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洞石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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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继续在山岭中穿行着。 洞石岭是一群山岭的统称,并不是特指某一座山。它的范围很大,走了几天还没走出,但也看得到周围的山逐渐拔高,不再是低矮的丘陵了。 陈川还是在思考着漳州的种种古怪:狐狸、赶尸人、树妖、巨蝎、瀛洲岛、北冥海、人参精......还有其他零零碎碎古古怪怪的走兽怪物,许许多多稀里糊涂没有道理的约定规矩,有时候让人不禁感慨,中原大地真是奇幻万千。 在与江离同行的一路上,陈川越发理解觏闵的感受:当一个人置身于江川湖海中,见识越多,想的也就越多,难免有记录一切的冲动,所以就有了诗人,所以就有了说书人。 陈川还想到了《山海经》。这一部先秦时期就开始编写的古籍,收录了无数民间传说和秘闻,从宇宙开辟到洪荒上古,何其浪漫的故事,蕴含了多少的想象。 而随着自己走的越远,就越被书里的内容所折服。朱獳、犰狳、鬼车、巴蛇、当康、獦狚、赣巨人、肥遗、寓鸟......只有亲眼目睹,才相信书中的记载,字字都是千真万确。难以想象凝聚了多少的精力和时间,才能把中原大地的无数奇珍异兽收录于书中。 “哎,想什么呢?”江离在身后说道,打断了陈川的遐想。 “喏,没什么,就发发愣......”陈川回头,江离背着自己的包袱,唤龙剑挂在腰间。 此时正值中午,刚刚吃完了临时的午饭,并不很饱,但也减了饥饿感。 四周的山岭时而被林木覆盖,时而露出山壁,那些暴露的山壁并不算很大,裸露的石头表面黑灰色,混在成片成片的林子里,一般还真看不出来。 路旁窜过几只小貉,看着很可爱,但双目长得像人眼。 “这是鹿言,难道我们到了扶猪山?”尹三木说道,他皱眉停顿了一下,“听到了吗?有人在唱歌。” 叶叔依旧在前面带路,除了他之外,其他三人都竖起耳朵。 远处的山后传来歌声: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歌声比较微弱,但这完全是距离的原因,可以听出歌唱者并不止一个,他们都唱得很使劲,很洒脱: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欲悲。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餔糜!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唱的是号子和民歌,曲调单一,但越走进,就感到唱得越嘹亮。叶叔没有因为歌声的出现而改变方向,四人慢慢翻到了山后。 山脚有一伙人正在开采石头。约莫十来人,挥动铁锨和镐子,开凿着一处山壁,把打掉的石头放进地上的几只箩筐中。 边挥舞着镐子,边齐声唱歌谣,听得出是很朴素的民歌,而且几乎是吼出来的,还有不少人光着膀子,布衣打个结绑在腰间,棱角分明的肌rou古铜有力。 歌声指挥着动作,镐子齐刷刷同时举起,又砸下,发出统一有序的哐当声: “若有人兮————”当! “山之阿!”当! “被薜荔兮————”当! “带女萝!”当! “既含睇兮————”当! “又宜笑!”当! “......” 所有人动作划一,从山腰俯瞰,他们就像蚂蚁一般劳作,只是人数不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猿猴一样的动物在给他们拾捡石头。 “嘿!————”叶叔大喊一声,中气十足,吓了陈川和江离一跳。 “嘿!嘿!————......”山脚的人们也立刻回应道,高一声低一声,喊声荡漾山谷。 叶叔带着三人下山,这一次比较意外的,采石的人都不认识叶叔。 “叔公,是本地的猎人吧!”有人抬头说道,但也没有停下手里的镐子。 “对,”叶叔说,“最近北冥海的雾气又来了,多提防一下。” 那人皱眉:“北冥海的雾,听说不多,好像是雾里有座山,叫个啥来着......” “那是瀛洲山,雾里会有夜叉。”尹三木说。 夜叉二字一说,有的人停下镐子抬起头,而有的人还在埋头开凿。 叶叔说道:“但看日月照耀,近日冷暖变化增多,风大,雾气一般很难拢得来。” “唉,去毬!咱怕它个啥,”有人说道,他一直低头开凿,身上的汗水盖满一层,“都进了嶂州,怕啥呢?!” 这一块露出的山岩是青灰色的,开采者们站在它的面前,地上都是零落的碎石,绿绿一片,而人站在其中就像雕像。 “叔公,感谢嗷!”刚才抬头的人又重新开始凿石,“一起吃饭?” 四人摆摆手拒绝了,陈川弯腰捡起一块开采的石头,端详着,尹三木说:“这些都是礝(ruǎn)石么,我们确实到了扶猪山。” “对哩,仅此于玉的美石,可别拿走!”众人们点点头,他们又继续开采着,仿佛刚才叶叔的提醒没有痛痒,但叶叔好像见怪不怪了,抱着双臂看向江离。 果然江离有话要问:“各位大哥,这些猴子是?” 恰好众人正要唱起劳动号子,被江离打断了,便纷纷看向江离,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嘿嘿!小妮子,跟我们唱首歌,我们就告诉你!” “什么歌?”江离还没反应过来。
“嗯......跟我们唱就行!”有人说,他起了个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日出而作......”江离犹犹豫豫地跟着。 “哎呀,不行不行,太小声哩!”又有人说,于是采石人都笑起来。 陈川看到江离一脸的复杂,那白净的面庞悄悄红了。 那帮采石人继续唱道: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不甘示弱地,江离也高声唱道。 “欧......”采石人都惊讶于江离的歌喉,一时忘记说话了。 良久,终于有人于心不忍,说:“罢了罢了!净欺负人家小娘哩!我们所唱不过《下里》《巴人》,小闺女,看你面容姣好,体态动人,应是只唱《阳春》《白雪》,可却偏偏穿着平衣素缟,多可惜!别管那些捣怪的人罢,听我说,这些都是举父。” “哈哈,举父,就像农民养的牛马,专门给我们搬石头!”其他人说。 陈川注意到,采石人的口音不尽相同,看来都是不同州的人。 而采石人朝那些猴子模样的举父打个招呼,五六只举父便乖乖地走过来。 采石人们纷纷怜爱地抚摸走过来的举父,看起来很亲切,有的举父还顽皮地想搂上采石人的脖子,不然就是趴到采石人的背上。 这些动物,大小与狗相同,形体似猿猴,黄黑色的毛,没事喜欢摸自己的头。 江离说道:“嗷,举父善投,能举起石头来砸人,如今却帮人搬起了石头。” “这都是我们在西山山系驯服来的,好似把狼驯成狗一样,”众人说,“你们看,挺好。” 采石人跟举父亲密相处着,就像农民调弄着自己的牛羊,彼此熟悉,又共同劳作。 江离脸颊的泛红现在才开始消去,陈川看到尹三木把礝(ruǎn)石放回地上,结果还没站起身,一个举父就朝他丢了一个石子。 “唉哟!”石子打到尹三木腿上,那只举父坏坏地躲回采石人背后。 采石人又都笑起来,他们忙解释道:“实在抱歉!这小畜生还很调皮哩!莫介意......” 镐子重新举起,又唱起歌来,陈川一行人在旁边听了一小会,便告辞走了,响亮的歌声还荡漾在脑后: “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为的是把肚子放在前头,走一步退两步只当没走,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节奏单一,显然受了劳动的因素而改编,但歌词都风格不同,有很多陈川甚至都没听闻过,而叶叔和尹三木应该对此习惯了,快快走在前头,只有江离还在认真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