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饭,忽悠
今晚吴家的饭桌上,从气氛到菜肴都不禁显得有些怪异。 首先一桌子浓油赤酱的荤菜就很反常,在这个家里平日一个月只有四天能够见到rou菜,分别是阴历的初二、初八、十六跟二十三。除了这些名为“当荤”的特殊日子之外,饭桌上只能见到蔬菜和豆制品。 并且,哪怕是在当荤那天,家里最多也就是买少量的便宜rou切丁,混在大量萝卜海中炖煮,或者被笋片豆干之流淹没后一起翻炒,开荤开的只是一个油香,rou味却不见得能尝出来多少。 能见着整只鸡的日子更是未曾出现,过年都只有半只。 氛围上更是一股说不出的微妙,除了年纪最小的吴勇真把今天当作过年之外,另外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动筷子。 “吃呀,愣着作什么?” 吴钩从厨房端来热好切过的猪蹄,一看只有小家伙在干饭,便笑着说道。 “钩儿啊......这些都是你买的?” 徐秋雨嘴角抽搐几次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吴钩一边说着,一边徒手捏起一块猪蹄塞进嘴里,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不愧是明王庙边上的老字号。娘你要是觉得荤油太重,我给你买了粥。” “那东西家里就能煮,你出去买干啥?” “这个更有营养,里面有鱼rou、有参、有瑶柱。” “瑶......柱?” “贝类身上的一部分。”吴钩满脸轻松地将热粥盛到母亲面前,“我还给你买了清肺润喉的药,饭后给你煎了喝下去,明天起来一定好不少。” “那个,你花了多少钱?” 吴静婷连忙接过话头,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没仔细算,零零散散地加在一起,也就几块钱吧。” “几块钱?”大姐的眼珠子险些爆出来,“你是财神爷转世么?这样撒钱的?” “毕竟是個高兴的日子,奢侈一下也情有可原嘛。”吴钩说着,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百元大钱递给父亲吴轶欧,“爹,答应过你的,我会告诉你自己有那个本事。为了这个家,我赚了一笔钱回来。” 吴轶欧看着价值自己五个月工资的银元,一时间有些发愣,事实上除了吴钩之外,这个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员都愣住了,连年纪最小的吴勇都差点把嘴里一块鸡皮掉出来。 没有谁真的指望吴钩能挣到多少钱,毕竟在他们眼里,那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 “你真的......挣了爹五个月的工资?” 吴静婷的目光不断在钱身上扫过,以确认那不是假币。 “事实上,稍微还更多一些,我自己也稍微留了些钱,不过大头都在这里。” 吴钩一脸诚实。 “有没有兴趣稍微跟我们说一下,你究竟是怎么赚到这笔钱的呢?”吴轶欧平静下来之后,正眼看向饭桌对面的儿子,“如果伱真的有这种本事,或许我们能帮你一起,只需要几个月时间,就能攒出一大笔钱。” “当然。”这一次吴钩没有回避,他知道之前或许还能含混过去,因为没人当真认为他能挣一笔大钱,而在大功告成的现在,这个问题是绕不掉的,他吸了口气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高深的问题,只要熟读新颁布的《钦定商品法案大纲》,就能找到赚钱的办法。” 吴钩此言一出,就像竖了个食指在唇角上一样,全家人嘘声,因为没人听懂他究竟说了什么。 这个年代的平民除了柴米油盐以外哪里还会去想别的,若不是吴轶欧在孩子们年幼时费心费力教过他们识字读书,那到现在他们还是江松六成文盲群体中的一员。 “你说是......什么商品法案?” 考虑到一家之主的面子,母亲徐秋雨代替问出了这个问题。 “《钦定商品法案大纲》,是现在的夏皇上任之前颁布的一道法案,对于洋皂、蜡烛、食物调味料等生活用品做了详细规定,但这部法案中存在盲区,因为大夏和不勒颠口岸条例的存在,导致租界和外区的商品税率不等,这中间就出现了漏洞。” “你能再说简单一点么?”吴静婷掐着自己的耳垂,不耻下问。 “简单点来说,就是便宜买了贵了卖,但是很可惜从下个礼拜开始第二版的《钦定商品法案大纲》就要正式施行,从中断绝了这条财路,市场已经开始戒严,我应该算是搭上了最后一班车。” “但是,你是从哪里找来那份法案的呢?”这次换吴轶欧提问。 “西洋场的书摊上,当然不止这一本,还得读过《大夏成文法史》和《重要法规协管流程》之类的几部书,才能大概确保那布法案大钢的真实性。”
吴钩微微一笑。 看到一家人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吴钩知道自己忽悠成功了,事实上税率不等的问题早在几年前夏皇亲自出马跟不勒颠和教会国的三方谈判中解决了。就算真有这么大一个漏洞,那些嗅钱时鼻子比狗还要灵的商人和帮会早就霸占了,哪里会有他的份。 “所以,也就是说,赚这笔钱的方式无法重复,对么?” 吴轶欧轻轻舒了口气,向大儿子确认。 “对。” “好,今天是好日子,我很高兴家里多了一大笔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日子会宽裕不少。我更高兴这笔钱是我的儿子赚来的,靠他的聪明才智。这才是我吴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家吃饭。” 吴轶欧一脸高兴地敲了敲饭桌,这顿晚饭才终于进入正轨,同时吴钩也注意到,父亲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大姐的脸色不经意地黯淡了一瞬。 这顿饭或许可以记录在吴家的历史上,烧鸡和猪蹄的rou味深深印在每个家庭成员的脑海中。连徐秋雨都破天荒地吃了一只鸡腿,还将吴钩买来的一大碗粥喝了个精光,或许影响她的不止是食物本身,还有情绪。 饭后,吴钩蹲在炉前,将母亲的药倾倒在锅中煎煮,这种老式炉子的温度难以控制,吴钩不得不时不时地翻一翻锅子,以免药材粘底。 “我也来搭把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钩一扭头,见到父亲吴轶欧粗糙的脸上颜色微红,手里是一罐酒坊里打来的不知名白酒,以及两个小瓷杯。 “我可还没成年。” 吴钩挠了挠头。 “有今天这事,我就当你是男子汉了,可以喝酒。喝了酒,就要承担成年人的责任。” 吴轶欧说着,将罐子拧开,放在炉上一起温着,顿时酒精的香味顺着炉上飘来的热气扩散在空中。 事实上大夏人对于让不让小孩碰酒这件事,也没有明确的成文规定和道德约束。 他从吴钩手里接过铁勺,轻轻翻动锅里的药材。 “我忽然想起来,好久没跟我的儿子像这样聊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