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命运坎坷的大榕树

    万物有灵的话，我想河堤边的那棵几百上千年的大榕树一定会愤愤不平。

    有时候我会天真的安慰自己，大榕树没有灵性其实会是一件好事，因为剥离掉出现在它身上一些神奇的事件和巧合，作为一棵普普通通只不过活得稍微久一点的榕树来说，死亡是自然的选择。

    它的树身很高，高达十几米，粗壮地根系牢牢地扎根在地下和河底，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没想到我第一次理解“野心勃勃”这个词会是在一棵树身上，它看起来真的好有志向。即使它只是一棵树，但我却像是能看到它的精气神一样。

    我奶奶说，大榕树很幸运，长那么高却一次都没有被雷劈过，实心结实还不生虫，长得又绿，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树。

    不止我奶奶，周围居住的人其实也是这样觉得，所以有些腰腿胳膊不好的老人就会捡些大榕树的树须回去煲水泡澡，听说对关节炎效果特别好。

    大榕树的好运气是从一户人家搬来河堤边结束的。

    他们买下的地皮正好紧紧贴着大榕树，帮忙起房子的师傅说，起两层就不用据树干，如果是起三层以上最好据掉大榕树一些树干和根系，不然地基也不好打，因为它实在太占地方太茂密了。

    我坐在门口阶梯上，看着他们把大榕树的根挖断，粗壮的树干锯掉。

    那时候穷乡僻野的地方，又有谁会去在意一棵大榕树，给它留一大半的根系和树干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起房子的师傅倒是很开心，问这些树干能给他吗？那户人家的男人点头让他自己找车拉走。

    时间没过多久，一栋漂亮地小洋楼就在大榕树身边拔地而起，那户人家也顺利搬了进去。最令他们惊喜的是，本以为在大树边起房子会招来数不尽的蚊虫蛇蚁，没想到只是房子阴凉了一些，几乎没有什么蚊子的踪迹。

    我奶奶倒是心善，给菩萨烧香保佑全家身体健康的时候，还不忘跟菩萨提了提大榕树，让菩萨也保佑保佑大榕树。

    即使再保佑，其实也抵挡不住自然的洪流。大榕树在某一天风雨交加的晚上被闪电劈中了，这也许是它树生中第一次被劈，因为本地县志从来没有记载过这个大榕树被劈。

    很多人都亲眼所见，大榕树的树干被闪电劈着烧了起来，却没有劈到紧贴着他的小洋房，那户人家一看到被劈了，连忙吓得不顾下雨纷纷往其他邻居家跑。

    就当每个人都以为火势会烧到房子的时候它就停了，可能是雨的功劳也可能是风的功劳，只烧焦了一条大树干，没劈到人也没有烧坏东西。

    很多年后，我说那是自然现象，奶奶非得跟我较劲说那是大榕树渡雷劫。

    小洋房那户人家倒是挺高兴，毕竟什么经济损失都没有，走街串巷的李算命也很开心，他找人据下了被闪电击中的大树干自己带走了。

    走的时候还摸摸我的脑袋。

    “（方言）喊你奶给大榕树贡贡，这家人不清醒。”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在某本小说上知道，被雷劈过的木头叫雷击木。

    “不知道做什么的，现在蚊子越来越多了，关了窗都没办法，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小洋房的女主人会经常出来纳凉，也会跟街上闲着的婆婆阿姨们聊天。

    我看向大榕树，冥冥之中好像能感觉到它的不开心，它少掉了三分之一的树根，连树干树枝树叶也远没有之前伸展茂密，还没到秋天叶子就开始发黄掉落。

    以前的它从来不会这样的，我不明白，但奶奶说她明白。

    “听说后面那户姓郭的要起房子了。”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一些人来据大榕树粗壮的树干，运走。

    “听说二期河堤那边路口有户人家也要起房子了。”

    一群人来了又是一顿据树干。

    我突然有点害怕奶奶嘴里的某户人家又要起房子了，因为看着只剩下主树干和一些粗根系、树杈的大榕树，我会想起我以前在树下跟好朋友一起唱歌，纳凉，会用抄网捞起围绕在树根周围的小鱼。

    因为情感过于充沛，所以我很能去“感知”，也很爱哭，自然也会为了一棵努力生存的大榕树而感到难过。

    在众人的砍伐下，第二道雷电随之而来，它一举击中了树干，把大榕树硬生生劈开了一半，没砸众人，也没砸到小洋房。

    雨停的那天夜里，大榕树开裂的那一半被人连夜锯断了拉走，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大榕树里面是居然实心的，并没有大家想的那样因为年纪大被蛀空。

    它真的是一棵活得好好，并且很努力活着的树。

    自那以后，许多人都声称在晚上看到一群白色小鱼啃食大榕树扎根在水下的树根。我只把这个小故事当本地怪谈，因为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见。

    过了一年，城建搞河堤江边开发规划，让大榕树挪了几步路，填了河边，大榕树的根全部回到了地面。

    李算命告诉我，其实这样也好，有一口气在吊着，枯木逢春。

    而我奶奶则有不同的看法。

    “如果大榕树真的死了，这条街大部分人都要倒大霉！你看吧！”

    第二年的春天，枯木真的逢春了。第十三年的春天，又矮又小，但是却恢复了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