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纷争与决议
十亿公里之外的朱庇特，诸神之殿。 神殿会场之中，神族的最高决策层正召开会议。 所谓最高决策层，是指神王暨神族将军，左右两将军，及左中右三军六位偏将，一共九人。最高决策层对重大事项进行讨论，当无法达成共识时将以投票决定。神王有三票，左右将军各两票，偏将一票，计十三票。 此刻，神王克里斯坐在长桌一端，身边是右将军袁映晞和左将军沙恩·霍夫曼，之下坐着六位偏将，包括袁映晞的meimei、右军左偏将袁映晖和之前参加过全体能力者会议的左军右偏将洛佩兹·卡尔。 “我将诸位集结在这里的原因，都清楚了吧？”神王克里斯先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响亮，如鸣钟一般，回荡在这偌大的会议厅中，穿透力很强。 “就在刚才，从地球上传来战报，在第十四、十五分队的战斗行动中，发现并死了一条龙。我想各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他们当然清楚。但克里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意味着，我们对地球上魔物的数量与实力的预估出现了可怕的偏差；这意味着，我们的战略布署出现了问题；这意味着，隐藏千百秩的秘密有可能被人类发现……放到平时，倒还好说；眼下，正是备战吃紧、整装待发的时节，这一切的责任，谁担得起？”克里斯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如念文稿般一字一句吐出，却力重千钧。下面几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这件事是洛佩兹负责的。洛佩兹留职察看。” 下面几人都心下一惊。他们没想到克里斯会这么干脆。但却又无人提出异议。毕竟此事重大。卡尔本是直爽之人，自知有错，更不会辩驳。 “地球方面的事，由左将军沙恩负责。沙恩，会后你带左军一部会分兵力赶往地球，以应急变。” “是。”沙恩应道。 “对于此事，还有什么意见吗？” 一位偏将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神族不直接派兵，而是非要训练地球上那些能力者。要不然这件事早就解决了。这可是当时你们的决定。地球方面的的失误，不全是卡尔的错吧；现在又把锅甩到卡尔头上，合适吗？”这话虽然尖锐，但却说出了大家心里一直憋着的话。 ——半年之前，也是在此，这九人也召开过一次会议。当克里斯宣布，地球出现大量神族能力与魔物时，大家均听得心上一惊，可更令他们吃惊的是接下去他的决定： “我们将告知地球上部分领导人之事，范围限于十人以内。我们将训练地球上的能力者，让他们处理地球上的魔物。” “这不可能！你知道这个方案有多大的风险吗？”一位偏将立刻反对道。 “更何况这还违反了人神不相知的准则！”另一位偏将也接着说道。 “不，这不是方案，是决定。”克里斯一锤定音地宣布道。“表决吧。” 神王与左右将军投通过票，六位偏将一致投反对。结果，这项决定以7：6的微妙结果通过了。 “很好。”神王扫视了一遍会场上的几人。几位偏将惊诧又焦急地凝视着左右两将军，却又一时不敢言。 “散会。”神王说着离开了会场。 整个过程中，左右将军如雕塑一般面无表情，如例行公事一般。克里斯离开后，两人也跟着默默离开了。 会场上只留下惊异、迷茫、不知所措的六位偏将。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训练地球人来抵抗魔物，这不是要将的存在公告于人类吗？简直是胡闹！” “是不是沙恩和袁映晞两位将军被神王控制了？” “住口！神王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但诸偏将心中的疑虑与不满却一直留到了今天。 “这是之前决定了的事情。现在不要再追问了。”克里斯面对偏将的质疑，仍然没有正面回答。 “按律令，我们有权对神王的决策进行质询！”另一位偏将也忍不住了，说道。 “可以。质询决策，或是弹劾我失职，或是以违反保密原则的罪名把我带上神圣法庭，怎样都行；但现在，你们必须按我的命令去做。”神王的态度十分强硬。 神王以为他们会退步。毕竟，他的态度都已经摆明了：连神王的位置我都不在乎，你们还能拿我怎样？ 但是他错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诸偏将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击。 一位偏将起身离席，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既如此，属下才浅，无力辅佐神王，请辞去。” 克里斯面色铁青；左右两将军也坐不住了。 “属下请告老。”另一位也跪地说道。 “卡伦神王，你罚我，我无可推脱；但这件事，你确实办得不地道。”