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罪与功

    “你，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耀晴不停地踱着步，阴沉着脸。

    一旁的昭微昂着头，看着别处，不说话。

    “你知道你的行为，后果多严重吗？你明白吗？你这一趟触犯了多少条禁令你知道吗？没有报告就擅自行动！闯入人类世界的范围！这都罢了，你居然，居然还敢杀人！你是要造反呐！”

    昭依旧是不说话。

    “你还倔……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吗？我告诉你，你这罪，逐出神籍，一点都不过分！你还……”

    没等耀晴说完，昭就顶上来一句：“神籍这种东西，我才不在乎呢！除籍就除籍呗，有什么可怕的？”

    “哼，你不怕？我告诉你，神族有一条禁令——不得与外族人通婚！”

    “谁稀罕和神族……”然而，昭话说到一半，却又哑然。他反应过来，身为能力者的赵明华，已经是加入神族了。

    “哼，还说你不怕吗？”耀晴似是气未消，又不依不饶地顶上一句。

    这次，昭低了下头。

    耀晴坐下，抱着胳臂，不说话。昭也不说话。房间里，就只听得见两人的气息声。

    有顷，耀晴叹一口气，似是气消。她对昭说道：“你的所作所为，我也并非不能理解。明华曾经对我提起过你的一些事，我也大致了解。实话说，你的复仇，也是在情理之中……”

    昭摇摇头。

    “怎么了？”

    “这不是复仇。”

    耀晴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都把他们吸成干尸了，还说不是复仇？”

    昭又摇摇头，说：“至少，在我走进那扇门之前，我想的绝不是复仇。”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是不是复仇啊？”耀晴有些不耐烦。“你现在搞不好要面临审判呢，你还跟我犟这个？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昭叹了口气。“实话说我心里有些乱。我说不清在想什么。”

    耀晴反倒是静下心来了，说道：“那不妨，你就把你心里的想法说一下。有些事，说出来了，自然就清晰了。”

    昭点点头。

    “有很多事你不明白。”昭说道。“与神族极度发达的科技之下的高度透明相比较，人类社会几乎可以说是隐藏在黑暗之中了。别的不说，就关于父亲的那件事，除了我和母亲知道，还有谁能作证？就这么说吧，把他们抓起来，拖到法庭上，你也是空口无凭。他们也许最多只会被判个十年八年的。但这还只是判，真正到进了监狱，甚至用不了一两年就出来了。你可能觉得惊讶。但在这个社会，有时候就是这样。

    “至于，为什么我说，不是复仇，是因为，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中——或许除了杀人那一段吧，我的内心绝没有一点仇恨。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并不是在意气用事。你对我的固执感觉到不解，我也明白。但是，这些事情，似乎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因为……”

    昭略有语塞。

    “因为，”门外传来声音，“你的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你，杀人是绝对错误的，但另一个声音告诉你，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你选择了后者，并想努力说服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的。”

    她推门进来。是明华。

    “你……”

    “我一直在外面。”

    耀晴点点头，示意明华坐下。

    她接着说：“归根结底，这还是一种对于人类社会的法律与道德体系的挑战。它当然是不合法的。但毕竟，法律的审判是有滞后性的；社会的阴暗面所藏的不合法、不道德，甚至远甚于你的所作所为。这样想来看，倒也不失为一种最极端的手段。

    “人的性命固然是神圣而崇高的。但是，比这更有意义的，是人类社会的整体，以及其和平和稳定。道德和法律也是建立在社会整体之上的。如果社会上的大部分人都认为，这种除恶的行为是无可厚非的，那么这件事也就不能被认为是与法律对立的了——至少是有待商榷的。

    “最重要的是，你或许最终看清了你的内心。无灾无难到公卿，还是保万民兮亡灾亡难，你心里，应当很明晰了吧。”

    明明是自己内心的想法，却被他人清楚地表述出来。昭感觉到心里一阵畅快。“谢谢。”他说道。

    她莞尔一笑。“这些都还是你对我说过的呢。”

    “真的吗？我已经记不太起来了。”昭说。“不过，如果连人类社会的安宁我都无法守卫，那还有什么资格当能力者呢？”

    “唉……”耀晴叹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又被昭打断：“队长，请再让我问一个问题吧。”他转向明华：“如果，我真的被逐出神族了，你会……”

    她笑着，但是很坚定地看着他，说：“不论你去哪，不论你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真的被逐出神族，那不妨，我们就一起，在宇宙中流浪吧。”

    这一对鸳鸯啊，根本不懂被神族驱逐是什么下场。耀晴想着。太阳系并不欢迎流浪者。不论是神族还是魔族都不欢迎。而玛尔斯轨道以里又是公认的禁忌之地，是应当保持绝对清净的，属于人类的区域。若是想生存，便只有向外，向寒冷死寂的普鲁托和柯伊伯带——而那里根本不是生命应当存在的地方。

    但她现在还不想对他们说这些。或许是因为，不愿意打破这良辰美景吧。但其实，更现实的原因是——

    “其实，倒也没有必要这么悲观。”她开口道。昭和明华两人都望着她。

    “神族是通过神圣法庭审判案件的。这你们都知道。不过，事实上，神族没有既定的法律，而是通过代表投票裁决。所谓诛心论罪。实话说，昭虽然确实是杀了人，但是一来是为父报仇——你先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二来，确实也是为社会除了一害。从正义执行的角度来判，倒也不一定真重判。

    “还有，你们都知道，神族的钱叫战功，但你们不知道的是，在神族，功是真的可以抵过的。”

    “你的意思是……”

    “因为，战功本来就是你为神族立下的功劳，它证明了你的正义和忠诚。再加上神族本来就是以军政为主的社会，所以便会出现这种现象。你们的军功一直没怎么使用，而且神族给你们能力者的福利本身也不低。现在事情有变，我的军功也可以先归到昭账户上——”“还有我的。”明华说道。耀晴点点头，“这样一来，也许能减轻几分罪愆。

    “总之，这些事，我都会帮你去做，就别总挂在心上了。”她起身，向屋外走去。

    “队长。”昭说道。

    她停住。

    “谢谢你。”

    她不回头，笑一笑，“谢什么。我是你队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