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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凡锦1

    当你诚心许愿的时候,会有神仙来帮你实现的。

    “真的吗,祖母?”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哪里有那么多闲神仙。拿着,这块光溜溜的石头,是你祖上遇见的一个神仙给的。老身这一生没遇过什么坎,倾之,就留给你了,这块能请动神仙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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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的深冬,白雪攀不上红墙,却挤满了琉璃青瓦衔接处浅浅的沟壑。大雪连绵了数日,这往日里盛装浓抹的紫宫,也平空染上了一抹哀愁。微微泛白的湛蓝天空,交错着几枝树影。

    满天的雪静静落着。

    忽有一阵清风轻起。

    ——为何如此喧闹?

    是哪里传来的杂声,扰了这满天的清净。

    有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将她呼唤来的那道。

    “叮——”清脆如此,是有块上好的玉石掉落在地上了。

    “神仙保佑……保佑我的孩子,只要他平安……”

    ——好,这是你的要求吗?明白了。

    “娘娘——娘娘——”

    有个小姑娘在呜咽,凄凄惨惨地唤着谁,凝神细听,有人在疲惫地喘息,几个聒噪老妇如麻雀般喳个不停,屋里到处是匆匆的脚步声,一壶热水在炉上咕噜噜地滚着。

    突然把这一切全都压住的,是一声啼哭。

    喧嚣又起。

    这屋中高梁是百年紫纹游香木,覆地是蔚蓝明影沙貂皮,东墙绘百鸟争香图,案前挂桃红牡丹绢。

    此宫名为“清枝”,附有一别院,宫中有一后妃,名唤倾之,产后身亡。

    由此过了七年,谪仙凡锦又一次途径京城,满身的风尘落雪,隐了身形便越过了红墙,入了紫宫。她顺着记忆,再一次来到清枝的别院,发现宫门被封。凡锦索性靠着那宫门坐下,脑袋歪着抵着身后,她一路奔逃,已有些倦意。

    那只狸妖,想必是不敢入宫的。

    细密的白雪没了她的赤足,倚着残破宫门闭眼歇息的女子,肤白似雪,青丝微乱。

    这实在是突兀,凡锦睁开眼,一个莫约七岁的孩童站在她面前,这么小的年纪,说是站着,但也比斜坐的凡锦高不了多少。

    凡锦一晃神,她想起,几年前白雪纷飞之际,曾在身后这清枝宫守望着他母亲的逝世和他的出生。而如今,这似曾相识的雪天,他们才算是正式见面了。

    “你是何人?”稚气未脱的声音问道,看着星星般的黑眸里满是探究和警惕,凡锦有些感慨。她道:“我逃亡至此。倒是殿下,你为何孤身一人?”

    “逃亡?”小家伙不解,好在他注意到另一个点可以转移话题:“你知道我的身份?”

    凡锦轻笑一声,“不知。”

    “骗人。”吐出两个字,小家伙盯着她,眼神严肃。

    凡锦觉得无趣,站起身抖抖雪,她发觉在看见他时雪早就停了,又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道:“确实是不知的,只知道是殿下。”

    眼前的可人儿实在太过矜贵漂亮,令人忍不住想拨弄他软顺服帖的头发。

    凡锦到底没伸出手去,她正打算随便逛逛,泛红的足踏在雪上,雪很柔软,而她的身影胜一段纤细轻盈。

    小家伙拔腿想追过去,他往前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凡锦察觉到他的动作,停下脚步,倾身对他笑道:

    “会再见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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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前,身高七尺的持刀侍卫弯着腰,边摇着手边对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讪笑,

    “万万不可啊,殿下,国师大人说近日京城里有妖兽流窜,务必要守好宫门。”特别是不能放小皇子出去。

    年轻的侍卫紧张地看着小孩一脸不高兴,没胆子完全转述,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请您回去吧”。

    他虽然是笑着,但已经做好了去领罚的准备,先别说小皇子出去时身边有暗卫盯着,安全还算有保障,就算是要他拦,他也打不过小小年纪便功力非凡的小皇子啊。

    国师大人就是爱欺负他们这些混饭的。

    异乎寻常的是,小孩今天没有当着一众侍卫的面熟练地翻墙出宫,挑衅地让下一角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小家伙一副老成的样子,沉吟片刻,竟是转身走了,他走得飞快,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难道是要在别的地方翻墙?侍卫紧张,难道用漂亮的翻墙姿势秀他们一脸,在墙的另一边落地后想象他们的心情已经不够格成为小皇子的乐趣了吗?