卡尔直言不讳道，说罢离席。 袁映晖也起身离席。右将军袁映晞忍不住了，大声说道：“你要是敢请辞，我就不认你这个meimei！”袁映晖毫不畏惧地凝视着映晞，“不明黑白、颠倒是非，我还不认你这个哥哥呢！”说完，也单膝跪在一旁。 转瞬间，六位偏将都单膝跪成一排请辞。 “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半秩了，你们这样，有意义吗？”神王的声音有些颤抖。 “要不……”袁映晞试探地望向克里斯。 克里斯又望向沙恩·霍夫曼。 以地球年来算，袁映唏未届而立，克里斯方逾不惑，而沙恩已近知命。沙恩在军中已算老将，且性格沉稳、少言。因此凡有难决之事，神王克里斯反而要询问左将军沙恩。 沙恩将军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克里斯说道，“我把所谓的真相告诉你们。”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决定。在地球上的神力与魔物出现之前，生命之神约瑟·所罗门就已经预见了能力者的出现。他说：‘地球上的能量蠢蠢欲动，光暗交错，正邪混杂。你须得让地球上的正除掉邪。此事事关重大，地球上的邪魔无足为代惧，但正气之中，有诸多奇异而强大的能量……’”克里斯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一名心急的副将直接问道：“那能量是什么？”克里斯只是摇头：“这个真的不能说了。总之，约瑟的意思就是让能力者得到锤炼，让他们来解决地球上的魔物。所以我当时才会下令训练能力者。因为此事确实重大，牵扯到许多秘史，所以当时我选择仅仅向两位将军说明情况。现在看来，这是一个错误。我为我的选择向你们道歉。 “但是，我的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了。如果你们接受这个解释的话，请归席。” 其实六位偏将本就与克里斯没有太大矛盾，只是那天克里斯的处理方式让他们不满；今日又旧事重提，才闹出了这样一幕。六位偏将于是纷纷归席。 “好，那我们继续。”克里斯说道。“洛佩兹，把当前地球方面的形势向大家简单说明一下。” 卡尔上前。会议桌的前方出现地球的全息影像。这幅投影上，用黄色三角形标出了地球上的能力者队伍。卡尔用手轻划，旋转着那个投影。可以看到，能力者主要分布在欧洲、中国和美国等区域，这可能是高维能力随机降落的结果。地图上每一个点，都表示一个魔物或一次魔物活动的迹像。点越大，表示能力越强。绿色的点表示已解决，红色的点表示未解决，灰色点表示情况不明。可以看到，能力者分布的周围都零星地点着许多绿点；包括近海和大部分内陆，红点几乎被消灭殆尽，但是——“如各位所看到的，有三片区域，按地球上的称呼，维多利亚女王群岛、撒哈拉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是陆地上魔物的最后隅落。其中，撒哈拉沙漠分布较散，为点状；塔克拉玛干沙漠似有巨物暗动；维多利亚女王群岛上，岛岛相援，互为勾结，最为棘手。”卡尔说道。 “那，那里呢？”克里斯手指中国华东，那正是SD省，围防市，苍狼县。在那里，有唯一一处不引人注意的灰点。 “现在有关于他的线索吗？那个奥古斯特·林？” “没有。这人再没出现过。”卡尔回道。 “好。继续。” “而现在，一切变得不同。”卡尔说着，地球上所有的海洋，都被红色标注了。成片的猩红，让人不禁心里发毛。“由于龙族的出现，形势一下子变得严峻了。它们，数量未知，分布未知，能力未知。” 会场沉默了数秒。 之后克里斯开口：“好。这就是地球的状况。沙恩将军，你这还有什么要问卡尔的吗？” 霍夫曼的声音依旧低沉中略带沙哑，沉着不失冷静：“地球上的能力者，现在水平怎样？” “只能说差别很大。水平最低的，可能仍介于半神和准神之间；能力最强的，比如特尔顿，甚至已接近真神。之间差了一个世代。平均水平为准神。” “特尔顿我知道。出发之前就已超过准神了。现在……还没能力解放吧？”克里斯补道。 “没有。应该快了。” “可造之材。”克里斯感叹道。 此处须插一句：神族的四位一体系统，包括军位、官位、爵位、神位，其中神位是衡量神能力高低的系统，共有凡体、半神、准神、真神、主神、元神几阶。按理，元神之上，还有上古元神一阶，不过这几乎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当下既无法判定，也无人有胆量自称上古元神，故渐渐弃而不用“上古”之称了。 神位虽式微，近来不再作衔，但有经验之人，一试便知他人能力有多大，因而也常以神位论之。 神王克里斯转向沙恩：“霍夫曼将军，有什么计划？” “赶快安排总攻吧。我带一百精锐即刻赶往地球，在月球上暂留，指挥地球上的战争。先围剿陆地上的三处据地，再对海洋形成包围之势。”沙恩简单地说道。 “我给你两条底线：不插手这件事；地球人的安全不得有失。”神王说道，“其实也并不算底线。必要时候，先顾第二条。你有分寸。” “那保密原则呢？”一位副将问道。 