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奇怪的书生
“不知赵道友是在城中何处,感应到了有妖邪鬼物藏匿?” 大街上,走在前头的纪源毫无预兆的,忽然便出声询问道。 赵远松哑然一笑,好歹走过几趟江湖,也不是门中新收的弟子,自然听得懂对方话语中的谨慎,于是想也不想的,便报出了城中的几处地名。 疑似有妖邪藏匿的地方有三处。 一个是贯穿县城的洗玉河,其中妖气不显附着于河底,同境修士极难发现端倪。 另一个是城西的几条偏僻民坊,有淡淡的血煞腥气,难以断定到底是鬼物还是邪魔。 至于最后一个地方,则是县衙附近几个坊区,听闻近些时日常常有人失踪。 “在那些人失踪的地方,我曾多次感受到一股隐晦的气机,有点类似魔道的手段。” 赵远松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详细告知。 待得听完描述,纪源只感觉自己的脑瓜子有点疼,三个疑似有妖邪藏匿的地方,只是听着就能感受到不是一般的麻烦。 河底的妖气,民坊内的血煞,县衙附近的魔道气机。 纪源忽然感觉这座县城有点陌生,怎的忽然就冒出如此之多的邪祟? “小道长在踏上修行路之后,所求为何?” 赵远松目光一闪,饱含深意的看了眼身边的小道士。 闻言,纪源不由一愣,有些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稍一斟酌之后方才回了一句:“自是为了问道长生。” 他不经意的耸了耸肩,连自己都没发现语境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在读了几本道经,一不小心开悟成为修士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起来。 有祖师爷留下的大道简章,自行出现在他的面前,其中浮现而出的炼丹、制符等玄妙道则,也只是看了几眼就回了个七七八八。 从此之后每日炼丹、制符,打坐吐纳修行功法,时而在屋中练一练剑术与身法,自然而然便积攒下了一份还算厚实的家底。 但真要是问他,在踏上修行路之后,是否有什么追求,一时之间倒还是真的想不出来。 因为今后的道路仿佛已经铺好,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向前走着,就能轻轻松松的抵达,寻常修士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距离。 “听闻小道长在未有开悟法诀的情形下,只是读了几本道家圣经便自行开悟了。” 赵远松好奇道:“然而以如此天资,为何一年多的时间里,小道长却仍然停留在启蒙初期?” 原本他以为,对方是缺少修行所需的资源,只是昨日在城中游逛,却意外得知玄天观的小道长,乃是千钰城中数一数二的丹师。 其所炼制的丹药,无论是品相还是繁多的品类,都远超方圆数百里内的其他丹师。 而在修士之中,就属丹师最为富有,常有一枚丹药卖出天价的例子。 “道友问的有些多了。” 纪源随口说了一句,语气忽然变冷了一些。 在其身旁,五师兄无声的横移了数步,挡在了两者之间。 见此一幕,赵远松神色微微一动,眼底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笑意,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像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一行七人间再也无话,莫约半个时辰后,方才止步于一处简陋的小院前。 这里已是城东最为偏僻的地方,多是苦寒人家的居所,一眼看去就瞧不见几处完好的房屋,路边躺着一个个形如枯骨,衣衫褴褛的百姓。 两个少年、少女,应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特别是空气中弥漫的恶臭,令他们差点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四周的百姓多是瞥过一眼,便继续瘫坐、甚至是躺在地上,尽可能的不去动弹。 “当地官府就不管管吗?” 名叫许七七的少女,最终还是没忍住,向着身边的师姐询问道。 闻言,几人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少年江河,眼中忽然便闪过一丝怒色,而后气愤的说道:“对那些官老爷而言,埋头钻研如何升官发财方是正事,谁会去吃力不讨好的管这些?” 话音刚落,江河便吃了个脑瓜崩,疼的少年眼泪都差点出来了,不由委屈的看向身前的师兄。 