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饮一啄
南瞻部洲，冀州北部。 黄巾军，中军大营。 张角手持九节杖，看着悬挂在帐篷内的舆图，眉头紧皱，时不时地还会发出几声咳嗽，眼底尽是忧愁之色。 自起义至今，天下云集响应，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汉朝官兵闻风丧胆，落荒而逃，攻占城池不计其数，好似是随时都能将汉庭掀翻，形势一片大好。 但，张角却明显感觉到，黄巾军的攻势已经开始呈现出疲态。 攻占城池的消息虽然仍在不断从各地各处黄巾军中传来，但速度已经慢了许多，燎原之势正在渐渐被遏制住了。 与此同时，黄巾军派系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众渠帅将士的进取之心也在不断下降。 他们开始把自己手下的军队视为私产，把攻下的城池土地看做是自己的地盘，更倾向于守住如今的地盘，而不愿意继续进攻。 尤其不愿与汉朝军队正面作战，以免削弱了自身的实力。 同时，他们也不再是只杀贪官污吏豪强富绅，而是开始对百姓动手，劫掠普通平民百姓的家产。 “唉……”张角长叹了一口气。 他以善道教化天下，这些事情与他的善道相违背，也会影响天下人心向背和黄巾军的气运，但他又毫无办法！ 黄巾军三十六渠帅，势力遍布九州各地，他能约束住的，也只有自己身边的士兵。 对稍远一些的其它黄巾渠帅，甚至是他那两个亲弟弟都有些鞭长莫及。 想到这儿，张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脸上愁苦担忧之色更浓。 他这些日子时常会从梦中惊醒，总有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他很惶恐忐忑但却又是毫无办法。 张角从箱子里取出《太平经》，再次研读起来，想要从中找到一些灵感。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虚空一阵扭曲，一道身影陡然出现。 那人白发苍苍，碧眼童颜，手执藜杖，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 “老师。”张角大喜过望，忙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南华老仙虽然传授了他三卷《太平要术》，教他修炼之道，但却一直不肯收他为徒。 张角就只能以“老师”相称。 南华老仙上下打量了张角一番，摇了摇头，说道：“张角，你如今已是大祸临头了！你可知道！” 张角一惊，旋即就苦笑道：“弟子近来已有所察觉，但不知是何祸事，又当如何化解。” 南华老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老道当初曾与你说过，汉朝属火德，伱顺五行之道，所承乃是土德，需得在甲子年三月初五起义，方可以火生土，一帆风顺。你为何要将时间提前？” 张角说道：“此事非弟子所愿，实乃是有叛徒走漏了风声，不得不提前起事。” 南华老仙长叹一口气道：“时也命也，罢罢罢！”转身就要离去。 张角大急，上前拦住了南华老仙，说道：“老师，弟子虽然提前起事，但也是仔细算了。二月二十五虽不及三月初五，但也是土德兴盛之日，难道真的就不行吗？” 南华老仙冷笑道：“你修炼《太平要术》也有些时日，岂不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 张角解释道：“当时事态紧急，整个冀州都在抓捕弟子兄弟，弟子实在是等不到三月初五了！老师，求求你，救救我，救救太平道！” 南华老仙摇了摇头：“天命已绝，无可救药。” 张角脸色惨白如纸，眼前阵阵发黑，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让自己冷静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南华老仙面前，哀求道：“老师，弟子不过一不第秀才，能走到今日，已经是天道眷顾，死不足惜，但天下黎民百姓何辜？求老师大发慈悲，救一救他们！” 南华老仙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张角。 张角见状心头却是一喜，老师没有立刻拒绝，就说明他真的有办法，只是心有顾虑，不好直说！ 张角当即对天道起誓：“天道在上，今日发生之事，张角绝不向任何人提起，日后所做所为，也愿承担一切后果，绝不牵连到南华仙人！若违此誓，便叫我身死魂灭，永世不得超生！” 南华老仙似是被张角诚意打动，开口说道：“太平道气数已尽，任何人都难改天命。但，你却可为后来人铺道。” 张角眼中闪过一抹悲恸之色，但还是咬牙说道：“弟子愿为后来人铺道，请老师教我！” 南华老仙说道：“天庭之所以为天庭，昊天之所以可以统御三界，乃是因为天道认可，其根基乃是天道所赐下的封神榜与封神榜上受天道认可的三百六十五位正神。” “太平道气数已尽，难以取天庭而代之，但你可以用太平道残存之气运，辅之以九鼎大阵，破掉封神榜，毁掉天庭的根基。” “不过，老道需得提醒你一点。如今天庭仍受到天道庇护，你强行破掉封神榜，必然会遭到天道反噬，你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做。” 南华老仙屈指轻轻一点，一道金光飞入了张角眉心。 张角眼前一花，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当中。 正是如何用太平道气运和九鼎大阵破掉封神榜的方法。 等张角再次回过神来，帐篷中已经没了南华老仙的身影。 张角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变幻不定，但只犹豫了片刻，他的所有情绪都化作了坚定。 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 而在另一边，杨戬听到申公豹他们谈起了姜子牙，而且似乎已经找到了姜子牙的轮回转世之身，自然是不愿意离开。 杨戬落在了窗外的一株菊花上，偷听着里面的对话。 申公豹为了证明自己找到的的确是姜子牙，说起了他是寻找姜子牙的过程。 一甲子前，申公豹正在东海分水将军府中饮酒作乐颓废度日，无当圣母突然找上门来，请他出山，帮忙寻找姜子牙的转世之身。 申公豹当时尚不清楚无当圣母想要做什么。 但，他因为封神之事对截教深怀愧疚。 