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间不值得
“我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也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自己的黄粱一梦，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否真的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般的梦幻泡影，到头来是不是真的虚幻一场。但我会一直走下去，不问前路，不看归处，亦不会回头！更不会怨天尤人！因为这是我选择的路！” 看着玄衣男子破损的尸身，叶欢淡淡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有些感慨，却不感伤，眼中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大袖一挥青霞浮现，揽住半空中慌忙逃窜的血色虚影。 “不过在这之前，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着左手掌心不断挣扎突刺的血色小人，精细的五官赫然是玄衣男子的模样，叶欢略微失神，眼神迷离，喃喃自语的说道。 之前若不是在树梢隐藏气息埋伏许久，再在其最大意，最毫无防备的时候，偷袭得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此人斩杀。 毕竟从其之前环绕在周围的气息来看，他早就推测此人不是修炼了魔功，就是走火入魔，心智相对不全，易狂易躁，无所顾忌之下，术法的威力也会凭空暴涨，贸然出手只会是两败俱伤，能不能将其击杀都还是两说。 最主要大战之中，他很再难顾忌到两个老六的安全，还好，最终还是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将其一击必杀。 不过。 这就是此人的元神？果真跟苍云子描述的一模一样，筑基之后，修士灵胎蜕变，rou身灭而神不灭，通体晶莹，与真人一般无二，只是缩小的无数倍，无形无质，只能用法力或神识禁锢，可用来夺舍他人rou身占为己用，重活一世？！ 虽然早在练气四层，神识就能够外放或着内视，叶欢也早就在自身眉心之中的泥丸宫，见到过无时不刻受神识灵海孕养的元神神藏，但还是第一此如此直观地用rou眼看到，顿时心神颇震。 “此物就是修士夺天地之造化，纳灵入体，开辟体内神藏，诞生的神秘之物？也是最重要的几处神藏之一？这几乎就是另一个生命了！！不仅拥有修士的全部记忆，还能带着部分修为完全的脱离rou身，自主行动！进入别人的识海将其的意识抹杀，占据rou身为己所用！？。。。。。。牛顿的棺材板这下是真的压不住了。” “。。。搜魂术的原理也是应用在这元神之上。。。” 男人至死方是少年，像见到世上最好的玩具，叶欢目光火热，见猎心喜地心头一动，眉心中神识一探而出，五指微微用力， 就要对其搜魂，身体却莫名一震，指尖掌心传来的温热，细腻柔滑，让他打了个抖索，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软色生香，柔滑弹性，当属此间最上乘！” 不由自主，下意识，手掌往上，再捏了捏。 “啊啊啊啊啊啊！” “啪啪啪！” “松开！松开！松开！你这个卑鄙无耻龌龊下流的登徒子！快给我松开！” “啪啪啪！” “道兄饶命！！！” 。。。。。。。。。。。。 “不就是没注意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至于把我打成这样嘛。。。。大不了我就让你摸回来。。” 叶欢委屈地蹲在树边，右手颤抖地抚摸着明显肿大两圈的脸颊，愤愤不平，微微侧头讪讪得瞥了眼小小，见其还在抹着眼泪，又缩回了脑袋，摊开右手，缓缓张大，仔细的看了看，顿时心头一荡。 “这波不亏！” 方才从树梢落下，把玄衣男子一击必杀后，下意识看向红色瑰丽的元神就入了迷，忘记左手还搂着小小的芊芊细腰，这丫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反抗。 而众所周知，人在思考的时候，无意识的情况下，手总会习惯性的想要摸住某些东西，来帮助思考。。。所以。。。 “兄弟！你行的！” “八年了，整整八年！我们的千秋大业，终于在今日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叶欢差点喜极而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看着掌心，缓缓抬起，眼角却不经意的一瞥，发现左手玄衣男子的元神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顿时有些蚌住了。。。 也不好把自己畏缩的心思表露的太过明显，施施然放下手掌，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淡淡道： “说说吧，怎么回事。别逼我搜魂，不然是什么下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不行，必须得找个办法把他弄死，但又不能让他觉得我是恼羞成怒。 “道兄，饶命！在下与令随从不过只是一场误会！若是知道他乃是您的收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他为敌的！