此时赵远松收回了手掌,看了一眼四周面容枯黄、身形消瘦如枯槁的人,方才低声说道:“这并不是官府不管,而是管了也没用。” 刚开口说了两具,他又摇着头发出一声叹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情形,既想要师弟师妹不会心生误会,又想他们知道真相后,能够依旧对这个世界怀有希望。 纪源瞥了赵远松一眼,略一沉吟便说道:“这些都是不愿劳作,却又想银钱自己跑进自己的怀里,官府也曾为他们忙活过,但最后反而惹来一片骂声。” 无尽的骂声中,有这些想要不劳而获,宁愿活活饿死也不肯找些活计的人,也有响应官府号召,愿意提供些许帮助的好心人。 前者是骂官老爷,不直接给自己几百、几千两银子,让他们能从此大鱼大rou,不用流一滴辛苦汗。 后者也是骂官老爷,怨那些坐在高堂之上的大人物异想天开,害得他们明明是好心做善事,结果自家却被这种废人搞的乌烟瘴气,甚至说是鸡犬不宁也不为过。 一来二去数次之后,官府也就彻底死心了,最多是联系乡绅富豪,捐点银钱出来买些粮米,偶尔开个粥铺确保此地大部分人能吊着口气而已。 而事实上,待在此地的人都算是咎由自取,哪怕是活生生饿死,任何知情人也不会报以半分的同情。 因为真正想过上好日子,或者不甘如此堕落的人,早已走出这个地方,寻一份差事养活自己。 留下来的,真正是已经彻底没救了。 可纵然是连他们都已经放弃了自己,却还有一个傻乎乎的书生,始终不愿意放弃这些人。 那个书生曾是千钰城的才子,寒窗苦读十数年,一路高歌猛进考进郡试,甚至轻松夺得一郡头名。 只是在他即将赴京赶考时,却不知为何像是脑子抽风了一般,放弃唾手可得的仕途,转身走进这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中。 书生散尽了所有家底,试图改变这里的人,可最后这位才华横溢的家伙,却在外人的一声声叹息中,蹉跎了数年的光阴。
“到了,就是这里。” 纪源领着一群人,来到一处被打理的整整齐齐,被木栏围住的小院。 一旁的五师兄郭涛,三两步便跨进没有关上的院门,来到屋前敲门呼喊。 “这位书生,属实是可惜了。” 赵远松满是感慨的叹了一声。 一位夺得一郡头名的儒家书生,更是早早开悟踏上修行路,未来最少也能成为一方父母官,或是在某座书院中钻研学问。 可惜却不知为何,非要放弃那些随手可得的东西,自愿深陷恶气冲天的泥潭之中。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或许对他而言,那些唾手可得的名利,反而更加臭味难闻吧。” 纪源有些无奈的说道,没有去点评书生的做到是对还是错。 不多时,郭涛快步返回,表示屋中并无人在,反而是门前有被石块压着的纸张,写着此地主人有事外出,可寻他日再来。 “看来是白走一趟了。” 纪源看向身后的几人:“回头贫道再来一趟便是,现在先去白云寺吧。” 一群人对白走一趟,心中并未有丝毫的怨言,反而是因为没有见到那位书生,而流露出了几分可惜之色。 九玄门五人的神色,自然是被纪源看在眼中,同样是名门正派出身,这些人无论是心性还是涵养,都比天河郡的李沐风几人,要好的太多太多。 只是一个多时辰接触下来,他甚至对九玄门都有些改观,无声无息中,内心产生了不少的亲近之感。 如果该门派上上下下,不说全部都是这样的门人弟子,哪怕只有一半的人数,也已经无愧名门正派之名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一行人方才来到城西的白云寺外。 这座寺庙便建在闹市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门口的街道上有数不清的小贩,售卖着各色香烛和佛家的小器件。 隔着还有一段距离,都能看到nongnong的香火自寺庙中升起,其中夹杂着几缕金线。 此地若是论香火鼎盛,别说香客都寥寥无几的玄天观,甚至就连城隍庙都无法媲美,也不知道那被朝廷钦封的城隍爷,会不会偶尔也心生羡慕? “没想到此地香火,竟然如此的鼎盛。” 赵远松见此情形,其神情也是不由一愣。 大渝王朝崇尚道家,疆域内多是道观,就连国教也是亦然,出自道家中的一支强大传承。 甚至就连大渝百姓,也纷纷受到朝廷的影响,天然便亲近道家,使得其他教派难以发展。 像是眼下白云寺的这种情形,在大渝王朝内部不说绝无仅有,也绝对是极其的少见。 “白云寺不仅是佛家寺庙,还是一处修行之地。” 纪源低声为几人解释道。 在佛家之中,是没有修行门派的概念,哪怕两个僧人所修佛法不同,也一样可以结伴同修,经常出现一座寺庙内,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不同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