    侍卫在原地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的用处。

    小皇子的目的地不是宫外,而是当今皇上的书房,紫轩阁。风牵动着流苏,被系在腰间的玉佩微微晃动着,流光的羊脂玉面刻着两字,晴之。

    当年宠冠后宫的贵妃倾之独子,名唤晴之。是皇帝说期盼那落雪天,早日放晴。

    晴之是当朝最小的皇子,其上仅有两个jiejie,分别是大公主宛长平,二公主宛杨归。

    只能说不愧于是其父——称霸八方的帝皇的血脉,宛晴之天赋非凡,其孩童的天真浪漫,大都表现在装着少年老成,喜欢看别人吃瘪,有好炫耀的臭毛病,听见别人对自己的才能表示惊叹,最是受用。

    小皇子是去找国师的,虽然紫轩阁是父皇的书房,但奈何皇上用自家国师用得太过顺手,竟一点也不担心被谋权篡位,每天早上上朝斜靠在龙椅上眯着眼睛,让底下一帮大臣战战兢兢站都站不稳,以为是老虎眯着眼睛观察猎物,不知真是在打瞌睡。

    只是嘱咐了国师要好好听那帮老家伙的一本正经、陈腔滥调。

    “紫轩阁的奏折就拜托爱卿了。”据说这是某皇帝便服去民间玩乐时丢下的原话。

    说是去找国师,其实晴之满脑子都是那句“京城里有妖兽”,还有,昨天早晨,像是雪片一样安静地倚在母妃故宫门前的少女,她赤着脚,雪却未留足迹。

    他敏锐地直觉里面有什么联系,满脑子思绪纷杂,以至于推门而入时心中所想和眼前人影重叠的当头,一声

    “妖兽!”脱口而出。

    引来一声轻笑。端着杯盏正在抿茶的少女只是微微弯了嘴角,倒是国师,放下手中醮了墨的毛笔,眼都笑弯了,本就润朗的声音染上笑意,所以责备像是调侃:“殿下,你忘了妖兽是进不到这宫中来的”。

    国师是三十多岁俊秀的男人,一袭白衣清逸的身形,适合当云游天下的道长,在游历的时候凭心情出手,救救某个狼狈之人,不留姓名地潇洒离开。

    他也确实是的,只是在一次乘兴到战后的沙场上晃悠时,忍不住治好了某个浑身是血,动弹不得,双眼却仍然熠熠生辉的人。本想离开,不料对方不仅没有回报的意思,还扯住他的衣角,要他做劳工。

    “作朕的国师吧,朕许你良田美酒,妻妾家宅,你救朕这一命,朕许你不猜不疑,坦诚相待。你愿意,为朕所用吗?”

    试问,谁能拒绝阳光?

    等他回过神来,那人的儿子已经那么大了。

    晴之懊恼地皱了皱眉,不等他辩解,一只葱白的手伸到他胸前,凡锦俯下身子,扬起嘴角地朝他笑道:“凡锦,这几年就是殿下的伴读了,请多多指教”。

    少女垂落的柔软黑丝随风轻摆,抚过他鼻尖,鬼使神差的,小皇子没有向以前一样告诉国师自己不需要伴读。他轻轻的眨了眨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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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子在凡锦离开后问国师:“她去哪了?”

    “她很喜欢清枝宫。”

    “那里都落灰了。”

    “她可能喜欢的是宫里那棵梨树。”

    “我以后要和她一起读书?”