如今无当圣母有事情找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踏上了寻找姜子牙转世之身的旅程。 从封神浩劫至极，已经过去了万年时间，姜子牙就算是每一世长命百岁，也至少轮回了几十次了，神魂中留下的关于姜子牙这一世的痕迹已经极淡极淡。 换做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姜子牙的转世之身。 但，申公豹是个例外！ 他与姜子牙乃是累世宿敌，尤其是一同历经了封神浩劫，彼此之间的因果牵连已经深到了轮回都没有办法磨灭的地步。 申公豹前后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在南瞻部洲冀州巨鹿找到了姜子牙的转世之身。 冀州、巨鹿？！ 这两个地名听得杨戬一怔，脑袋里面猛地闪过一个猜测。 不等他多想，就听见申公豹嘲笑起了姜子牙来。 “那姜子牙投胎了几十次，依旧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当不成将军也就罢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贫道当初在山中找到他的时候，他全靠着两个弟弟养活，连饭都吃不饱！” “他在修道上的天赋也依旧是差的要命！贫道三十年前就依照无当道友的吩咐，将《太平要术》传授给了他，还给他留了不少灵丹妙药。结果，他修炼这么多年，也才刚刚步入炼气化神境界，真是可笑得很！” 冀州、巨鹿、不第秀才、传授《太平要术》、炼气化神修为…… 如果说地名还能是巧合的话，加上这么多因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姜师叔这一世的转世之身竟然是那张角？ 杨戬整个人都傻住了。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杨戬猛地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他们说的一线生机是摆脱封神榜的机会？ 杨戬越想越有可能。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世间万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封神一事乃是姜子牙主持的，这封神榜也只有姜子牙有可能破掉！ 而且，在破掉封神榜这件事上，天庭和截教的利益是一致的！ 在截教弟子眼中，封神榜上的正神之位就是一堆破烂。 他们根本看不上眼，也不愿意当玉帝的臣子，只想做自己的圣人门徒，追求仙道。 而从玉帝的角度来看，封神榜上的阐截二教弟子则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坑货。 以前天庭初建人手不足，这些玄门弟子脾气大一点难伺候一点，玉帝还能捏着鼻子忍一忍，勉强用一用。 但现在，天庭上的人手已经多的用不过来。 玉帝早就想将他们撵走，换些听话的人上位。 双方互相看不顺眼，但在破掉封神榜这一件事上，诉求却又出奇的一致，自然是一拍即合。 至于阐教为何会默认此事。 杨戬猜测，很可能是如今灵山佛教大兴，太乙真人感受到了压力，想要化解阐截二教间的矛盾，壮大玄门的力量。 即便截教不愿与阐教和解。 天庭上少了这些截教正神，阐教门人也可以趁机上位，壮大玄门在天庭的影响力，也好与灵山一较高下。 从这两点上来看，废掉封神榜同样也符合阐教的利益。 杨戬理清了思绪，顿时心急如焚。 截教和天庭联手布下这么一场大戏，让张角身负天下人望，聚拢了大半的人族气运。 这说明，破掉封神榜，除了需要张角之外，还需要借助人族气运！ 但，封神榜乃是天道所定之物，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也是天道所定之人！ 破掉封神榜，那是实实在在的逆天行事！ 而且这天，还不是天庭的天，而是天道的天！ 哪怕张角是姜子牙的转世之身，也必将会承受比当初用钉头七箭书咒杀赵公明大无数倍的因果和反噬！ 同样的，人族气运也必然会因此大损！ 人间也必然会因此生灵涂炭！ 杨戬顾不得再听里面的谈话，振翅朝着黎山下飞去。 黎山老母应该是去冀州找张角了！ 他必须尽快过去，阻止此事。 就在这时，杨戬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极度危险的预感。 他甚至顾不得维持变化之术，化作本体，朝着一旁急速躲去。 唰！ 一道金光从天而落，几乎是擦着杨戬的身子打在了地上。 不好！ 被发现了！ 杨戬心头一沉，抬头望去，便见头顶上方一片祥云飘荡。 云上站着一个老妪。 那老妪鹤发童颜，面容慈祥，头戴一顶垂珠缨络的鹤冠，身穿一领盘龙飞凤的金袍，双眸深邃，似是可以洞察世间一切。 正是截教大师姐无当圣母！ 也是刚刚向张角传授了破掉封神榜之法的南华老仙！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南华老仙只是一个马甲，谁都能穿！ 最早是申公豹，之前则是换成了无当圣母！ 破解封神榜的法术乃是通天教主离开三界时，传授给无当圣母的。 这法术为天道不容，无当圣母也需得借助通天教主离开时留下的符箓，遮掩了天机，才能传授给旁人！ 且只能传授一次！ 黎山老母传授完张角，就往黎山飞来，结果就发现了想要离开的杨戬。 这倒不是杨戬变化之术不精妙，而是因为这黎山乃是无当圣母的道场！ 她自封神浩劫之后，就呆在此处，已有万年之久，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乃至是虫鱼鸟兽她也都了然于胸。 这突然多出来一只蝴蝶，而且还急匆匆地朝山下飞去，不用想就是别人变化出来的！ “无当师姐。”赵公明、云霄、申公豹三人急忙迎了出来。 随后，就注意到了杨戬。 “司法天神！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赵公明恼羞成怒道。 云霄的脸色同样也有些难看。 他们好歹也是堂堂大罗金仙，截教二代弟子中首屈一指的强者，结果竟然没有察觉到杨戬这小辈在一旁偷听！ 这若是传出去，他们乃至是截教的颜面都丢大了！ 杨戬二话不说，直接化作一道金光朝着远处遁去。 这种时候，如此场面，哪怕是太乙真人来了，都要落荒而逃！ “哪里走！” 赵公明大喝一声，取出龙虎金鞭，就朝着杨戬祭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