还望道兄恕罪！” 玄衣男子显然不知道叶欢内心的想法，猩红拟人的脸上心急如焚，急切地说道： “在下朱阳，乃是神药谷丹青真人门下首席弟子，此番来这神木林是为了击杀盗取宗门丹方的叛徒，见到令随从，误将其当成同伙，才险些犯下大错，还好道兄及时敢到，制止了在下，不然在下可能一辈子都可能活在误杀好人的愧疚之中。” “还有！道兄若是不信，尽可以查看我的储物袋，看看其中是否真的有我所说的丹方，且作为对您和令随从出手和受到惊吓的赔偿，在下自幼修道至今，已有三十余载，所有的珍藏皆放于储物袋中，都可以一并送给道兄！” “只求道兄饶我一命！” 呵呵，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先是给这事定性为一场误会，再点出我已经成功阻止，并已施惩戒，击碎了他的rou身，给自己营造一个弱者的假象，而边十七也没有真的受伤，又隐晦的抬出宗门和长辈压我，打了一棒子也不忘给颗红枣，做出愿意赔偿的念头。 若是我来得再晚了一些，没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和那些对话，倒有可能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这人莫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就冲这扯谎的速度和神情，不去拿个小金人都可惜了。这几句话真假参半，可信度还不到一半。。。 叶欢心头一声冷笑，面上却神色如常，摇了摇头，左手指尖微微用力，淡淡道：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就先把你送到黄河边上！ 他真的要杀我！朱阳迷你猩红的脸上，瞬间扭曲变形，红光暴闪，露出肝胆俱裂的痛楚，再也不敢多想，嘶哑大叫道： “啊啊啊！” “道兄！道兄！还请饶命！再。。。。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在下一定不敢隐瞒！” 给你次机会？你当我是耶稣啊？ 叶欢不可置否地微微颔首，放松紧握的五指，淡淡道：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朱阳猛然瘫软，跪倒在五指之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周身萦绕的红芒急速闪动，rou眼可见的虚弱，接连不急的慌忙应道： “多。。多谢！多谢！多谢道兄！道兄大谅！在下一定知无不言，不敢再心存侥幸，有丝毫的隐瞒！。。。。。” 这元神还需要喘气？ 不对，这应该只是他作为人习惯性的动作。。。 叶欢不动声色的将朱阳的变化和动作看在眼中，心里默默思量。 少时， 朱阳惊魂未定地缓过神来，刚一抬头，就望见了一双平淡的眸子，视线冰冷，蔑视，就如同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心里顿时有些莫名的酸楚，却不敢过多迟疑，一个机灵，就猛地站起身来，急切张了张嘴就要说些什么，神色却又倏地一变，有些阴晴不定。。。 沉默半晌，颓然地坐下，道： “其实之前所说，并不真的全是哄骗道兄，在下的心里也确实存在了一些侥幸，没想到道兄慧眼如炬，一眼就看了出来。。。。。但这一切真的只是迫不得已，还望海涵！” 顿了顿，神色不觉间有些怅然若失，再次低声喃喃道： “在下朱阳，出生在南郡一个落魄的修真世家，祖上虽有些福荫，但大多都泯灭消耗在了漫长的时光中，家中现在连我在内，只剩下了三名修士，练气三层，练气七层，都不能再算是修仙家族，整日里被外人取笑，人丁凋零。。。。。” “呵呵，说来道兄可能不信，连我都是不久前才突破到了筑基，本想着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彻底光复家族往日的荣光，不辜负族人对我的期望。。。” 朱阳的脸上有些惨然，又升起了一丝殷切的希望，但很快，就转化为无比的愤恨。 “但，却没想到这报应居然来得这么快！” 朱阳神情陡然激动起来，望向苍天，露出无比的怨恨的神情，像在怒骂老天的不公，大声地斥责： “我恨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这真的就是造物弄人，报应不shuangma！为何偏偏就先挑中了我！？” 叶欢神色如常，对他说的一切不以为意，人与人的悲欢本不相同，更何况他们目前处于敌对的关系，不过倒也没有出声打断，只默默地静待着后续。 短暂的发泄后，朱阳瘫坐在掌心，也不看向叶欢，更多地像是在喃喃自语，精致迷你的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 “三岁那年，作为族中唯一具备修仙资质的后辈，父母带着家中唯一的底蕴，把我送到了神药谷丹青真人门下为徒，想为我博得一个更好的前程，也为家族奔出一个更好的未来，他们希冀我能够带领整个家族走出泥潭！把我当做是整个族群最后的希望！而这代价就是失去最后的底蕴。。。。。。父母离山后，死在了拦路抢劫的散修手上。。。身体残破，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找到的时候，已经遭野狗啃食得不成样子.....” “我平日里比谁都要努力，也知道清楚地自己应该干些什么，所以从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在除了修炼之外的任何地方。。。