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萧郎是路人(1)
明光和瑾梅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瑾梅提议来周家陪不是,因为自家儿子的过错让周家丢尽了脸,他们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致高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但沪森是在生意场上打拼的人,口碑一直不错,怎受过这般羞辱,况且淑慧做了周家的儿媳妇,以后是要看人家的脸色来过活的。 瑾梅说的头头是道,明光不反对,可他对沪森存着气,“淑慧是有身孕的人了,沪森还在外面干出这种事,唉,平时看他人很老实,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瑾梅心里也不痛快,可想想自己女儿的作风,她释怀了,不以为然的说:“这男人偶尔喝点花酒寻个快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瞧瞧昨日那些个男人装的人模人样,没听说过翠芳苑,不知道那头牌是谁,能笑的那么欢么。再说你那个儿子,十句话里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错了,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哎呀,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啊”,明光笑笑,“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与其懊悔,还不如多往好处想想。你别说,这沪森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把我们的厂子和店面管理的井井有条,让我享了不少清福哦。” “你能这么考虑就对了,反正淑慧这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这女人那,有了孩子才有了保障,才在婆家有地位。你说墨茹,因为没给周家生个一儿半女,年轻时受了多少气,不仅自己心里比黄连苦,还把自己的亲meimei给害了。可怜那墨蓉,年纪轻轻的就遭了天大的罪,离开周家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囡囡,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瑾梅从旗袍里掏出绣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说起墨蓉我就伤心,多好的女人啊,性子爽快又没有心眼,我和她虽不是姐妹,却情投意合。当年她送我几匹上好的丝绸,我到现在还舍不得用呢。” “好了,好了”,明光哭笑不得,“你看你越说越没边,墨蓉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去cao心了。还是抓紧去周家吧,今天淑慧回门,我们再不去,他们就回来啦。” “哎呦,你瞧瞧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差点误了正经事。”瑾梅挽了挽头上的发髻,和明光一道走出家门。 路上遇到住在巷口的陈太太,陈太太正摇着绫绢扇闲逛,看见瑾梅,上前阴阳怪气的说:“这不是刘太太么,听说你儿子昨天在婚礼上,狠狠将了你女婿一军,可出尽了风头。” 她用扇子遮着脸颊笑,瑾梅了解她是一个嘴上没把门的人,故意说道:“可不是么,养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把我给气死了,你看他把姑爷说成什么了,哪能这样糟践人的。” “那不一定,没准致高说的是真的呢,回头让淑慧好好****周少爷,这男人缺了管教,就跟春日里发情的狗没有多大差别。” 瑾梅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镇上有哪家的儿子比得上周家的,周家的少爷能干出那种事么。羞的我那姑爷和姑娘都不好意思来回门,这不,我和明光替儿子去给他们赔个不是,不要影响了小两口的感情。” “你们亲自去陪不是啊,那面子大了。”陈太太酸溜溜的说着,边说边瞧瑾梅的神情。 “那要看对谁了,对我那个好女婿啊,那就值。” “刘太太,你们可不要太巴结周家,被别人看低了去。” “陈太太你想哪去了,我们不是巴结,我们是将心比心。”瑾梅拍拍她的肩,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走去,现在刘家和周家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傻子才在人前说周家的不是。 