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姜沐霖(一)
“老师之教诲,振聋发聩,学生今日以茶代酒,敬老师一杯。” 郭蓬莱站起身,一脸正色地朝着张离邀杯,温热的茶水带着醒神的气息滚入喉咙,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外头穿蓝官服的差役敲门而入,“大人,京城武师姜沐霖,到江松了。” “走,瞧瞧这位陛下跟前的红人,是个什么风采。” 张离大手一挥,在左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起身。 等到两人走到楼底下来时,就见远方街头早已经疏通的道路上,两辆大车接踵而过,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大夏最常见的红漆马车,没有另起什么繁重的花纹和徽章,缰绳的声音里马蹄顿足,几匹伊犁马晃着脑袋打了两个响鼻。 “记住了,礼数、诚意、自重,缺一不可。” 张离两手攒在袖子里,小声说道。 “得嘞,大人放心。” 郭蓬莱把声音含在嘴中,和自己的老师一同,摆出最为澄澈的官派笑容,只等那位武学大师一展真容。 谈话间,除了路引之外,两辆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四个人,两个都是精壮小伙子,其中一人cao着口京城白话大声谈笑,豪放不羁之意,溢于言表。 而剩下两人,其中一個是个十来岁的女孩,红头绳、娃娃脸,抓着身边高她两头的男人一口一个师兄,好不亲切。 最后被她拽住的那个男人,国字脸、宽眉,颊侧两道皱纹,一水胡茬,看起来年龄在二十七八岁左右,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就显地成熟许多。 再然后,就没有了,迎客的两人伸长了脖子,空空如也的马车上再也没下来什么人物,但姜沐霖年过五旬众所周知,这帮人里不论哪个都对不上号。 那最年长的男人目光一转,盯在张离和郭蓬莱身上,当即露出笑脸,大步上前抱拳道:“想必两位大人就是江南总督和江松市司巡,我是姜师的大弟子,宋云谦,身后这些聒噪的家伙,都是我的师弟师妹。” “不愧是姜大师的弟子,好一副高人相。”张离被人搀着好一阵打量,随后外突的眼珠子一转,问道,“那他老人家呢?” “实在抱歉,路途漫长寂寞,姜师是个好动的人,不爱整日静坐,就先行下车自己走了,他脚程比马车要快得多,这会儿怕是早就到了江松,不知道在哪里消遣。师父有交代,让我代他向两位大人问好,如果有摆桌的宴席,也代他谢个罪,这在江松的第一顿,他怕是吃不上了。” 张离和郭蓬莱听完大眼瞪着小眼,好容易整理的精气神顿时xiele下来,只觉得这姜沐霖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 ...... 租界外,安洋路的街头,平民聚集地。 大片大片的棚子接踵相连,满地的污水、烂菜叶,盘踞的鱼rou腥味凝集在空气里久久不散,说是街头,也可以讲是个大型的菜市场。 那一个个棚子下边垫着简单的塑料布,上面摆满了带着泥巴的蔬果,兜裙上满身血污的屠户掂着菜刀,油腻腻的锋刃将面前的猪软骨一刀两断,买菜的老太拎着小篮子,为了两个铜板的事情跟卖鱼老板喋喋不休。 “小伙子,这什么鱼?” 鱼摊强仔正拿着一把铲子松动半个大布口袋里的饲料,他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问话,遂抬起头,沾着腥味的手背一抹脸上的汗水。 只见面前问话的是个中年人,四五十岁,圆脸、短发、个子不高,看起来像个种田的庄稼汉,穿着一身灰色的马褂,正笑眯眯得看着自己。 “老丈,你今天可走运了。”强仔露出一口白牙,“这个啊,东海来的沙尖,不好捕的,不是每天都有,rou可嫩。” “真的,不嫩包赔不?” “嗨,不嫩的话你回来,端着盘摔我头上,里头有几条,我这摊上的鱼你就拿几条,随便挑!你看那案板上,可不就是现拆的沙尖么?这rou色,这光泽,看着都流口水哟。” “但这骨头怎么青青的,都说现在海鱼遭到炁金属污染严重,是不是真的?”
“哎呀,老丈呀,这个话谁没听说过,骨头泛青就泛青呗,还不是照吃?那rou可是无辜的,也没听说谁吃出问题来过,是不是?你要担心我现蒸半条,自己吃了给你担保?” “嘿嘿,不用了,小伙子说话仗义我喜欢,那就给我来五斤吧。” 那庄稼汉也不问价钱,上来就要五斤,反倒是强仔给听嘀咕了,心说沙尖也不便宜,这人不会刚进城没见过世面吧。 他正自想着,隔了三个棚子忽然传来一声暴雷般的怒骂,只见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一地踩烂的好菜看得人直心疼。 强仔回过头,见那庄稼汉也抬头望着,便笑了笑道:“让老丈看笑话了,这地方警察跟巡街来得少,这种事情隔三岔五都能见到,没什么好看的......那个,五斤鱼一共三元四角八分钱。” “哟,这么贵,要不抹个零呗。” 庄稼汉回过头,似乎并不在意那边的事情,抽出一沓皱巴巴钱的道。 “老丈呀,大哥,我叫你一声哥,大家赚的都是幸苦钱,不容易的。这出海打鱼,指不定风浪大点人就没了呢,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便宜五个铜板。” 强仔揉着脑袋,随手拿起长木杆子搅和水缸,让里面的鱼游得更快些,好显现它们的新鲜。 “十个铜板,十个铜板我下次还来,都住在江松了,以后是你老主顾。” “......” 正当两人磋谈之间,隔壁打架那却又生了变故。 那两男人一个矮胖,一个精瘦,打过几个回合一连踏翻两个摊子,其中那个矮胖的忽然爬起身来,绑着皮革的大腿三步并两步冲向不远处的马厩,翻身一跃上了马背。 他拉开栓绳,脚上猛蹬,怒吼一声“老子碾死你!” 两匹马拉着车,一受了惊顿时狂奔,跟战车一样冲了起来,顿时四下里惊叫声起,人群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