一个小世界的地下,就算再丰富的食材,又能有什么好惊讶的,还能摘下天上的星星,来做点心不成? 他神神秘秘的推开了眼前的门,因为站在他身后的缘故,从我视线的角度看去,看到的只是另一条古典阴暗的长廊,一时也是气结,一惊一乍的,我还真以为...... 就在我心底暗自无语的时候,走进门内,视线转换,这才注意到了原本看不到的左侧,长廊的左侧,眼前的一起猛烈的冲击着我没有丝毫防备的心灵...... 要是大嘴再说清楚一点,该有多好...... 长廊的左侧,并非像右侧那般,雕刻有各种浮像的石壁,而是透明的玻璃墙体。透过玻璃,直入我眼帘的,是一条正在运转的生鲜传送带,纽带的下方,均匀的分布着一个个挂钩,挂钩刺入后背,吊着一个个赤身裸体,双目紧闭的人类! 一眼过去,一条接着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裸躯,就像屠宰场的猪羊一般,在冰冷机器的运转下,井井有序的排列着,缓缓移动...... 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拼命克制着瑟瑟发抖的身躯,强撑着没有瘫软下去...... 大嘴没有说话,只是在前面一声不吭的带着路,在他身后的我,一直死死低垂着头颅,双眼空洞的瞧着地面,行尸走rou般的向前挪动着,放佛此刻挂在吊钩上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一般...... 我想到了一个人,此时此刻,我竟然去想到了一个人,是的,我想起了牙,想起了他从见我的第一眼起,对我就有着无穷无尽的杀意,直到此刻,我才开始有些懂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当自诩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像猪狗一般的被剥尽吊起,从那一刻起,不同物种间就几乎注定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走了很久很久,我随着大嘴停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复杂的情绪,此刻看着眼前的大嘴,隐隐觉得他的神色,竟然同样有些复杂。 该死的,又是一道门。 大嘴没有开口,也没有急于去推开这第二道门,反而保持着上半身的扭转,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我,似乎在让我做好准备一般...... 直到此刻,我才再一次有了勇气,斜斜的轻瞄了一眼玻璃的另一旁,发现原本的一条转送带,在此处已然分成了四条,穿过墙体开凿的通道,传送向不同的未知。 分开了?为什么会分开?等待着他们的不同结局,又都是什么? 似乎不愿给我钻入这个问题的时间,大嘴再一次打开了眼前的门,打断了我即将陷入泥潭的心神。 可是,我却定在了原地,再没有先前的长驱直入。 我在心底隐隐祈愿着,这就够了,惊讶真的足够了,不要再来了。 管用么?很快我就知道了。 为了不至于落得像眼前的他们一样下场,我终究迈入了下一个长廊。 长廊很长,就像我长长的松气。 这只是一个稍微宽阔的长廊,除了左侧绵延下去,轰轰巨响的机器,倒也没有再看见什么让人生怖。 空气中,尽是一股子机油味,其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让我有些熟悉的味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有些心忧的靠近机械的铁皮,嗅了又嗅,妄想分辨出那股熟悉的由来。 可惜密封性太好,又不是狗鼻子,我也没嗅出个所以然来。 可越是这样,却越发让我不安了,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加快了步伐,从大嘴的身旁超了过去,我急迫的想要知道,那股熟悉,熟悉到让我不安,到底是为什么? 越走越快,到了后来,我几乎是拼命的跑了起来,我知道,知道这样的表现基本是在找死,可我越发慌乱的心情,却怎么也镇定不下来。既然如此,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将恐慌的源头寻到。 愕然而止! 我急速飞跑的身体,愕然而止的停了下来,乱颤的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玻璃罩下,一个个还冒着热气的鸡腿,吃了十天,每天一顿,一顿吃五个的鸡腿! 难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样! 我心底隐隐想到了答案,可我压根不敢去相信,不愿去相信!不是这样,一定不是这样! “很眼熟吧,再来点米饭,再加点汤汁,那滋味,不就是我们天天吃的鸡腿饭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的大嘴,平静而又冷漠的开口道。 无情的粉碎了我的自欺欺人,残忍的破灭了我最后一丝的妄想,我的脸部,我的眼颊,开始发癫似的颤动,喉管一刻不停的拼命蠕动着,下咽着,强忍着肠胃内翻江倒海的感觉...... 怪得了谁?又怪得了谁呢?没有人强迫,完全是我自愿吃下去的,吃下了人rou做成的鸡腿!我想起来了,想来了那次大嘴看似糊涂的话语,“因为鸡腿的味道好做呀!”一想到这里,几乎再也无法忍住的呕欲,顷刻间就要喷吐而出。 “你有女人么?”大嘴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口问道。 我有女人么?女人......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这里,不可以,我要活着,活着走出去,活着回家! 几乎涌到嗓子眼的感觉,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一股难言的恶心,酥麻过全身! 轰隆隆的机器运转声,在身后逐渐远去。一个荣勇华贵的大厅,摆放着足以坐下十多人,也丝毫不显拥挤的古典欧式皇庭餐桌。 “呶,看看,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就算菜谱上没有的,只要你想,尽管说,保准都能做出个味来。”他把一个像汉语词典般的菜谱,推到了我身前的桌面上。 我细细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第一次看见像汉语词典一般厚重的菜谱,第一次发现要用首字母来排序的菜谱,是呀,就像刚刚他说的那样,只要想到的,保准都能做出个味来,就算他不说出来,我又何尝不知。 眼下有了繁如天星的菜谱,倒也不足为怪了。 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什么时候开始,高高在上的人类,竟然已经沦为鱼rou,任由变着花样,摆上了餐桌。 何为鱼rou,何为刀俎?可笑,可笑! 以为自己是刀俎,可终归免不了到头来成了鱼rou,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 我靠着身后的座椅,有些疲倦的仰起头,撑在椅背上,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天花板,似乎透过了不知深浅几何的地下,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一样,也一直繁华如锦,歌舞升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