淑慧合衣睡了一晚,早上被胃里泛起的恶心惊醒,冲到院里的石榴树下呕吐不止,小桃瞧见了,急的直叫“太太”。墨茹为昨天的事生气归生气,但毕竟淑慧怀孕了,怀的可是周家的后代,这个节骨眼上,天大的侮辱她都能忍,她正和王妈在熬乌骨鸡汤,听见小桃叫,她从厨房走出来。 “太太,少奶奶吐的不轻啊,要不要叫王大夫来?” 墨茹上去摸了摸淑慧的额头,“这,这额头怎么发烫。”再看淑慧穿着昨日的对襟衫和百褶长裙,头发凌乱,妆容斑驳,墨茹问道:“淑慧,你昨晚睡觉没脱衣服啊?” 淑慧吐的上气不接下气,“嗯,昨天沪森喝醉了,我把他扶上床,然后我也累的睡着了。” 墨茹悔的双手一拍,“哎,都怪我,是我忘记让小桃去服侍你们了,以后你累了,你就喊下人来做,千万不要着凉弄坏了身子。”她又瞪了小桃一眼,“你这丫头也是,没有眼力见。” 小桃吓的缩在一旁,自从太太认为少奶奶怀了孕,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 “妈,我知道了。”淑慧心里想笑,她这婆婆没有生过孩子,却像什么都懂似的。刚开始八字还没一撇呢,硬说我会怀孕,后来我月事来了,真相大白了吧。没过多久,见我吐,又说我怀上了,以为自己长着透视眼呢,能看穿我的肚皮,我看她是想孙子想疯了吧。 墨茹吩咐小桃,“你去喊王大夫,让他快点来,这孕妇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得了。” “妈”,淑慧抬起袖口擦了擦嘴,“我没事的,我这又不是第一天吐了,我的胃本来就不太好,昨天基本上没有吃东西,大概是饿的闹不痛快呢。” “你昨天没吃东西?我给你熬的鸡汤呢?” “鸡汤啊,鸡汤我喝啦”,淑慧迅速的反应过来,“可是吃下去还是饿。”淑慧心想,还好自己机灵,每天都是油腻腻的鸡汤,看了就反胃,哪里吃的下。 墨茹笑了,“你现在一个人要顶两个人吃呢,饿就对了,待会早饭多吃点。” “妈,说不定我没有怀孕呢,上次就虚惊一场,你把我当大熊猫一样宠着,我过意不去。”淑慧说的是真心话,她的不自在里还带着一丝歉疚。 “别瞎说”,墨茹大惊失色,把手捂在淑慧嘴巴上,“菩萨听见会生气的,菩萨给我托梦了,说你怀上了,还是个男孩。” 淑慧瞪大了眼睛愣住了,她没想到墨茹对孙辈的渴望如此强烈和急迫,甚至带着神经质。淑慧也不禁揪心起来,她是万万不愿怀孕的,路阳已经给了她足够的钱,她正在找机会去法国。 王大夫与明光夫妇同时到的周家,三人在大门口撞见,听王大夫说是给少奶奶看病的,瑾梅急的向明光抱怨,“准是被致高那小子给气的,我们快去看看淑慧有没有事。” 小桃和小红将淑慧扶到了卧榻上,王妈也顾不上熬鸡汤了,墨茹吩咐她给淑慧喂燕窝。四人将淑慧包围着,那三人又冲了进来,站了大半个屋子。 “你们这阵势是要把我吃了哈,我看着挺害怕的。”淑慧把嘴凑近调羹,边吃着燕窝边说。 “马上都做母亲的人了,说话还不知轻重,你看你婆婆多关心你,亲自来伺候你,你别不知足。”瑾梅坐到淑慧的身旁,眼睛瞟着墨茹说道。墨茹不理睬她,对王大夫讲:“麻烦你快看看吧。” 王大夫忙给淑慧把脉,不一会儿,顺了顺长胡子,笑了起来,“恭喜两位太太,少奶奶的脉象流利,如盘走珠,是喜脉啊。” “啊”,墨茹哈哈笑道:“我就说嘛,菩萨的话还有假。” 淑慧的心陡地一惊,“王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你再仔细号号脉,我上个月刚来过月事,不可能,不可能的。” “少奶奶,我王某虽医识浅薄,但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怀孕这种事我是万万不敢妄言的。” “淑慧,县城里最好的大夫你都信不过你还能信谁,不要乱想了,安心养胎吧。”墨茹摸了摸淑慧的额头,笑着问王大夫:“她有些发烧,早上又吐了一通,要不要紧的?” “太太,孕妇体温相较你我偏高,我看少奶奶的舌苔和面色并无异常,呕吐应是孕前期正常的反应,这也验证了少奶奶已经怀孕的事实。平日里给少奶奶准备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为好,另外我再开一剂方子,熬了给少奶奶服下,能缓解些孕期的不适。” “好,好,你开了方子,我马上让人抓药去。”墨茹美滋滋的对瑾梅说:“瑾梅姐,你看,淑慧的肚子真争气,一结婚就怀上了,我马上去告诉森儿。他老说我是乱猜忌,现在大夫确诊了,我看他高兴的要从床上蹦起来哦。” 淑慧慌张的拦住婆婆,“妈,还是我来跟沪森讲吧,我想自己亲口告诉他。” 墨茹笑笑,“好,依你,妈懂你的心思,你和你母亲好好聊,mama这就吩咐下人去抓药。”她和大夫并肩而去,边走边咨询怀孕期间要注意的事项。 见墨茹走远,瑾梅也一阵一阵的笑,对淑慧说:“我当你早有了呢,原来是刚刚才怀上,哎呀,你那婆婆太心急,把我都绕晕了。不过没事,怀上了就好,怀上了就好啊。” 淑慧内心的恐慌和绝望从没有来的如此猛烈和真实,这不是捕风捉影的担忧,自上次月事后,她和沪森未有过一次床第之欢。她越想越凌乱,抓起卧榻上的靠枕扔到地上,“让你们咒我,让你们咒我怀孕,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去法国读书,我要去法国!”