因为我一旦休息，脑海中就会不自觉浮现出逝去父母的冤魂，和族人殷切希望的目光。。。。。从不逾矩，也不敢逾矩，不做任何修炼之外的事情.....还好，还好，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突破到筑基巅峰，我做成了师尊门下的大弟子，也成功夺得了宗门大比的第一名，奖励就是一枚筑基丹。。。” “。。。本以为就快要达成长久以来的期望，就要达成，有了这枚筑基丹，我就能顺利地突破到筑基期，能够回报父母的在天之灵和族人的希冀。。。。。。但事实就是这般可笑，给了你一点微弱的希望，让你朝它不断地跑，不断地跑，一直跑，直到筋疲力尽地跑到近前，触手可及的时候，又给你狠狠地夺走。。。。。宗门灵药紧缺，炼制出的筑基丹数量有限，掌门的独子！那个废物！吃了一枚还不能够筑基成功！竟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有什么办法？！在掌门和老师的胁迫下，还不是只能拱手让人！这可笑的世道！” 朱阳大笑，姿容癫狂，笑得状若疯魔，晶莹得元神上似乎有血红的泪水滑落。 “这个世上就像有两个我，一个在蜿蜒崎岖的仙路上奋力争渡，为了先辈们的寄望而拼死挣扎，一个在苍马白衣的虚幻里，看遍春花。。。。。。。我喜欢看书，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读书人，在父母，宗亲的陪伴下。。。。。” “道兄，其实你也应该早就猜到了，毕竟我身上的气息骗不了人。。。对！我就是修炼了魔功，此次出门也不是刚才所说的追缴叛徒，只是一场正常的试炼，我用魔功吸干了宗门一行整整十三人的气血修为，才终于成功地达到了这梦寐以求的境界。哈哈哈哈哈！” “之所以对你的随从出手，也只不过是怕提前走漏了风声，宗门对我围剿。也刚好敢境界突破，有些不稳，气血修为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叶欢恍然，虽然心里有些猜测，但却不敢确定，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魔功的修炼者，现在听到其亲自从口中说出，自然是确凿无疑了，心头微微一动，就要出声询问，却见朱阳摆了摆手，将他打断。 “道兄。。。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活不了了！魔功传承者无论大小，人人得而诛之，自刚才打算彻底吐露之后，就没有要想过再活下去，也知道您想问什么，所有的信息都放在我的储物袋里，里面的牛皮纸上记录了您想知道的一切。” “我。。。我。。我只希望道兄看在我这最后的坦诚以待，不管我犯下的那些错事。。。我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送给道兄。。。只。。只希望您能去帮。。帮我去看看。。看看我的族人。。。若是还有空，就去帮，，帮，帮我的父母扫一扫墓，就。。就说孩儿不孝。。未能达成父母的遗愿。。。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来生再报！.....若有来世，我还愿做他们的儿子！” 朱阳痛苦不堪，像是快断了气，无力地爬跪在掌心，身上的红芒疯狂闪动，泣不成声。 叶欢默然，其实听到中途，他就放弃了最开始的想法，打算放其一条生路，不管朱阳杀了再多的人，但那终究是别人的事，与自己并无关系，他不是所谓的卫道士，整日光晓得斩妖佛魔，他只想照看好自己身边的人不受伤害。 但现如今，朱阳情绪起伏太过剧烈，悲痛至极，元神已经不稳，甚至逐渐出现了崩坏的情况，就算他有心，也是无力回天。只能颔首，坚定的轻声答道： “我答应你！” 朱阳颤抖的身影，蓦然一震，连滚带爬的撑立起来，不敢置信的望向叶欢，两人对视，一时间竟有些欣喜若狂的神色，连忙站直了腰背，下意识抖抖肩膀，就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却忽地一僵，又立马反应过来，郑重地下腰，俯首，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儒雅俊逸，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男人： “多谢道兄！” “我也答应你！” “我们都答应你！” 不知不觉间，刘小小琉璃似的眸子已经哭的红肿，来到了叶欢的身旁。 边十七也恢复过来，行至身边，目色沉痛，郑重的答道。 朱阳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两人，尤其在边十七身上停顿了许久，默然片刻，调转灵身，对着二人再次作揖，洒然笑道： “哈哈哈哈哈！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八九！只恨时光太匆匆！一切都只是相见恨晚！多谢各位！” 话闭，朱阳的元神再也坚持不住，开始逐渐粉碎，崩坏，化成无数细小的红色光雨，随着林间的一缕清风，飘向了天际。直到最后的时候，这个男人的脸上都挂着明朗的笑意。。。 模糊之中，叶欢的目光好像透过了层层叶片，在天际看见了一个幼小的孩童，模样依稀有些朱阳的棱角，他笑得是那么纯真，那么干净。。。 久默无言，叶欢长吐一口浊气，谓然一叹： “人间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