    “嗯。”

    “还有,我刚刚不是觉得她是妖兽,我知道的,妖兽是进不来的。”

    “我们都知道的,殿下。”

    由于最后国师笑得掩饰不住,晴之气得甩门走了。

    次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晴之从自己宫殿里溜出来,就着微光来到清枝宫,他熟熟练地挪过一块垫脚石,一个借力就翻到墙内。

    “殿下找我?”

    静悄悄的黎明,墙边的上灰蒙蒙的树影里忽然传来轻飘飘的一句,多亏晴之作了心理准备才没被吓到。

    “是的,”晴之叉腰,对着坐在粗壮树枝上晃脚的凡锦道:“今天学射箭,要去宫外的林子,你不知道路吧。”

    “那就麻烦殿下带我去了。”凡锦眯着明媚的眸子回道。

    于是,车夫被过早地吵醒了。当他刚刚醒来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不能分辨眼前的轮廓,听见“林子”,“出发”之类的关键词,便不满地囔囔道:“还早着呢!小皇子都还没用早膳呢急什么!”

    当他逐渐清醒,看到今天叫他起床的居然是以臭脾气著称的小皇子,和他的黑脸,以及缩在角落里发抖的自家婆娘。

    他真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有同样遭遇的,还有负责授课的夫子、随行的一众宫人。

    皇上去上朝时看见了披者外袍的国师,对方顺便跟他请了个假,说是那位要出宫了,他要跟着,今天的上朝不能打瞌睡大臣们心里都清楚只是不说什么的。敢情要是没碰着还不请了。

    皇上郁闷,那些大臣才不知道,只是今天不能和周公钓鱼了。

    “晴儿今天怎么迫不及待的样子?以前可不见他那么好学。”

    “估计是迫不及待的想炫耀一番箭术。”

    “国师你可不能当着晴儿的面这么说。”

    日上三竿。

    京城外通往御用林地的一行车队,乍一看没什么不对劲,但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车夫的表情十分丰富。

    有点委屈,有点庆幸,有点不明所以。

    走在前端的三个人,光着脚却在野外步伐轻盈的少女,在她旁边的小孩,以及国师大人。

    这三人都走着,马车里便是没有人的了。夫子骑着马,随行的宫人在最后搬着弓箭之类的用具。

    在出发前曾有这么一段对话。

    先是小皇子跳上,马车,拍了拍一看就很软的垫子,翘着鼻子一副施恩的样子:“快上来,做我旁边。”

    可凡锦笑着摇了摇头:“我经过的路,只能用脚履上,要是乘了坐骑或穿了鞋靴,这脚便是要受走过刀山火海般的疼痛的。”

    “那好”,顿了顿,晴之跳下马车,也没问为什么,只是说:“我也不坐了”。

    宛晴之一路上沉默着,少女那双玉足,就算是踩在管道的青石面上,也要被磨得泛红的,更别说是在野外,只是那伤口愈合得奇快,那尘埃也不能沾上而使其显得脏浊。

    “停!”小皇子突然大叫一声,避开凡锦投来的困惑的目光,朝国师道:“宫里也有射箭的地方,我们回去。”

    “那些不会动的靶子有什么意思,不想让凡锦看看你射鸟一射一个准吗?”

    “不需要,”小家伙自信满满地勾起笑:“小爷的厉害她以后会知道的。”

    闻言,凡锦没忍住摸了摸晴之看起来就手感很好的发顶,笑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殿下很厉害。”

    晴之没有拍开他的手,即使他以前觉得摸他这个未来天子的头是大不敬,是要拖出去打五十大板,就算是父皇也不给摸不然要咬人的。他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爱笑啊,从一开始见到他,就是一副笑笑的模样,就连脚被划破了,看起来那么疼,将目光转向他的时候,嘴角也是扬起来的。

    “喂,刚刚很痛吧,为什么还要笑。”

    “没办法啊,觉得只有开心,才能配得上是看见殿下的心情。不然,岂不是太不尊敬殿下了吗?”

    眼前半蹲着的少女,手还放在他的头上,已经更加灿烂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