瑾梅按住她在暴动的身体,“我的小姑奶奶,你说哪门子胡话,你又要去法国干什么,啊,这有生孩子重要吗。” 淑慧哀怨的看着母亲,“妈,你帮我去买点堕胎药吧,听说很有效果的,吃下去孩子马上就没了,妈,求求你成全我。” 瑾梅控制不住怒火,“啪”的一个耳光扇了下去,“混账,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了你们三个没用的东西,一个个的想把我给气死。” 留下的小桃和小红马上齐齐下跪,小桃带着哭腔说:“少奶奶,你不要想不开啊,你肚里的孩子有个闪失,我们两个人的命也没了。少奶奶,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和小红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们给你磕头了。” 瑾梅这才注意周家的眼探还在场,佯装没事的说:“你们少奶奶没事,她就是怀孕了情绪不稳定,我以前怀她的时候,还闹着要跳井呢。你们去把窗户打开,把窗帘摘了再洗一洗,昨日放了一天的鞭炮,上面肯定落了不少灰,我闻着都有火药味,对少奶奶的心情自然是有影响的。少奶奶这有我陪着,你们都忙去吧。” 小桃和小红连声称是,踩着碎步就走了。静站在旁边许久的明光说道:“淑慧,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和你母亲细细说说,别憋在肚子里,对胎儿不好。你是刘家最聪明又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妈和我把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嚷着要堕胎,这不是逼我和你妈去死吗。” 瑾梅朝他挥挥手,“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来劝她,女人怀孕的事你又不懂。”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瑾梅摸了摸淑慧有些发红的脸蛋,“不要怪妈心狠,打在你的脸上痛在我的心上,昨天致高大闹了你们的婚礼,将心比心的想,你公公婆婆心里能没气吗,我们这就是准备来道歉的。可你婆婆刚对我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一听说你怀孕,马上忘记了这档子事,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比我这张老脸管用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不会不明白。” “妈,我不是不体谅你们的难处,jiejie生性温和懦弱,弟弟又不学无术,你们期盼我能撑起刘家的门面,你不准我再去服装公司上班我就不去了,你让我嫁给周沪森我也嫁了。可是这个孩子不能要,真的不能要,妈,他们那么喜欢小孩,我以后再给他们生,行吗?” 瑾梅从淑慧眼中读出了令她崩溃的异样,警觉的追问:“这孩子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怎么了?” “这孩子”,淑慧泪湿满襟,艰难的说道:“这孩子,他不是,不是……” “不,我说是就是!”瑾梅立刻明白了根结所在,气的说不上话,一只手捂在胸口,一只手无力的支撑在卧榻上。过了一会,她抬起手臂托住淑慧的脸,用低沉而又不容反驳的口气重复着:“我说是就是!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也没有人会怀疑,听见了吗!” 淑慧抱住母亲,忍不住的哆嗦,“妈,我怕,我好怕,他们知道了怎么办,我哪里还有脸活下去!你还是让我去法国吧!” “你不要害怕,你越怕越容易被人察觉,你就当作这是沪森的孩子,你告诉自己这就是周家的种,一定要镇定!怀胎不过十月,很快就过去了,你现在和那个人断绝来往,稳稳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没有人会起疑心的。” 瑾梅的一番鼓励令淑慧安心不少,她的心情渐渐平复,轻声道:“妈,你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这时外面传来了瓷碗落地的脆响,淑慧的身子一抖,叫起来,“是谁!” 瑾梅走出去张望,没有发现人影,门口的地上睡着一只木托盘,旁边散落着碎瓷片,能看出药汤的痕迹。想必是过来送药的丫鬟所为,为什么跑呢,是失手打翻了药怕受责备,还是……瑾梅的心里七上八下,事到如今,再无它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