神王克里斯叹一口气，沉默了许久。“保密原则，必要时，作废。” “什么？！”下面一片惊诧。 “这也是生命之神的意思？”袁映晞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问道。 神王点点头。当时神王与生命之神会面完，克里斯找过袁映晞和沙恩商议过此事；但保密原则这事实在太过重大，克里斯当时也心中满是震惊，因而并未告知过两位将军，直到如今才向决策层和盘托出。 “我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毕竟保密原则是千百秩以来之圭臬，但，这件事毕竟是瞒不了一世的。人类的科技也在进步，等他们有能力探索朱庇特的世界时，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很抱歉，我与所罗门的对话，真的不能再透露更多内容了。我选择相信生命之神，我希望你们选择相信我。 “无论如何，现在，请做出你们的选择。”克里斯说完，所有人面前都出现了投票按钮。 克里斯三票弃权，其余票全票通过。 神王站起来，深鞠一躬说道：“谢谢各位的信任。” 他转过身去，面对着太阳和太空，四颗大卫星由近至远排列着，如忠诚的护卫，又如冲锋的军士。 他抬手指向十亿公里外的远方，命令道：“左将军——出征！” 就在他所指的方问，几小时后，地球上的能力者们召开了第三次全体会议。会议通过投影，延时连接朱庇特与地球上的各个基地。 左将军沙恩坐在最前。“各位战士，你们好。我是神族左将军沙恩·霍夫曼。在数小时前，第十四、十五小队的作战行动中，发现并杀死了一条龙，他们的勇气与实力是我们每个人的榜样。 “但这也从另一方面证实了我们的担忧：海洋之中，还可能藏有数量、实力未知的魔物。幸而它们尚未出动；否则，海洋与内陆的魔物形成夹击之势，必然带来巨大的威胁。即便最后你们取得了胜利，也将会有大量的人员伤亡。 “因此，神族决定对陆地上的魔物发起围攻。赶在海中的魔物有所行动之前肃清大陆，以大陆及海岛为据，对海洋进行清剿，步步为营，终可得胜。 “在座的各位能力者，你们虽入神族，但我不会要求你们为神族而战。不过，我知道，在地球上，还有你们要守护的事物。因此，不仅是为了神族，更是为了地球上的一切美好与留恋，你们必须赢。 “下面，是整体的作战计划，”一幅地球全息影像出现在会场前方，三处魔族聚集地被红色标出。数十条路线标着小队的序号，指向三向处红地。沙恩详细地介绍了每一队的作战任务和时间节点。可以看出，神族在统筹安排上下了不少心神，既要清理残存在的少量魔物，又要根据能力种类与实力作出调整，以保证每支队伍无论遇上什么能力的魔物，都有战斗力。整个作战计划缜密细致又宏伟大气，令人叹服。 最后，沙恩说道：“各位战士，战争必有死伤，不要畏惧。为了你们心中要守护之物，为了莫利亚斯神祇，英勇作战，我愿各位，浴血之后，复得相见。” 沙恩起身，会议随即结束。 而此时，耀晴小队这边，是下午两点。通讯切断，偌大的会场仅有五人，周围安静得出奇，只留下队员们的沉重的呼吸声。他们又一次感受到了身上的责任。 “行了，也别愣着了，一起来看看咱们的作战任务吧。”耀晴边说，边打开上级发来的信息邮件。全息投影绘制出地球模型、数十条路线中，有一条被标红、加粗了，那就是第十四分队的作战路线。路线倒是不复杂，先从山东出发，直到青海，在西宁换乘一次，到可可西里山脉，解决一个目标，再一路向西北，入塔里木盆地，进行最后的围攻。就这么一条简单的路线，可能是他们的辉煌之路，也可能是他们的丧命之路 “大家看一下时间点。现在是二月九日下午两点十四分。明天五点整出发，在晚上十一点到达第一个任务地点，凌晨两点之前再出发，至后天上午十点到达最终地点。我把具体时间输入进你们的辅助战斗系统中，它们将进行倒计时，实时显示在你的视野中。” 当跃动的数字显示在视野的左上角时，紧张的情绪瞬间就爆发开了。所有人都是手里攥着一把汗，忍不住长吸一口气。 在邮件的最后，还有一些段附注：第十四小队，你们是出类拔萃的一队，也是本次作战之中，对塔克拉玛干作战的领队。神族对你们寄以了很高的期望。需要提醒你们的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能量异动呈集中的斑块状，可能为单个的大目标，或为群体目标。你们小队的路线是最早进入目标地区的，同时也是最有可能发现目标的。因此，你们重任在肩。祝愿你们一切顺利。 队员又仔细看了一遍作战路线和计划。耀睛开口说道：“各位你们也看到了，这次我们的任务是最艰巨的。三军为战，万人成魂。这一战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就此离去。但这一战，我们必须胜——为了你们的家园。 “别的也不多说了。只愿一切顺利。” 会散。大家收拾纸笔，正待离去；耀晴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莞尔一笑： “无论怎样，很高兴能遇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